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傾盆大雨已經下了快一個小時,過去十幾年的經驗告訴路明非,下雨很常見。


    好大的雨,好冷的雨。


    空蕩蕩的教室裏,隻有他一個人,他獨自承受著陰沉烏雲帶來的壓抑。


    教室裏的燈光顯得有些昏黃,映照著少年孤單的身影。他靜靜地望著窗外,雨滴在玻璃上滑落,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他怔怔地望著操場上停著的各式豪華跑車,剛剛還擠在教學樓屋簷下的學生們,此刻大部分已經登上了自家的豪車,在雨中揚長而去。


    不多時,操場就變得空蕩起來,隻剩下幾輛車孤零零地停在大雨中。


    但他知道,這其中,沒有一輛是來接自己的。


    他搖了搖頭,他知道,沒人會來接自己,嬸嬸可能此刻正在牌桌上抱怨又輸錢了,叔叔可能會為他擔心,


    但是轉頭又繼續應酬陪酒,而那個堂弟路明澤,他被稱為“澤太子”,肯定是不會缺車蹭的。


    他不是沒想過去求助老師,但是他一直是老師眼中的壞學生,成績常年位於年級後十分之一,是班級的拖油瓶,少年的自尊和長久以來養成的自卑讓他羞於開口。


    同學呢?同學呢?救一下啊?


    同學?同學已經在路上了。


    他們也並不打算帶他一程,放學前,他們有說有笑,吵吵鬧鬧,路明非就像一個小透明,不在他們的視線裏。


    怎麽不開口問問呢?


    算了吧,就算他真的開口,恐怕也會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與其丟失所有的臉麵,不如倔強一點,讓雙方麵子上都好看一點。


    “我這十幾年,過的也真夠失敗的。”


    路明非自嘲地笑了笑。


    嬸不以他為侄,弟不以他為兄,師不以他為生,友以交他為恥。


    怎麽能不算失敗呢?


    說起來也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曾經的他並不是這樣的,誰也不是生來就是透明和自卑。


    路明非輕輕靠在窗邊,回憶著自己這幾年的生活。


    曾經他也有很幸福的家庭,但是幾年前,他的父母就離開了這座城市,他們是國際考古學家,天南海北,滿世界地去奔波,於是他被寄養在叔叔家裏。


    他已經快三年沒見過父母了,他們還活著,但是每次都說還不能回來,因為他們的考古項目有了新的進展,


    他們似乎在忙一個大項目,結果一旦公布就會像發現樓蘭古城那樣震驚世界。


    都說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寄人籬下的生活不會有多好,不知道為什麽,


    嬸嬸不喜歡他,堂弟也無視他,叔叔對他不錯,但是他並沒有什麽家庭地位,他說的話在這個家庭並不管用。


    沒辦法,他隻能低眉順眼,逆來順受,不斷地忍受著,漸漸地,他學會了察言觀色,這樣可以少挨一點罵,學會了像鴕鳥一般把頭埋進土裏,這樣不會惹到別人。


    從此,少年的肩膀上不再是清風明月,楊柳依依和草長鶯飛,而是沉重的自卑與枷鎖。


    那時候總有同學看著路明非的背影踢著石頭自由自在地遠去,非常羨慕地說:


    “真羨慕路明非,想去去哪兒就去哪兒,想逛街就逛街,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打台球就能打台球。”


    但是其實他一個人的時候,不去逛街也不去遊玩,更不會去打台球,也沒人陪他打,他在網吧裏坐得無聊至極的時候,就會回家,但每次進了樓卻不總會進屋,


    從通往樓頂的鐵柵欄裏鑽過去,坐在嗡嗡發響的空調機邊,眺望這個城市,直到太陽西下。


    他總感覺,他找不到這個城市出口。


    他裝作什麽都不在意,沒關係的,沒有就沒有,反正我不在乎。


    他自甘墮落,沉淪在虛幻的精神世界。


    他努力微笑堅強,用寂寞築成一道高高的圍牆,將自己鎖在裏麵。


    “多麽可悲啊!”


