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西京一環,萬香齋二樓,古色古香的包間內,大門打開,俊朗青年歡快地踱步進入。


    江願:“媽!”


    江女士一看兒子這打扮就吐槽:“不是讓你穿好看點嗎?這一身是什麽?花裏胡哨的想上天當彩虹呢?”


    他寧願兒子穿製服過來,還順眼一點。


    “媽,這叫潮流。”


    江願扯了扯自己的潑墨染色衛衣套裝,隆重介紹:


    “這套的藝術成分很高的,包含了作者對宇宙萬物的抽象感悟,外麵都炒到一百多萬了。”


    “再說,這是宣傳局跟碧海樓聯名出的限定款,他們當工資發給我的。”


    江女士嘴角抽搐,橫豎欣賞不來。


    “他們倒是會省成本,一天搞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江願湊過去給媽媽捏了捏肩,順毛安撫:“好啦,我下次挑身素的行了吧,江部長!”


    江女士這才舒服了一點。


    自從她當上部長以後,萬香齋這家毫不親民的百年老字號,就成了這對貪吃母子的食堂,平時一有空就會過來,老板偶爾還會親自上菜。


    江願剛一落座,就問:“對了,媽,小權怎麽樣了?我聽說他又爭取到了一次重大立功?”


    江女士點頭:“他把幾個重要在逃犯給舉報了,現在人已經全部落網,就給他減了一年半的刑期。”


    江願算了算:“加上次減的,那他就隻剩三年了。”


    “那孩子,可惜了,這腦子要是用在正途上該多好。”


    江女士歎了口氣,又道:


    “也還好發現得早,加上你又給他爭取了個自首,隻判了六年,隻要他好好改造,應該很快就能出來了。”


    江願愁得慌:“我現在是怕他出來,又怕他出不來。”


    小權畢業後,就進了他的四隊跟著實習。


    但沒進多久,江願就明顯感覺,這人一天比一天癲,滿腦子餿主意,還想拉著江願一起搞黑產。


    江願勸了幾次,但最後還是東窗事發了。


    事情的起因,是江願被同僚舉報,在外麵搞遊戲黑產,牟利近六百萬。


    後來一查才知,是權無暇打著好友名頭,私自幹的,錢也全都是進的他口袋。


    最後,為了讓權無暇能“自首”,少坐幾年牢,江願跟洛燭影一起,在他窩點附近,不眠不休的蹲了整整三天,這才抓住了人。


    權無暇激烈反抗,差點要了江願半條小命,好在他進局子後,立刻就老實自首了。


    “隻能希望他出來以後,就能正常點了。”江願樂觀期待。


    說完權無暇,江女士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兒子,現在你是準首席了,這段時間還是收斂一點,別再找麻煩。雖然現在支持你的人很多,但樹大招風,已經有人在抱怨,說安全部快姓江了。”


    她說得已經比較委婉了。


    由於江氏母子一個是部長,一個預備首席,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眼紅,以及各種沒事找事的無端謾罵。


    江願也清楚,但向來沒放在心上,也沒必要去回應。


    他嬉笑道:“那就姓江唄,姓江多好聽啊。”


    桌麵上,傳來了江女士拳頭握緊,骨頭摩擦的咯吱聲響,江願立刻就老實了。


    “母親大人,在下也想低調,可實在是環境不允許啊!”


    神子一臉嚴肅地坐好,跟母親匯報著自己的不易。


    “你看那些宣傳局的人,天天到處抓我上電視,上宣傳,又是拍片,又是參加公益活動,都快影響到我的工作了!”


    江女士:“我說的不是這個。”


    “你能不能先別度門了?馬上月底,你就收了一扇門,你見過隻收一扇門的首席嗎???之後你遇到的遊戲,必須收了!”


    對於江願的度門舉動,安全部高層看在他能力的份上,已經做出了極大讓步。


    但這小子仍是不按規矩走,度得多,收得少,導致部分人心存不滿,對這位預備首席有很大意見。


    “行行行,好好好!收,我收,我全都收了!”


    年輕神子熟練糊弄。


    “媽!我們都半個月沒見,就不能好好吃個飯嗎?”


    他靠撒嬌,強行轉移話題。


    “能不能別談工作了!來,嚐嚐這道六貝勒蒜烤小牛腿,據說這廚師是真的皇族後裔哦!”


    “先不急。”


    江女士抬手,用筷子止住了兒子的筷子,將腿肉放回了盤子裏。


    江願:“?”


    如此詭異的舉動,讓他有些不好的預感。


    江女士:“既然你不想談工作,那就談感情吧。”


    江願眯眼,緩緩放下筷子:“咱倆都這麽熟了,還有什麽談的?”


    “不是跟我。”


    江女士換了一副溫和口吻,循序漸進:


    “鬆老的孫女兒畢業了,她是你的鐵杆粉絲,一直就纏著鬆老說想見見你,正好今天她也在隔壁吃飯,我想著......”


