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說話的男人已經離開,隻留下老式攝影機無聲地轉動。


    顧懷薇順著白咩咩手指的方向看去,白色的牆上出現了璐璐的黑白投影。


    穿著校服的女生隻側過半邊臉,劉海略長,遮擋住那半邊臉下紫紅色的胎記,她低著頭,一直在哭。


    房間裏隻有哭聲。


    她像是定格動畫,在投下的黑白片裏,用表演的方式,演出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璐璐是灰霧鎮醫院院長唯一的女兒,因為臉上的胎記,從小到大一直很內向,她雖然進了灰霧大學,但是沒有辦法融進那些小圈子裏。


    小雨是她的同桌。


    應該說,是她眾多同桌之一,


    班裏那些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很喜歡選一些自尊心強的貧困生,玩戀愛遊戲。


    先裝出柔情蜜意的樣子,帶著貧困生高消費,告訴那些沒有錢的貧困生,她們值得更好的。


    最後,又會在分手的時候,讓那些貧困生還錢,羞辱她們的人格,讓她們崩潰。


    他們會打賭女生什麽時候上當交付真心。


    會期待著當著所有人的麵,真相揭開的那一刻,女生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這一切,對於那些隻需要繼承家業的男生來說,隻是一場遊戲而已。


    而對那些貧困女生的而言,則是摧毀了她們整個人生。


    璐璐隻會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老師總喜歡把貧困生安排成她的同桌。


    因為她從來不說,老師就以為她沒有意見。


    她的上一任同桌,也是這種遊戲的犧牲品。


    最後的結局,就是在那一次的學期結束,所謂的告白之夜,被當眾要求歸還昂貴的禮服,然後在一聲又一聲癡心妄想的嘲笑中,直接從樓上跳了下去。


    璐璐對這些貧困生沒有憐憫之心。


    她也不會拆穿那些人的把戲。


    畢竟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有那麽多,她同情不過來。


    小雨似乎比她之前的那些同桌要聰明一些,她並沒有理睬那些男生獻殷勤,永遠保持著禮貌的距離,然後專注於自己的事情。


    小雨變成了更高難度的挑戰。


    璐璐隻是抱著看戲的態度,對小雨身上的事情多看了兩眼。


    但小雨不同於之前的同桌,她更加的熱情,身上充滿了能量,璐璐對於小雨的態度一直很冷淡,但小雨還是會主動和她說話,幫她解決學習上的問題,拉她一起拍照,甚至給她帶一些廉價的小零食。


    璐璐隻是虛偽地客套著,演一場可能是友情的戲。


    她也隻是應付著。


    小雨告訴璐璐,她會離開這個小鎮,去往更大的城市。


    小雨還說,等考到大城市的學校之後,她想學醫,治病救人。


    因為她們兩個走得比較近,璐璐也被卷進了這場麻煩的遊戲裏。


    家裏給璐璐安排的相親對象,就是這場遊戲的一員。


    同時,也是黑心商人的兒子。


    男人說著甜言蜜語,並且以這場遊戲的最終賭注作為求婚的戒指,讓她幫忙。


    正好這個時候,小雨的雙親在礦場裏出了事,感染霧肺病,正在她家的醫院裏接受治療。


    霧肺病是沒有直接根治的特效藥的。


    但他們營銷出了一種藥,從表麵上看可以起到緩釋的作用,但是實際上,該潰爛的地方還在潰爛。


    即使是沒什麽效果的藥,在生病的人眼裏也是一種希望。


    無論效果如何,這種藥變得供不應求,價位也是水漲船高,那些可憐的礦工挖礦賺的錢,最後都砸在了裏麵。


    小雨走投無路,痛哭著請求璐璐幫忙在醫院安排床位,她也想購買霧肺病「特效藥」。


    這款藥背後有一條巨大的利益鏈條,牽扯到很多人,不僅是醫院和璐璐的父母,還有許多其他家族的人也有股份。


    這個小鎮並不大。


    上層人一共就這麽多。


    他們的利益鏈都是綁定在一起的。


    階級決定立場。


    璐璐當然不會為了小雨,去砸自己家的生意。


    她和小雨,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藥並不值錢,但璐璐還是幫小雨「走後門」,收了一筆巨款,然後把藥給了小雨。


    她冷眼看著自己的未婚夫接近小雨,扮演著完美情人的戲碼,幫小雨買藥,照顧生病的雙親。


    “我的未婚夫讓我介紹她去溫泉公館工作,那個笨蛋還真以為我會幫她介紹工作……哢哢哢……我真的很討厭她看我的眼神,帶著愚蠢的天真。


    家庭懸殊這麽大,她憑什麽認為我會和她做朋友呢?是因為我臉上的胎記嗎?還是因為我在班級裏沒有什麽朋友?


    我確實不是那些小團體裏的人,但這不代表著,我會和她那種普通人做朋友……哢哢哢……


    她一定是因為我臉上的胎記,才覺得我和她一樣被班級裏的其他人孤立,然後跑來和我做朋友的……討厭,真討厭……這些愚蠢的貧困生總是喜歡盯著我的臉看,一點都不禮貌!”


    說到這裏,黑白投影裏,原本像定格動畫般一頓一頓的影片,忽然變得流暢起來。


    璐璐扭過頭,直勾勾地看向鏡頭之外的顧懷薇。


    她露出惡意的笑容。


    “誰允許你們用這種眼神看我的臉……哢哢哢……不許看了!不許再看了!!!”


    規則裏,試煉者不可以直視璐璐臉上的胎記。


    顧懷薇壓根就沒有找過規則。


    她不僅看,還光明正大地看。


    下一秒,從鏡頭裏飛出兩顆鐵釘飛快地射向顧懷薇的眼睛。


    顧懷薇可以清晰地看見鐵釘在空氣中的軌跡,釘子的尖頭破開空氣,就像是開了慢鏡頭,她遊刃有餘地抬起手,捏住了飛過來的釘子。


    “真是的,我那麽有耐心,聽你這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你還拿釘子戳我,壞孩子,罰款兩盒減肥藥。”


    顧懷薇拋著手裏的釘子,然後用指尖彈射,將那兩枚釘子紮回璐璐投影在牆壁上的眼睛裏。


    釘子破空而出,陷入牆壁,足有半指深,而牆壁處,流出了紅色的鮮血。


    那黑色攝影機的鏡頭出現裂縫。


    “哢哢哢……哢哢哢……”黑白影像畫質開始變得不穩定。


    璐璐似乎是有點崩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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