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骷髏的逆天請求,江願的答複是,指尖紅絲一點,梵問順勢而出---


    殺了再說。


    餘渡同時抽出災幻,骷髏感到大事不妙,立刻縮成一團。


    “嗚呼!”


    左右攻擊落下,卻是撲了個空。


    隻見腐朽的骷髏不斷朝下,流水般縮進了床中央的黑色裂縫,眨眼便消失不見了。


    剛換好的床單上,赫然破開了一條長長裂縫,江願跟餘渡翻身下床,把單人鐵床推至牆邊,這才發現,床底地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洞。


    這洞不大,正正方方的,也就一個電視屏幕大小,人進去有些勉強,但骷髏卻是來去自如。


    黑壓壓的洞口內,正不斷溢出難聞的潮濕腥味兒,是一種腐肉與泥土混合後,常年泡水發酵形成的酸臭味兒。


    “它是順著這洞口,從墳地鑽進來的。”餘渡仔細觀察著洞口,推測道:


    “隻是這洞口邊緣規整,不像剛挖的。”


    旁邊沒人說話,餘渡側頭,發現不知怎的,江願望著洞口,碎發掩麵,神情有些難看。


    來不及細問,洞口深處突然傳來了窸窣聲響。


    這聲音似無數尖銳指甲同時抓撓黑板,越來越近,越來越吵,如噴泉一般快速湧上來!


    餘渡伸手護主,兩人後退半步。


    下一刻,黑洞如嘔吐般噴出了一大堆髒物。


    那是各種形狀的人類骨頭,眨眼間就在小石屋內堆出了一座屍骨小山,占據了屋子裏三分之二的地盤。


    “咯吱----”


    “咯吱---吱----”


    “咯吱---咯吱----”


    一大堆朽骨互相摩擦,發出了刺耳聲響,如無數惡靈詛咒低語。


    它們橫七豎八的互相穿插在一起,扭曲著站立起來,堆疊成長長的一條,最外一層不規則的長著骷髏頭和手腳,似一條多頭蜈蚣,詭譎陰森,散發著濃鬱死氣,將溫馨小石屋變成了一座大棺槨。


    不過可怕歸可怕,兩位大佬對此卻是無動於衷。


    唯一讓江願困擾的是:


    之前我一個人在這裏住了三年都沒事,鄰裏關係一直很和睦,怎麽剛一回來,鄰居們全躥出來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得到了揭曉。


    隻聽一顆隻剩半截的骷髏頭率先開罵:


    “你倆這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墓地裏敲敲打打,煩死鬼了!”


    “是啊!吵死個鬼啦!”


    “要親熱滾妓院去,大半夜的墓地蹦迪秀恩愛還有沒有人性!連鬼都不如!”


    原來是剛才他倆打架的動靜,驚擾了此地亡靈,它們過來投訴了。


    江願歉疚道:“抱歉,打擾到各位休息,我們以後不會了。”


    “怎麽,以為床頭打完床尾和,這事兒就過去了?我們已經醒了,這事兒可沒這麽容易完!”


    “是啊,道歉有用的話要死神來幹嘛?”


    “道歉完了,賠禮呢?!你倆不得給大夥兒表示表示?”


    餘渡道:“你們想要什麽?”


    這個確實,驚擾了亡者 ,賠禮道歉是應該的,江願想。隻要是在合理範圍內的東西,可以盡力補償。


    然而這些鄰居一開口就不太合理。


    “我要你的頭!”


    “我也要!我也要!”


    “嘻嘻,高個子長得真好看,我隻要你的臉皮!”


    “我要你的白頭發,白頭發,把你的頭皮全都割給我......!”


    “心肝脾肺腎,我愛吃內髒,我要吃掉你倆所有的內髒!”


    “嘿...嘿嘿....我都要你們的【----】,兩根我都要...嘿嘿!嘿嘿嘿嘿!”


    其他骷髏頭:.......