    江願一聽就嗅出了其中陷阱,心中警鈴大作,頓時驚恐萬分。


    “媽!?今晚上你給我安排相親了?!”


    我就奇怪,你怎麽一直在強調要我穿好看點!


    合著是在這裏等著我呢!!!


    江女士挑眉:“嗯哼?”


    你敢不從?


    江願臉色一變,眉頭一皺,立刻俯身,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唔...怎麽回事..我突然...肚子疼......”


    “肯定是吃壞了,我..我去拉個肚子......”


    他說著就彎腰,健步如飛的朝門外跑。


    “還沒吃呢,拉什麽肚子?站住!”


    女人無情拆穿,並一把拽住了兒子衛衣帽子。


    “人家小玉都結婚兩年多了,你看看你,這麽大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像什麽樣子?你不急,我還急呢!”


    “這姑娘是我跟你師傅,精挑細選了三個多月,萬裏挑一出來的絕世大美妞兒,今天你必須看看!”


    你倆怎麽這麽閑!?


    眼看跑不掉,江願隻得老實巴交地坐回去,認命道。


    “好吧......”


    江女士心滿意足:“這還差不多。”


    母子倆談得差不多了,門外適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叩叩叩----”


    “打擾一下,江阿姨在嗎?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女孩兒的聲音溫柔清脆,一聽就知道是位大家閨秀。


    江女士給兒子理了理頭發,最後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傑作,非常ok。


    這才起身,親自過去迎接。


    “不晚,不晚,小鬆姑娘,這邊來。”


    姑娘走進門,剛要開口,卻是吃驚地睜大了眼。


    一陣涼風吹過,江女士覺察不對,趕緊回頭,然而為時已晚。


    就在她回頭的刹那,江願腳底已經離開了窗框,從二樓跳了下去,隻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瀟灑殘影,和一句真誠的叮囑。


    “老媽,小鬆妹妹!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一步咯!”


    就這樣,一場精心策劃的相親,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江願在日常生活中,已經見識過了太多折磨人的,所謂【愛情】。


    所以他打心底認為,刻意湊合的戀愛,除了影響他打遊戲的效率,一點好處都沒有。


    根本連沾都不想沾一下。


    *


    公示期結束,首席執行官走馬上任的第一天早上。


    根據安全部傳統,將為升職的幾位幹部,舉辦一場簡單而嚴肅的就任儀式。


    辦公室裏,江願看著手裏長長的演講稿,心情複雜。


    這裏麵,寫滿了他對未來工作的展望與規劃,被高層們足足審了十二遍,這才勉強通過。


    然而審核後的內容,充滿了官話、套話、廢話。


    跟網上抄來的模版一樣,沒有一句是發言人的心裏話。


    辦公室內,新任首席站在儀容鏡前嘀咕:


    “媽,你是部長,就不能取消這種花裏胡哨的儀式嗎?”


    江女士正在給他整理襯衫領口,隨口一句,就精準拿捏住了青年軟肋。


    “行,你去相親,我現在就取消,以後你幹什麽我都不管。”


    江願果斷放棄:“那還是搞祭祀吧,一時難受總比一輩子難受強。”


    江女士捏了捏兒子臉蛋:“什麽祭祀,讓你上個台又不是要吃了你。”


    江神子嘴巴嘟嘟:“嗚!”


    正當他要被捏成燒餅時,江女士口袋裏的手機適時響起,解救了神子的臉蛋。


    “喂,緊急文件?好,我現在就上來。”江女士掛斷電話,對兒子道:


    “等我一會兒,我上去處理點事情,馬上回來。”


    江願笑道:“好。”


    英姿颯爽的女人,為兒子係好領帶,驕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就要走。


    看著媽媽離開的背影,不知怎的,江願突然心慌氣短,生出了幾分莫名不安。


    總覺得這一走,可能就會很久都看不到她了。


    “媽!”


    江女士站在門口回頭,一半的臉沒在陰影裏。


    “幹嘛?”


    看著母親一如既往的英氣麵容,神子笑道:“沒什麽,早去早回,我等媽媽回來了再去。”


    還以為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江女士笑罵:“臭小子,這麽大了還撒嬌,也不嫌丟人。”


    江願聳肩,厚臉皮道:“丟就丟唄,我本來就是個媽寶。”


    陽光穿過枝頭,落下一室碎光,清澈而幹淨。


    可這小媽寶,不知不覺就已經比我還高半個腦袋了。


    看著即將上任的新首席,江女士不由得感歎。


    她難得一笑,向來堅強勇猛的女人,展現出了隻對兒子才有的溫柔與無奈。


    “行,等著吧。”


    說完,她一甩長長馬尾,背對愛子,幾步離開明亮簡易的辦公室,消失在了昏暗走廊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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