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白嬸正在用鐵鍋煮餃子,大高嫂子在煤氣灶上炒著快手菜,明珠拿出手機和陶敏互加好友,點申請的時候跳出來一通來電,明珠一個沒注意直接接通了。


    梁世傑的聲音在電話裏顯得有些沉悶,“聽說你今天家裏有事,需要幫忙嗎?”


    他應該是去超市那邊打探過情況,明擺著從小高哥夫妻倆那裏得到的消息。還行吧,小高嫂子應該沒有據實以告,給明珠保留了一點神秘感。


    於是明珠大喇喇開始胡謅,“這個忙你恐怕幫不了。”


    “什麽忙?”


    “相親。”


    梁世傑沉默許久,久到明珠以為他已經掛斷電話時他忽然說道:“有時間嗎?我們見麵聊一聊。”


    平心而論,明珠並不想和梁世傑當麵聊。近日仇已經報了往日怨,她現在隻當梁世傑是個陌生人,並不想當麵聽他表白說些什麽風花雪月的膩味人的話,那樣她剛剛長出來的汗毛會再度離家出走的。


    可是梁世傑僅僅用一句話就打動了明珠,他說:“為什麽你願意給章良機會,卻不願意試著了解我,哪怕一次。”


    這句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量有些大,明珠不得不謹慎對待。


    梁世傑怎麽知道她和章良之間的事?總不會是章良主動告訴他的吧?而如果的確是章良主動告知的,那麽明珠有理由懷疑酒店包房那次自己的確是罵爽了,卻讓其他人自發結成了加害者聯盟,之後在互通消息的時候章良背著鮑穎自曝,這也是說不定的事。


    而梁世傑之所以堂而皇之的把話對她挑明,要麽是聯盟有意對她采取行動,要麽就是梁世傑準備倒戈。


    明珠偏向於前者,所以這個麵她必須見,為了知己知彼。


    明珠把見麵地點定在了森林公園裏的一個涼亭,距離小高哥他們正在籌備的綠景超市僅隔一條馬路,視野開闊,四周也總有人經過。


    梁世傑本來就在超市附近,所以他來得早一些,明珠提著兩杯原味奶茶,故作鎮定的前來赴約。


    這段時間偶爾的就幾次接觸下來,梁世傑對明珠的脾氣秉性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明珠剛一落座,他就直截了當開了口,“一年前你和章良領結婚證那天我恰巧經過民政局,等紅燈的時候無意間看見的。”


    那時他剛剛回到家鄉工作,同學會也僅僅參加過一次,對章良還算熟悉,卻沒想到章良身側那個人也會令他感到似曾相識。


    很多人從青澀到成熟氣質多少都會發生變化,尤其在步入社會以後,可是明珠絲毫沒有變,仍然是從前那副唯唯諾諾或者說窩窩囊囊的樣子,所以梁世傑很輕易就認出了她。


    其實初中時期無論是分班前還是分班後,班級裏表現窩囊的同學有很多,可是讓梁世傑記憶猶新的隻有明珠一個。


    幾乎所有的窩囊廢在遭受到打擊的時候都會表現出瑟縮、懼怕或是幹脆失聲痛哭,隻有明珠不一樣。不管對她施暴的是誰,哪怕對方是個身高隻到她的胸口、體重不及她二分之一的弱雞,明珠的表現永遠隻有一種,那就是空洞。


    她不會爭辯是非,不會回應襲來的拳腳,無論對方說什麽做什麽,她最常做出的反應就是低頭迅速走掉,走不掉時則幹脆抱頭蹲在地上,任憑對方對她拳腳相加。


    她的種種表現不像是一個青春期女生該有的反應,或是人類的正常反應,更像是……梁世傑後來想了很久,覺得與其說明珠不像正常人類,倒不如說她更像一棵樹。


    一棵不會求救不會反擊隻會站在原地聽憑發落的樹。


    可是一個正常人怎麽會變成一棵樹呢?後來梁世傑發現,把人變成樹其實非常簡單,隻需要一句話,比如我沒注意。


    因為他違心的那句沒注意,明珠整整遭受了一周的暴行。


    小組長沒有寫作業被老師當眾批評了,放學去廁所揍明珠一頓出氣;坐在後排無所事事以談戀愛炸街為己任的女生分手了,下課後用口紅將廁所鏡子塗滿,然後笑著看明珠費力清洗幹淨,下節課她再來塗第二遍。