    沉默良久,路明非望著玻璃上的自己說。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劃過臉頰,窗戶關得很嚴,那不是雨。


    他不敢去擦,他怕觸碰到之後,心裏的圍牆轟然崩塌,他怕隱藏已久的情緒從心底噴薄。


    但是,人真的可以欺騙自己嗎?


    或許可以碰碰運氣給叔叔嬸嬸打一個電話,但是路明非覺得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聽到嬸嬸罵罵咧咧的聲音,算了,還是自己淋雨回去吧。


    更何況,他並沒有自己的手機,這個時間段,蘋果還沒有登頂成為手機界的霸主,最流行的手機還是諾基亞,對於普通家庭的孩子來說,有自己的手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雖然仕蘭中學是私立貴族中學學費高昂,師尊嚴苛,豪車如流雲,美女如流雲,這裏麵大多數的學生都家庭優渥,但是路明非並不在此列。


    他抬頭看著窗外依舊沒有半分頹勢的暴雨,歎了口氣,決定直接淋雨回家。


    他轉過身來,但是好像撞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哎喲,路明非,你幹嘛~”


    一道清脆悅耳略帶嬌俏的聲音在路明非耳邊響起,有點熟悉,但不是很熟悉,有點像前段時間轉學過來的那個女生,他們兩人並不熟,沒什麽交集,都沒怎麽說過話。


    好像是叫蘇曉檣吧,一轉到他們學校,便引起了軒然大波,很多人都將其奉為第一校花。


    因為是中葡混血,五官立體精致,既有葡萄牙人的清晰立體,也有東方人的溫潤精致,眼睛大而有神,深邃且嫵媚,眼角眉梢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與自信。


    身材高挑出眾,凹凸有致,氣質明豔張揚,如同太陽般耀眼,總是輕而易舉地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因為其出色的容貌外形和優越的家庭條件,人送外號“小天女”。


    雖然沒看清楚,但是路明非感覺到眼前的女生被他撞得快要摔倒了,下意識伸手去扶一把。


    但是好巧不巧,一把抓在了女孩柔軟的衣服上,這下尷尬了,雖然穩住了女孩的身形,沒讓她摔倒,但是她平坦白皙的小腹一覽無餘,隱隱可以看到一點顯露的春光。


    嗯?


    嗯!


    嗯!?


    路明非滿臉呆滯,他微微鬆手,不自覺地後退半步,不爭氣的咽了咽口水,臉上浮現起一絲紅暈。


    小天女也滿臉紅暈,回過神來之後,趕緊將衣服拉下來,遮住了身體裸露的部位。


    教室外大雨傾盆,烏雲蔽日,教室中卻升起一股子粉紅色的曖昧氣氛。


    小天女看著麵色通紅的路明非,一股子無名火升騰,心道:


    “你臉紅個茶壺泡泡啊,被看的是我又不是你!”


    麵色通紅的路明非與滿臉紅暈的小天女相對而立,沉默無言。


    此情此景,讓人不禁想起老舍先生說過的:這是世間的真話本就不多,一個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


    其實,也適用於男子。


    兩人都相對無言,他們都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路明非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能僅憑一個無意中的動作就讓這個平日裏驕傲如天女的女孩沉默了好半晌,也讓平素白爛話連篇的自己成了話都說不明白的茶壺泡泡。


    就在這一瞬間,一副畫麵突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長大後的小天女身穿迪奧套裙,腳踩著陸鉑廷高跟鞋,身段玲瓏有致,臉蛋描畫精細,風風火火地為他忙前忙後,將他的大事小事都安排妥當,回到家後還會嬌滴滴地撲在他的懷裏跟他撒嬌。


    他和蘇曉檣還會開著她的那輛賓利歐陸gtc敞篷版跑車出去兜風,即便路明非不工作,蘇曉檣也會很高興地讓路明非坐在她的大班椅上,然後蘇曉檣神色嫵媚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路明非沉浸在這副美好的畫麵之中,過了好半晌,路明非才看著眼前滿臉紅暈,一副嬌羞模樣的小天女,不禁頭皮發麻地說:


    “不好意思哈,蘇同學,我不是故意的。”


    小天女蘇曉檣立刻惡狠狠地對著路明非說:


    “你什麽都沒看到,知道了嗎!?”


