絲絲夜雨降入春潭,泛起淡淡漣漪,纖長而白皙的手探出油紙傘,輕輕地接著被雨打落的梨花,被雨絲沾濕的裙角瞧得出來她已經在此處等了許久。


    緩緩才聽到雨中摻雜著的腳步聲,薑竹立即轉身,提著裙擺便從橋上走去,


    見到來人時,眼底閃過一瞬間怔愣,很快她便調整好狀態,恭敬道:“不過是一紙和離書而已,怎勞王爺親自來送?”


    沈明禮站在她身前,眉目疏淡,絲毫看不出兩人已做了五年夫妻,他不緊不慢的從懷中拿出和離書遞到薑竹跟前。


    帶著冷冷的腔調緩緩開口:“去宮裏路過這條街。”


    看見到和離書時,薑竹立刻勾起一抹溫柔而明媚的弧度,像是接寶貝般捧過和離書:“多謝王爺。”


    見她十分心細地將和離書收好。


    沈明禮的臉色愈發沉悶,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每瞧見薑竹一個歡欣的動作,他的心就莫名的被刺一下。


    涼雨滴在沈明禮的衣衫上,惹起一陣煩躁。


    見他的臉色不好,薑竹此刻也不想再去揣測,畢竟除了權力和她的嫡姐薑瑤,沒有什麽人或事能打動祁王沈明禮。


    “薑竹自此你便同祁王府沒有絲毫關係。”


    “規矩你都懂得,不要再出現在薑瑤的麵前了。”


    聽著沈明禮特意的囑咐,薑竹便知道又是她的嫡姐薑瑤胡謅生事,


    沈明禮隻娶了她一個,從未納妾,但這也不是什麽好事。


    他們二人的閨房情趣,非要逮著她一個人使勁兒薅,薑竹在心裏使勁衝他翻了個白眼。


    “是,王爺,離京的船已經候著了,今夜民女便會離開京城。”


    薑瑤很快改了口,衝著沈明禮辭行道:“王爺公事繁忙,便不再叨擾。”


    沈明禮注視著她從自己身旁掠過,一縷夜風將薑竹的氣息全部拂走。


    薑竹歡快地提起裙擺,傘微微偏斜,仿佛眼前已經浮現,鬆花釀酒,春水煎茶的悠閑日子。


    步子不由得輕快起來,她的身子出現到橋中央時,頓時周圍空氣一瞬間凝結。


    一支淩厲的箭刺穿薑竹的胸膛,她一陣趔趄,踩到石板橋上的青苔,整個身子墜入春潭,沉了下去。


    胸腔中的疼痛,還有箭頭上的毒藥快速見效,讓她掙紮不得,


    罷了,就這樣吧。


    薑竹陷入一種平靜而詭異的寧靜之中,意識漸漸的模糊,


    她恍惚看見,胸腔漫出的血液,同五年前的嫁衣相同的紅色。


    夢中,感覺有人搖晃著她的身子,一道很熟悉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馬上要錯過良辰了。”


    良辰?薑竹胸口一陣刺痛,再次睜眼,將音兒的手緊緊拉住,淚珠立即滾落,浸濕了寢衣:“音兒,我不要嫁給他!”


    末了又補充道:“就算是在夢裏我也不要再嫁給他!”


    薑竹顫抖著雙手,瞧得音兒一頭霧水,但是見自家小姐哭的這麽痛苦,不由得也委屈起來。


    帶著哭腔慌張道:“小姐可是夢魘了?今日是大小姐出嫁的日子,小姐您若不過去,夫人定是要罰的。”


    薑竹懵著腦袋被音兒拉去梳妝,眼看著屋內的設施是她少時記憶中熟悉的樣子。


    自她嫁過去後,這間院子便拆了重建,變成了薑瑤的後院。


    “薑瑤!她嫁的誰!”


    “祁王啊?”


    音兒似是想到什麽似的,慌忙道:“小姐,您莫嚇音兒!府醫說你那日跌入春潭輕微撞到了腦子!”


    “小姐腦子不會撞壞了吧。”


    音兒還是從前般口無遮攔,薑竹破涕為笑。


    她本以為音兒沒有做她的陪嫁丫鬟是因為她偷偷嫁了人。


    後來才知道真相,盡管薑瑤不想嫁給沈明禮也不想她好過,她大婚前一夜偷偷絞死了音兒。


    因為悔恨讓她心中的疼痛感變得愈加真實。


    都說人在瀕死時都會如走馬燈般,看過自己的一生。


    或許是她太過思念音兒,這一幕遲遲不肯過去。


    可直到音兒拉著她走到了王府莊嚴的大門前。


    薑竹才反應過來,她是真真切切的回到了嫁給沈明禮的那一年。


    薑瑤沒有毀婚約?反而安穩的嫁給了沈明禮。


    此時的王府不似上一世她嫁給沈明禮時,隻有幾隻簡單樸素的紅燈籠,


    祁王府紅綢掛滿屋簷廊角,還有那牌匾上的字,竟然是沈明禮親自提的。


    人群中的薑竹看著沈明禮牽著薑瑤進入正堂,日光灑到二人相配的喜袍上泛著金光。


    沈明禮收起了平日的棱角,脾性似乎好了許多。


    看著眼前這般夢幻的場景,薑竹隻覺心中空落落的。倒不是她有多愛沈明禮,


    隻是想到她五年內也盡心盡力的打理著王府上上下下。


    對沈明禮也是無微不至的照顧,隻是這些卻從未換來沈明禮一個和煦的笑容。


    禮成之後,耳邊充斥著對新人的讚美。


    一襲喜袍的沈明禮向人群中看去,卻隻見到薑竹離開的背影。


    他牽著薑瑤的手微微發緊。


    薑竹還沒有做好再次見沈明禮的準備。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王府,以前祁王府上規矩森嚴。


    一花一木都有講究,如今再看,王府內不合時令的一花一植皆是按照薑瑤的心意栽培的。


    薑瑤是京城家喻戶曉的才女,薑氏是齊淵有名的百年氏族,沈明禮同薑瑤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沈明禮又和薑氏嫡女自小便有婚約。


    上一世也本該像今日般安穩嫁給沈明禮的薑瑤,在一次宮宴上看上了回京的敬伯侯府的世子謝煜喬。


    回去後,便死活不嫁沈明禮,求著父親去退婚,縱使父親一再寵她,在利益麵前也絕對不會任由她胡來。


    那一年是沈明禮最愛薑瑤的那年,盡管最後薑瑤又回到了沈明禮的身邊。


    薑竹也不曾見過沈明禮對薑瑤有當年的眼神。


    當年她任性逃出薑府,走時留下一封書信,信上譴責:“瑤兒與祁王隻有兄妹之情,爹娘為了同祁王結交,便要犧牲瑤兒的愛情,都是嫡係,為何薑竹不能嫁,瑤兒此生摯愛,敬伯候世子謝煜喬,非他不嫁。”


    那封信上的內容提醒了爹娘,將自己關在府中,頂著壓力將她嫁給了沈明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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