    小屋內頓時安靜,骷髏頭們嫌惡的跟這惡心骷髏隔開了一段距離。


    江願攤手,通通拒絕:“那就沒辦法了,你們說的這些我一個都不會答應。”


    此話一出,擠滿大半座屋子的骷髏蜈蚣頓時更加憤怒了,抖擻了幾下身體,立刻如排山倒海般,朝兩個小小的活人傾泄而下。


    神子背著手,悠然站在原地,並不打算出手。


    “嗬啊啊啊啊啊!!!吃了你們!!!吃了你們!!!!!!”


    就在第一顆骷髏頭張開滿口爛牙的臭嘴,即將靠近江願時,旁邊一根紫玉法杖橫伸過來。


    災幻一點骷髏前額,整個骷髏蜈蚣的身體赫然劇震,停止了襲擊。


    下一瞬,怪物膨脹數倍,炸開,轟然化作了萬千繽紛泡沫,席卷了整個小屋。


    戰鬥結束。


    全程沒超過三秒。


    江願開窗,放泡沫們飛入了雨夜,貼心告別道:“下輩子可別再得寸進尺啦。”


    他再回頭,就見餘渡正幽幽看著自己,腦袋微揚,紫眸內星子流轉,像是在等著什麽。


    這架勢,顯然是欠誇了。


    江願拍拍手,例行道:“小魚兒好厲害呀。”


    餘渡這才矜持點頭。


    “嗯。”


    隻是經過亡靈們這頓鬧騰,房間裏亂成一片,本就不多的家具東倒西歪,櫃子裏存放的日用品,衣服褲子鞋什麽的散落滿地,床鋪也被汙泥染髒。


    得重新收拾好才能睡了。


    餘渡低頭,忽然看到腳邊的一堆碎石塊裏,多出了一柄奇異的金色鐮刀。


    這把鐮刀的造型獨特,白金質地,散發著一抹具有攻擊性的淡色金芒,聖潔威嚴。


    隻可惜是把斷刀,覆滿羽紋的刀柄隻剩巴掌長,而原本一米長的鐮刀,也隻剩連著刀柄的半截,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缺口,顯然是在一場大戰中破碎了。


    青年不知道石屋裏藏著這柄神器,彎腰想要撿起,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急斥。


    “別動!!!”


    那聲音很急躁,驚得餘渡立刻停下了動作。


    長發青年回頭,就見主人正一臉驚駭的看著自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似乎餘渡要撿的不是鐮刀,而是原子彈,一碰就會爆炸。


    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事,餘渡道:“抱歉......”


    “沒...沒事...不是你的問題。”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江願這才搖了搖頭,低聲道:


    “是我太緊張了。”


    雪發男人走過去,小心拾起地上金鐮刀,幾個呼吸之後,麵色這才逐漸平靜下來,目光溫柔地看著這半截鐮刀。


    “它叫加百列。”


    他向餘渡輕聲述說起這把武器的來曆。


    “......是很久以前,我媽媽在一扇伊甸園主題的殆級裏拿的神器,是她最喜歡的武器。”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看著這把破碎鐮刀,回憶起了它輝煌的過往。


    這是江女士生前用得最趁手的武器,其地位等同於江願的梵問,餘渡的災幻。


    英姿颯爽的女武神,握著加百列進出遊戲,砍怪如切菜,殺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令眾門主聞風喪膽,眾隊友退避三舍。


    可在她變成滅癌本體後,肉身被燒毀,隻留下了一柄破碎的加百列。


    她的製服和榮譽勳章、獎杯都埋進了安全部陵園的衣冠塚裏。


    而加百列被江願藏起來,之後一直帶在身邊。


    屋內寂靜,隻餘江願的腳步聲。


    他從地上撿起一套散開的黑色製服,撣了撣上麵沾染的塵土。


    黑色硬挺的外套,紫色襯衫,黑領帶,皮革腰帶,金黃紐扣和胸章。


    這套製服和餘渡身上的一樣,是典型的執行官製服,隻是老了兩代款式。


    空空如也的肩章,象征著製服主人,沒過實習期。


    噬身蛇胸章上寫著一串編號----【002877】。


    這是江願的執行官製服。


    除此之外,地上還有一個裂屏的舊手機,一朵皺巴巴,用黃紙紮的小蓮花,這類雞零狗碎,毫無價值的東西。


    餘渡默默守在一旁,不敢打擾。


    他垂眸看著主人彎著腰,像個年邁的老頭,一件一件拾起地上的舊物,放進了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方形石盒裏。