    路明非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示意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對了,小天女,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學校裏?”


    路明非有些疑惑,他知道小天女家世不凡,就算放在臥虎藏龍的仕蘭中學,也可以算得上是數一數二,按理來說,不應該有管家司機之類的開著邁巴赫之類的豪車將他接走嗎?


    “我家的司機路上堵車了,要晚一些才來,我剛剛回教室拿東西,就看到你一個人在窗邊暗自神傷,本來我尋思著問問你怎麽回事,沒想到......”


    說完,小天女冷哼一聲,雙手抱胸,轉身就走了出去,頭也不回。


    窗外的暴雨依舊,陰雲沉鬱,偌大的教室裏又是隻剩下路明非一人。


    路明非看著小天女漸漸遠去的身影,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什麽,但是最終還是沒說出來,他們之間,像是隔了一層可悲的厚壁障。


    他不知道剛剛他腦海中會出現這樣一幅畫麵,好像有人為他仔細描繪過。


    不過,小天女這般耀眼的太陽,又怎麽會和他這樣毫不起眼的小嘍囉在一起了。


    她是那般的耀眼,耀眼到讓路明非覺得自己都不配靠近她。


    他剛剛本來想請小天女帶他一程,他坐個順風車,以小天女的性格與為人,一個不會拒絕他,但是他突然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已經讓小天女的心亂了,他現在追上去,隻會讓她的心更亂,剛剛的事情本來就是他的錯,又何必再去礙人家的眼呢?


    在教室裏又待了一會兒,路明非覺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小天女應該已經走了,他之所以要等一會兒,就是害怕撞見小天女,他不想讓她為難。


    他知道小天女雖然驕傲,但是心地善良,說不定會讓他跟她一起走,那樣還是會讓小天女為難。


    歎了一口氣,路明非走出了教室。


    路過一間教室,在這間教室門口,路明非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是柳淼淼。


    一頭清冽的黑色長發,發梢上裝飾著hello kitty的銀質發卡,即便是背影,也給人一種清新靈動的感覺,宛如一朵盛開的百合花,純淨而美好。


    看上去有些緊張,鬼鬼祟祟的,踮腳又落下,似乎即將要做違背祖宗的的事情一樣。


    這也是在初中部被封為女神的人物,鋼琴小公主,才初二,就已經過了鋼琴十級,每年都會在聯歡晚會上獨奏,路明非和她一個班的,他們班上不少人都傾心於柳淼淼,為她爭風吃醋,暗中較勁。


    她怎麽還在這裏?以柳淼淼的家世背景,應該早就有管家司機來接她回家了吧?


    路明非有些疑惑。


    透過窗門口望去,路明非看見在教室的黑板前,站著一個俊美的少年,路明非知道那是誰。


    楚子航,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仕蘭中學萬千少女的夢,此僚當誅榜的榜一大哥。


    原來柳淼淼是在等他啊,難怪。


    柳淼淼應該是喜歡楚子航師兄吧,畢竟像楚子航師兄這般光芒萬丈的人物,喜歡他的女生能夠從學校前門排到學校後門,柳淼淼喜歡他也很正常。


    隻見柳淼淼斜著身子將頭探進教室內,白皙素淨的臉蛋此刻微微泛紅,有些害羞地對著教室內的楚子航問認不認識她,她叫柳淼淼。


    楚子航沒有回答她,於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隻有蚊子能聽到。


    楚子航從發呆狀態看向柳淼淼,他知道這個女孩,她叫柳淼淼,是初中部的明星女孩,鋼琴小公主,楚子航班上都不乏她的追求者和愛慕者,楚子航想不知道都難。


    “不了,我今天要做值日,你先走就行了。”