    更有甚者,班級裏有人針對明珠開啟了專門的賭局,賭她先打掃男廁所還是女廁所,賭當天第一個在廁所裏和她說話的是男還是女。


    最離譜的是,他們賭明珠當天會挨幾頓打。要知道賭其他內容還有概率成分,賭明珠會挨幾頓打,下注的人是可以自己“操縱”結果的,於是下注的次數越來越誇張。


    而隨著打賭的盛行,梁世傑在班級裏越來越如坐針氈,他雖然從來沒有下過注,卻總覺得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他也不是沒有進行過勸阻,可是當時剛剛分班,班級裏大半都是陌生同學,學習風氣很不對勁,所以即便他是學霸又是代班長,卻沒有一個人賣他麵子。


    後來當時的同桌對他說事情與他無關,是那個叫明珠的女生自作自受,並且看樣子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梁世傑恍然大悟,原來那些暴行對明珠來說叫做習慣。所以她是因為習慣了所以才把自己變成了一棵樹的嗎?


    梁世傑不知道答案,但是在他看來無論明珠習慣與否,那些同學的所作所為都是不對的,甚至還存在愈演愈烈的趨勢,是必須有人出麵阻止的。


    所以他勇敢地站了出來,在某個課間休息時間找到班主任如實陳述了情況,希望班主任能出麵對同學進行一下警告。


    班主任把他的話一一記錄在本子上,並承諾會在班級認真調查。轉頭他走出教師辦公室,還未及走遠,尊敬的班主任就在背後給了他致命一擊。


    “其實我覺得吧,班裏有這樣一個窩囊廢也挺好,不會告老師找家長,也從來都不哭哭啼啼,跟啞巴似的逆來順受,多適合為同學排解學習壓力。初三了嘛,壓力越來越大,不適當排解一下學生們早晚憋出毛病來。”


    其他老師是怎麽回答的梁世傑已經記不清了,他隻記得自己當時曾用力抓下一塊牆皮,心底的破洞卻比那塊牆皮還要大。


    原來如此,梁世傑終於知道了明珠從一個人變成一棵樹的真正原因。也是從那時起,他徹底失去了對教師這個職業的濾鏡。後來甚至演變為隻要有老師對他表現出讚賞,負罪感就會悄然將他的心髒擊穿,痛苦鑽心蝕骨。


    梁世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他希望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菩薩,有英雄,能夠不顧一切拯救明珠,那樣的話想必他也能夠不藥而愈。


    後來菩薩真的出現了,是一位叫做江芳年的數學老師。梁世傑險些喜極而泣,雖然江老師對明珠的保護並不是無微不至,但她的存在至少讓明珠臉上有了笑容,同時也讓梁世傑心中的負罪感稍稍減輕些許。


    或者可以說,明珠初三那一年感到輕鬆許多其中多少也有梁世傑的一部分功勞,因為他沒少給江老師通風報信。甚至在後來江老師和班主任發生齟齬的時候,梁世傑還主動寫了一封舉報信到教育局,實名舉報班主任收受學生錢財、假期開設補習班等等罪狀,可惜最後不了了之了。


    初三畢業,出於對學校德行方麵的失望,梁世傑沒有選擇直升本校高中部,而是去了另外一所高中,他和明珠之間唯一的聯係就這樣斷了。


    直到大約一年前在民政局門口意外看到明珠幸福地依偎著章良,梁世傑那顆早已痊愈的心髒不知為何竟然舊病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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