    最後,江願走到角落裏,拾起一張白紙。


    那是一張照片的背麵。


    上麵用0.5號的黑色簽字筆寫著:【遊研社,滅級通關合影】


    遊研社,全稱【無限遊戲研究與參觀社】,正是江願高中時創建的非法社團。


    翻轉照片時,神子指尖有些顫抖,心底掩埋已久的苦澀,正隨著記憶不斷侵蝕心髒。


    那時的江願還不是釣魚佬,但卻早早顯露出了所有釣魚佬都有的優良傳統---


    跟自己釣起來的大魚合照。


    神子在第一次過滅門時,當著佛祖的麵,從煉獄裏釣起了一隻小鬼,在出遊戲前,他打算跟這小鬼和門主合影,做個紀念。


    見他要合影,周圍的同夥們也都圍了過來,於是就有了這張合影。


    照片背景,是仙氣飄飄的極樂世界,正中央偏下的位置,站著一個黑色短發的漂亮少年,他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笑得爽朗,正是少年江願。


    他的左邊,站著個比他矮一頭的紅皮小鬼,這小鬼低著頭,雜亂的黑發遮住了半張臉,瘦削的身上隻搭著一件寬鬆校服遮羞,一副想逃跑的害怕模樣。


    但由於肩膀被江願熱情摟著,沒法兒跑。


    以這一人一鬼為中心,小鬼的左邊是洛燭影,紮著小馬尾的高挑少年傲慢抱手,一副十分不良的高冷模樣,默默堵在小鬼旁邊,防止它傷到江願。


    而江願的右側,站著矮個子的權無暇,一臉乖巧的矮小少年麵對鏡頭,驕傲而靦腆地睜大了獨眼。


    權無暇的旁邊,是他可愛的小同桌金鈴,紮著丸子頭的雀斑少女,紅著臉蛋麵對鏡頭,同樣笑得很開心。


    而在權無暇跟金鈴身後,插著陽光開朗玉斯年的帥氣大腦袋。


    眾人身後不遠處,靠近佛祖蓮花寶座的地方,戴著紅袖章的少年秋詞,正抱著小黑本,鬼鬼祟祟偷看著這邊合影的幾人,一副想加入又不好意思說的模樣。


    背景裏還有不少學生,而在所有人身後,畫麵上方,是正比著ok的拈花手勢,垂眸微笑的如來佛。


    佛祖的笑容有些複雜,可能是對下方這群不知天高地厚,拿他當背景的高中生感到無奈。


    江願看著照片,嘴角輕輕勾起,那弧度裏滿是苦澀與懷念。


    這麽久時間過去,照片的邊角有些泛黃,模糊,而照片裏風華正茂的少年少女們,早已物是人非,大都不再是當初的模樣......


    餘渡靜靜守在一旁,無意間注意到地洞不遠處的角落裏,有一塊方形石板,和周圍碎石格格不入。


    他轉頭看去,隻一眼,紫瞳駭然收縮,被上麵寫著的文字驚得呼吸一滯。


    【此地埋葬著江願的一切】


    這是一塊墓碑。


    看字體,顯然是江願自己刻的。


    母親破碎的武器, 執行官製服,黃紙蓮花,合影照......這堆破爛,被過去的江願當成最重要的寶物,小心翼翼地放進石盒,掩埋在這孤零零石屋中央的床底下。


    這就是江願要獨居教堂墳地的原因----


    這不是休息室,而是他在最後一戰前,給自己布置的衣冠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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