    楚子航對著柳淼淼點點頭,婉言拒絕。


    柳淼淼見楚子航拒絕,雙手用力捏了捏書包的肩帶,也不好多說什麽,就輕聲說她先走了。


    此刻昏暗的走廊似乎成了她內心的真實寫照,隻剩下透過烏雲的陽光帶來的略微光彩。


    路明非見柳淼淼準備離開了,趕緊從後麵拍了拍柳淼淼的肩膀。


    柳淼淼被路明非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立即轉身,看清楚來人是路明非差點忍不住爆了粗口,但是一想到身後教室裏的楚子航,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柳淼淼,你可以捎我一程嗎?”


    路明非雖然不抱什麽奢望,但是還是略帶一分希冀,不到萬不得已,他還是不想冒雨衝鋒,柳淼淼和他雖然不算朋友,但是也不太差,比班上的其他人要好多了,至少不會不理他。


    柳淼淼聞言搖搖頭,讓路明非自己走,他們並不順路。


    路明非喔了一聲,目送柳淼淼轉身離去,頭也不回。


    來到教學樓的出口,看著外麵沒有半分頹勢的暴雨,路明非把書包轉過來,反背在胸前,脫下了外麵的校服外套,朝著正被暴雨衝刷的道路發起了衝鋒。


    穿過雨幕,路明非的腦子裏忽然浮現出自己坐在一輛驢車上,驅趕著一頭雄偉健碩的驢趕路的場景。


    這時候身邊的人高呼敵軍正在追擊,然後穿著遼國將軍盔甲的嬸嬸就騎著高頭大馬追了過來,怒吼著宋國皇帝哪裏跑。


    他立刻駕駛著驢車飛奔,驢車一夜三百裏,不負大宋不負你。


    呸呸呸,什麽高梁河車神。


    雖然在這種程度的大雨下跑得快並沒有什麽用,反而可能會因為迎風奔跑而被狂暴的雨水拍打得皮膚生疼,但是總可以少淋些雨,而且可以更快地回家洗個熱水澡。


    同樣是淋大雨回去洗澡,可能淋個十分鍾沒事,但是淋個半小時可能就得感冒。


    要是感冒了,就需要請假,需要買藥,甚至是進醫院,到時候,嬸嬸肯定會絮絮叨叨,囉嗦個沒完,還會大罵他一頓。


    所以,努力向前奔跑吧。


    如果你怎麽選擇都是不好的結局,那麽盡量避免你最不希望的東西,這樣也算聊勝於無。


    ......


    不遠處的黑色豪車裏,小天女蘇曉檣怔怔地看著在雨中奔跑的身影,感覺心更亂了,沉默了很久。


    她也想過主動開口,但是她作為小天女的驕傲堵住了唇舌,她張不開嘴。


    “這個傻瓜,為什麽不開口向我求助?隻要你開口,我肯定會幫你的。”


    蘇曉檣心裏恨恨地念叨著,但是依舊麵無表情。


    最終是他沒開口,她也沒開口。


    “小姐,那我們現在回去嗎?”


    駕駛座上的司機輕聲詢問道,蘇曉檣沒有回複,好幾秒之後,才以一種冷漠的聲音回複道:


    “走吧。”


    冰冷的雪山裏,似乎隱藏著別樣的情緒。


    ......


