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的,不是我說,劉家的兒子雖然是娶續弦,但他家裏清白,兩個孩子年紀也小,現在養也是養的熟的,再說你家木蘭……”那說媒之人頓了頓,“要不是你家女兒是個女英雄,劉家也不會同意哇!”


    袁氏被那說媒之人的“頓了一頓”弄的有些尷尬,但她性格慈善,說直白點就是懦弱,既沒有辯駁也沒有惱羞成怒,反倒附和著說:


    “你說的是,這劉家聽起來不錯,不過……”


    “不過什麽?就算木蘭曾經在軍中當過女將軍,成親這種事也是要和常人一樣的吧。她都三十好幾了,如今不找個終身,以後豈不是連送終的人都沒有?”


    “話是這麽說,不過……”


    “不過,到底好不好,也要去看了才知道。”


    屋後的簾子裏傳出來一陣好聽的磁性嗓音。


    隨著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麻布製成的門簾被掀開,一個穿著長褲踩著長靴,腰係帶扣,頭戴後垂披幅鮮卑皮帽的男子走了出來。


    “你怎麽出來了!”袁氏吃了一驚,眼睛不知道往哪裏看才好。


    那媒人慣於在鄉間說媒,見到這男人一身打扮就知道是鮮卑人。大魏隻有胡人衣服是左衽的,漢人則是右衽,一望便知。能帶皮冠地位不低,漢人即使“趕時髦”也不會帶這個,她驚得趕緊站了起身,恭恭敬敬的對他行禮。


    這裏是梁郡虞城的鄉間,不是王都平城,也不是北麵囤兵的幾個州府,鮮卑人見的少,花家剛從朔方郡搬來時,因為此事還轟動過一時。


    此時又見到一個鮮卑男子,自然是要多看幾眼的。


    “堂妹的婚事,怎麽能隨便就這麽定下了!她征戰十二載,辭了高官不受,難道就是為了回來被隨便配掉的嗎?”穆蘭對著袁氏擠了擠眼,揚著下巴對那媒婆吩咐道:“你上前開路,我去那劉家看一看,若是好,我們就接著往下提,若是不好,此事就罷了。”


    “可……可哪裏有女方家兄弟去男方家看……”那媒人眉頭蹙起,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之前就聽說這花木蘭有一個極其厲害的鮮卑堂兄,罵跑了不少媒人,如今一見,長得倒是不凶,怎麽周身的氣派這麽嚇人呢!


    這媒人錢賺的可真不容易啊!


    “鮮卑女兒不似漢家姑娘,王婆子,前麵帶路。”穆蘭指了指門口,以當仁不讓的氣勢逼著媒婆帶她往劉家去了。


    隻留下一臉驚惶無措的袁氏,倚著門柱看著二女兒花木蘭又跟著媒婆走了,簡直連一頭撞牆上的心都有。


    她她她……


    她又穿著男裝到處刁難人去了!


    她還想不想嫁了!


    劉集鄉的鄉間小路上,身高七尺有餘,穿著一身男裝的賀穆蘭跟在身材矮小的王婆子身後,心中暗暗腹誹。


    ‘誰想嫁人!’


    這才穿來這麽短時間,都遇到三回說親的了!


    這是女英雄該有的待遇嗎?


    都趕上她在現代時被當做聖鬥士逼婚的遭遇了!


    好吧,這花木蘭放在這古代確實算是大齡女聖鬥士,擱普通人家裏也許當奶奶的年紀都有了,可是再怎麽年紀大,也不至於這麽糟蹋人吧?


    上上次,同鄉四十歲殺豬的大戶,有錢倒是真有錢,隻是她去看了看,左右問了下,家裏居然有妾,而且打老婆孩子,前任妻子是被打死的,想找個打不死的來做媳婦。


    他是哪裏來的自信配得上花木蘭?


    就不怕被花木蘭打死嗎?


    還有上次,說是良家子,祖上也是當官人家,因為家裏活不下去願意入贅,結果她去打聽了看看,哪裏是家裏活不下去了,明明是和原來鄉裏的無賴搞什麽斷袖被人發現了,家裏人急著把他打發出去遮醜!


    花木蘭要是要找斷袖,當年軍營裏難道沒有嗎?


    跑回鄉間找個斷袖?


    她真該感激這裏的民風淳樸,老百姓隻要聽到是來問親事的,都不願意讓好好的女兒家跳火坑,有啥說啥絕不隱瞞。要擱她來的時代,各家自掃門前雪,誰知道對麵住的是什麽人家,知道也不敢提,要真是那樣,花木蘭連是不是火坑的不知道!


    這次這個要娶花木蘭當續弦的,不會也是個不靠譜吧?


