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很快的,花家來的媒氏越來越多,已經多到了花克虎落荒而逃的地步。


    花克虎猜測花木蘭在軍中大概是說了類似“我的婚事但憑父母做主”這樣的話,所以軍中的主將們便繞過了花木蘭,直接殺到懷朔來了。


    由於花克虎在這裏住了一年多了,左右的街坊鄰居都以為這些官媒都是來找花克虎的,這讓花克虎出門之後實在有些架不住。


    “花家郎君,你最近是不是要高升啊?升去哪兒,和阿嬸說說唄……”一個大嬸對他擠了擠眼。“我不告訴別人。”


    “……我當個校尉兩年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高升啊。不過還是謝過呂嬸的吉言了。”


    “花校尉,聽說你在山上挖到了金子,現在家財萬貫,媒婆人人都來提親?”一個部下好奇地問他,無數個耳朵支了起來。


    “我問你……”花克虎冷著臉推開他的腦袋。“我們懷朔外麵有山嗎?”


    “您這話說的,誰都知道我們懷朔外麵隻有……”那部下臉一僵,“哈哈,我胡言亂語,胡言亂語了。”


    懷朔外麵隻有漫天的風沙,和一望無際的草原。


    挖你妹的金子啊!


    草原裏要有金子,蠕蠕還跑來打個毛的大魏啊!


    他們還要在這裏衛戍幹什麽!都去挖金子好了!


    鮮卑人建立了魏國,許多官職都不複存焉,隻有官媒署還一直存在,並且越來越興盛。每個縣府、軍鎮、州府都有官媒署,但凡男人到了三十歲,女人到了二十歲還沒有成婚的,隻要去官媒署登記,必有人上門撮合。


    軍府還有專門的官媒,給二十五歲還沒有成婚的軍戶娶妻,提供彩禮,若是沒有合適的,有時候也會用征戰後得到的罪女和女奴嫁之。


    可以說,北魏為了讓男女盡快生孩子,增添人口,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鮮卑人原本是沒有媒婆這種東西的,鮮卑舊時製度,男女雙方一見鍾情,雙方就可以私下約定,然後男子和女子在一起生活半年之後,若無矛盾,男方就要去女方家說親,並送馬、牛、羊作為聘禮。


    成婚後,男方要到女方家做兩年的上門女婿,在妻子家裏,沒有尊卑,經過男方在女方家兩年的勞作,女方再返還給男方厚重的財物,作為嫁妝,回到男方家生活。


    這是鮮卑一直延續到代國事情的規矩,男方一旦看上女子,兩人隻要有了約定,男人就能把女人掠回去同居。


    這種情況一直越演越烈,後來鮮卑女少男多,隻有強壯的部落主等人才能有配偶,拓跋什翼鍵又見識過了漢人的婚姻禮法,便下令廢除“搶婚”製,但男人做牛做馬,求親時低三下四的習俗一直改不過來。


    鮮卑男人娶親,很多時候真是要傾家蕩產的。鮮卑女子出嫁雖送了厚厚的嫁妝,但後來鮮卑女人也學著漢人女子的做法,將嫁妝當做私用,並不交給家庭,這就讓娶了媳婦的男人很可能在家中吃香的喝辣的,出去還要勒住褲腰帶才能過活。


    到了拓跋燾登基的時候,漢話的更加徹底了,鮮卑人的“走婚”製度幾乎不複存在,隻有貴女下嫁時才有這種像是入贅一般的情形。漢人注重“媒妁之言”,鮮卑人也很追捧這種“契約”一般的儀式感,漸漸婚俗學著漢人,很多人也要經過官媒說合,這才成親。


    每個地方都有官媒,大多是求親之人在何處入籍,便用哪裏的媒婆說親。官媒一般隻對有品階的官吏服務,普通百姓都是用私媒,隻到成親之前,由私媒去官媒署換取媒書,做正式的媒約。這便是官媒署最大的收入來源。


    千裏迢迢來說親,這些大人們給官媒多少“用錢”,可想而知。花克虎怎麽也想不明白花木蘭怎麽這麽紅了,隻好妥善安置了各地的媒人,跑回了花家堡一趟,接來了花家老兩口。


    不接來也不行啊!他明顯一看就是做不得主的,若是他叔叔嬸嬸再不來,說不定他們就打探到花家堡去了。


    真到了花家堡還得了?