    路明非穿行過密集的雨幕,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的皮膚之上,路明非顧不得這麽多,隻能拚命向前,沒鞋的孩子都是要抓緊趕路的。


    路明非在雨中奔跑,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他身上。街道上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腳踝,他的鞋子和褲腳早已濕透。一個不注意,他踩到了一塊鬆動的地磚,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整個人向前撲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冰冷的雨水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的手掌擦在粗糙的地麵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路明非咬著牙,試圖爬起來,可雨水讓地麵變得異常濕滑,他掙紮了幾下都沒能成功。


    周圍的路人匆匆走過,沒有人停下腳步來幫助他。路明非感到一陣無助和孤獨,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也仿佛模糊了他前方的道路。


    這時,一道強烈的光打在路明非的身上,路明非經過短暫的迷茫,麵色變得驚恐,因為他意識到,一輛車朝他撞了過來。


    那輛車的大燈在雨中顯得格外刺眼,車速極快,車輪濺起大片的水花,一層層雨幕撞擊在堅固的車身上,發出刺耳的聲音,路明非的心髒仿佛瞬間停止了跳動,大腦一片空白。


    他瞪大了眼睛,身體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無法動彈。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呼吸聲。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寂靜無聲,隻有那輛車越來越近的轟鳴聲在他耳邊回蕩。路明非的嘴唇顫抖著,想要呼喊,卻發現周圍密集的雨幕將他的聲音切斷,呼喊已經沒有了意義。


    有人嗎?有人嗎?救一下啊?


    空氣中劇烈的氣流不再流動,身旁的雨幕被固定不再下落,一滴滴晶瑩的水珠停滯在空中,一切都像是被完全定格。


    他隱約聽見遠處的鍾聲,鍾聲回蕩,似乎來自很遠處的教堂,路明非突然想到了月下荒原和遙遠處漆黑的教堂影子。


    想到打著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他們奔向圓月,那輪月亮大得不可思議,半輪沉在地平線以下,他們從山巔向著月亮奔跑。


    路明非猛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他現在所處的環境,為什麽能聽到那個單調的鍾聲?附近本該沒有教堂。


    他立刻四下張望,卻發現他此刻正置身於一片完全陌生的環境,濃厚的悲傷衰敗淹沒了這裏。


    周圍的暴雨不見了,前方駛來的車輛也不見了。


    好像是一處教堂,他坐在長椅之上,一輪巨大的月亮在窗外緩緩升起,月光潑灑進來,仿佛撲進海岸的潮水。


    整個教堂被籠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在他的旁邊,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沉默地坐著,


    看上去是個中國人,身著一身純黑的小夜禮服,稚嫩的臉上流淌著輝光,卻奇怪的流露出“我已經活了幾千年”的沉默和悲傷。


    “交換嗎?”


    夜禮服男孩輕聲問。


    “什麽什麽交換?”


    路明非不懂他在說什麽。


    “交換嗎?”


    夜禮服男孩再次問。


    “換什麽?我沒錢。”


    路明非撓了撓頭,還是沒明白。


    “你不記得了嗎?那輛車已經要撞到你了,如果不出意外,你將死在那裏。”


    男孩慢慢地扭過頭來,他黃金般的瞳孔裏流淌著火焰般的光,仿佛一麵映著火的鏡子。


    就在路明非張嘴想要說什麽的時候,一股荒古巨神的氣息湧現,路明非恍惚間看見頂天立地的無頭巨神手持巨斧,劈開天地。


    那巨神的身軀仿佛能夠撐破蒼穹,肌肉賁張,蘊含著無盡的力量。巨斧劃過虛空,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那一輪圓月被無情地分割,清冷的月光瞬間破碎成無數片。


    那個男孩眉頭緊皺,緊緊盯著那突然出現的偉岸巨神。


    整個世界都在這一斧之下劇烈顫抖,一道巨大的裂縫出現,猶如猙獰的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山川崩塌,大地沉淪,無盡的黑暗從裂縫中湧出,吞噬著一切。


    路明非被這震撼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的險境。然而,這一切轉瞬即逝,他又猛地回到了現實的暴雨之中。