    賀穆蘭無語的看了看蒼天,覺得自己保衛“偶像”之路任重道遠。


    賀穆蘭原本是n市一名女法醫,隸屬於n市公安局的刑偵隊,今年二十八歲,未婚,也是在現代被屢屢逼婚的大齡女青年一個。


    和花木蘭的情況不同,她是“解剖”過的死人太多沒男人要,而花木蘭是“殺過”的人太多,也沒人敢娶。


    她的好友顧卿曾經笑話過她,不行找個同行,晚上還能一起討論人體結構。問題是連同行也看不上她,人家同行喜歡個子嬌小性格軟萌的。


    當初她剛剛穿過來時,都沒意識到自己穿的是什麽人,隻覺得這家人說不出的古怪。


    這當娘的不像是娘倒像是小媳婦,當爹的雙腿不良於行見到她就長噓短歎,姐姐聽說是遠嫁,不是重大事情不回家,有個小弟一見她就跟見領導似的,就差沒跪地親迎躬身請走了。


    好在她穿越過來後腦袋裏留下了不少原本主人的記憶碎片,能夠很快適應這具身體也是這個原因,她花了好幾天理清了一些回憶,這一理清,頓時驚得魂都跑了一半!


    她竟穿成了花木蘭!


    花木蘭。


    唧唧複唧唧的花木蘭啊!


    她從小的偶像,因為名字被打趣了二十八年的原主!


    這花木蘭是北魏初年的人,此時鮮卑族還沒被孝文帝下令漢化,所以花木蘭姓花,又不姓花,因為其父乃是鮮卑人,為北魏鷹揚府兵裏的軍戶,世代罔替都是當兵的。


    鮮卑人說的是鮮卑話,有語言而無文字,所以說是姓賀也好,說是姓花也行,說姓荷蘭都成。北魏初年大部分時候都是鮮卑人說鮮卑話,寫漢字,音譯的部分較多。


    花木蘭的祖上原本所在的部族是賀賴氏,花木蘭的祖上是賀賴氏的仆人,後來得了自由,為了和主人家的“賀賴”區分,漢姓記錄為冊時便改成了漢字的“花”姓。


    此時正是後世被稱為魏太武帝的拓跋燾(拖把掏)當皇帝,雖然鮮卑還沒有進行全盤漢化,但民間已經沒有那麽壁壘分明了,鮮卑人和漢人聯姻的少,但鮮卑的軍戶娶漢女卻是尋常,花木蘭的母親袁氏就是這麽嫁給她爹的。


    以上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穿的不是唧唧複唧唧的花木蘭,是“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後的花木蘭啊!


    已經謝絕天子綬官的好意,卸甲歸田了的花木蘭!


    除了一些黃金布帛做獎賞,什麽都沒有啊!


    李將軍呢?


    劉大哥講話理太偏的劉大哥呢?


    最不濟還有出門見火伴的“火伴”們呢!


    都……去……哪……裏……了!


    果然小說電視劇都是騙人的嗎?


    果然卸甲歸田的花木蘭連鄉間的鄉親們都不待見嘛!!!


    說她是殺人狂啊!


    說她是醜八怪啊!


    說她在軍營裏和男人睡了十二年不要臉啊!


    說她是鮮卑女子所以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滿臉胡須啊!


    ……


    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滿臉胡須的是鮮卑女子嗎?


    是鮮卑大漢吧?


    不過也多虧這些莫名其妙的傳聞,賀穆蘭得以穿著她昔日的衣衫滿鄉間跑,沒什麽人把她和“虎背熊腰”的花木蘭聯係起來。畢竟這具身體雖然長得挺高,都過了一米七了,但身材挺拔頎長的,根本和“虎背熊腰”扯不上關係。


    花木蘭家原本在朔方郡屯田做軍戶,因為花木蘭代父從軍家裏少了個女兒,總有些閑言碎語出來,花父怕出事,等天子親征南方,南方大片被攻克的土地需要軍戶去屯田的時候,花家就通過軍目官遷到了南邊的梁郡,一住就是七八年。


    梁郡鄉野間的人家隻知“花木蘭”其名,沒有多少人知道花木蘭長什麽樣子,這給賀穆蘭不少的方便。她常借著自家也在軍中的堂兄“花克虎”的名字,頻頻出去走動,借以了解此地的風土人情。


    花母袁氏溫厚,花父心中對女兒有愧,也很少置喙,她弟弟更是她說什麽都是好好好,所以她算是穿越女裏比較幸運的,可以到處跑。


    若不是如此,就算賀穆蘭再開朗樂觀,也要活活被悶死了。


    如今,穿越到真·大齡女青年·花家虎背熊腰殺人狂·身家豐厚的花木蘭身上,賀穆蘭表示壓力太大。


    繼晚上沒床睡不好、沒有椅子坐、飯菜像是沒佐料一般,每天上廁所都生不如死等眾多簡直讓人足以咬舌自盡重來一次的問題之後,賀穆蘭迎來了一個更加棘手的難題……


    花木蘭三十二了,大齡的太過分了。


    花木蘭的阿母(娘親)開始到處找媒人給自家女兒說親了。花木蘭的阿爺(父親)也開始托人在鮮卑的族人裏找合適的對象了。


    換句話說,花木蘭被逼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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