    一切繼續,車輛繼續撞過來,但是就在車輛即將將路明非撞飛的那一瞬間,一股磅礴的能量自路明非體內湧現。


    這股能量猶如洶湧的洪流,瞬間充斥著他的四肢百骸。一道耀眼的光芒閃過,一把巨斧橫空斬出,斧刃之上閃爍著古奧而威嚴的符文,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


    巨斧劃過之處,空氣都被撕裂,發出尖銳的呼嘯聲。那疾馳而來的車輛在這巨斧麵前,如同脆弱的紙糊一般,瞬間被斬得粉碎。


    金屬的碎片四處飛濺,在雨中閃爍著點點寒光。車輛的殘骸冒著滾滾濃煙,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路明非站在原地,大口喘著粗氣,眼中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那股磅礴的能量漸漸收斂,巨斧也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路明非的周圍,隻剩下一片狼藉和寂靜的雨水聲。


    路明非卻感覺熱血難涼,好像是做了一場遙遠而漫長的夢,鋪天蓋地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表白失敗,從天而降的師姐,卡塞爾學院,自由一日,青銅城,七宗罪,交換四分之一生命救下世界,夏彌小師妹,北京地鐵,尼伯龍根,濕婆業舞,牛郎生涯,盛大逃亡,繪梨衣,擊殺赫爾佐格......


    還有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瑰麗而冒險的夢。


    那個世界的名字叫做冥界。


    路明非的眼神漸漸由迷茫變得堅定,他知道,這並不是夢,而是尚未發生的未來,但是,這一次,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總是懦弱不前,總是後悔一切的衰仔了。


    他握緊了拳頭,像是握住了世間最鋒利的刀劍。


    多年之後,那些不信命的男孩仍在遙望世界,隻不過這一次,他們已經手握刀劍!


    “我回來了!”


    此刻的路明非,已經不再是那個懦弱的衰仔,他是親手殺死了三位龍王,在東瀛的街頭與數萬人的黑幫發生過械鬥的神眷之櫻花,是學生會的新任會長,卡塞爾學院的王牌,與奧丁搏殺的亡命之徒。


    是皇甫龍鬥的義子,是天罡龍棋將的團寵,是經曆過蘆花古樓風花雪月四聖天洗禮的主角團成員,是圍毆王國king阿撒茲勒的參與者,是最終殺死了應乘風的終結者,是得到刑天認可的新任寄主。


    如今他王者歸來,意氣風發,早已不再是那個衰仔了。


    如今的他,是一頭真正的巨龍!


    當初為了救下師姐,他與小惡魔路明澤交換了最後四分之一的生命,與奧丁生死一戰,那時候也是暴雨傾盆,在雨夜狂流之中,他化身黑色的惡魔與奧丁決一死戰。


    但是打著打著就失去了意識,再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是一個人類駕馭亡靈的世界,也是一個存在神明的世界。


    他被一個叫皇甫龍鬥的青年撿回了他的大本營,那裏還有一群臉上戴著麵具的怪人,麵具上麵書寫著“卒”“炮”“車”“象”“仕”“馬”這些象棋棋子上的字,名為天罡龍棋將。還有一個名為應乘風的老妖怪。


    後麵的路明非漸漸知道了這些人的不凡,臉上戴著麵具的怪人,似乎都是神明下界的化身,而皇甫龍鬥與應乘風好像也都有神靈守護。


    刑天,應龍,軒轅劍聖,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九天殺童大將,金剛力士,張道陵。


    這些都是名聲響當當的神明。


    不過其中有不少人好像因為某些原因被封印了力量,隻能待在這座名為轉輪城的城池中。


    之後的路明非就很悲劇。


    一群神通廣大,卻又無所事事的神明遇上了一位畏畏縮縮的衰仔。


    路明非隻能在不斷地被鞭策之中負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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