    可憐袁氏在家中剛為女兒的“驚世駭俗”留了一缸淚,再聽到急匆匆趕來的侄兒所言,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這名聲……


    這名聲……


    花父頭發都急白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絕人家。花克虎想了想,安撫叔叔道:“阿叔,我覺得人多反倒好拒絕了。您看,這麽多人擠在咱們家,我們選了哪一家都是得罪人是不是?都是木蘭軍中的上官,不能得罪,我們好好的說說難處,他們應該會明白的。”


    “能明白嗎?”


    “……應該能明白吧。”


    能明白個屁啊!


    “花家阿爺,我們漢人有句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將軍今年已經快二十了,鮮卑人早婚,這年紀,許多人孩子都能滿地跑了,不是我說,戰場那種地方,您不早點抱上孫子,您能安心?”


    藍衣媒人劉氏說話爽快,直接說道:“夏將軍的女兒是獨生女,母親是範陽盧氏之女,也是大族,從小琴棋書畫都習得,而且長的是……”


    “就是沒阿母,怎麽也不如父母雙全的好。我們尉遲將軍家的女郎才好。雖說是庶出,但尉遲家的姓擺在那裏,我們鮮卑人也不看重這個。”乙弗婦人捂著嘴笑,似乎已經穩操勝券,“雖說是尉遲將軍的侄女,但那一房隻有這個女兒。尉遲家可是出了一位娘娘,好幾位王妃的。就憑這個……”


    夏將軍請來的媒婆臉色一僵,和尉遲家比起來,夏將軍雖然也出身大族,但比不上鮮卑貴族卻是真的。


    誰叫龍座上坐的是鮮卑皇帝呢?


    她接了夏將軍派去之人的禮錢,又打聽了下花木蘭的情況,原想著是十拿九穩的,畢竟是頂頭上司的女兒,這將軍又是普通軍戶出身,年紀又小,隻要還有些誌向,斷不會拒絕。


    誰知道來的將軍各個都不差,最差的也是領軍三千的主將,大魏以軍功立國,最重軍功,都知道文臣沒什麽油水,將軍之女來求親,倒更讓人為難些。


    如果此時去軍中參軍的,真的是花弧的兒子花木蘭,此時他一定會樂的合不攏嘴,袁氏也一定是慎重又慎重的問清幾個女孩家的事情。


    可偏生花木蘭是個假男人,真姑娘。


    兩個女郎在一起能做什麽?


    光看有用嗎?


    還不如當寡婦呢!


    花弧這輩子都沒遇見過這種事,他不禁想著若是都來給自家小兒子求親的就好了,等七八個媒人七嘴八舌的說完了話,他總算找到機會開了口,哭笑不得地說道:“各位啊,你們家的姑娘,隨便哪一個嫁給我家木蘭,都是我家高攀了,哪裏還有嫌棄的道理……”


    “那花家阿爺,您倒是給個準話啊!”


    “可是你們來之前,我就已經給我家木蘭訂了親了啊!”花弧抿了抿唇,咬咬牙開始說假話。


    反正他還有幾個同袍故友,女兒還小,先拿來擋一下,回頭就去道個歉。


    話說老雲上次說把女兒說給花克虎,不行先用她的婚事,頂上兩年吧。


    “什麽!”


    “什麽?”


    一群媒人頓時大驚失色。


    “這……我們來之前,明明聽到的是……”


    “哎,我要知道是這樣,我也不給木蘭定親了。定下的是我一個同袍的女兒,兩人青梅竹馬,最是般配……”


    花家阿爺彎了彎身子,“勞各位受累了,我這裏……”


    他咬牙把花木蘭送回來的散碎銀錢給每個媒婆手中塞了一塊,尤其以尉遲家的和夏家的塞得最多。


    “敢問花家阿爺,那女郎到底是哪裏得了你們的喜愛?”乙弗夫人雖收下了錢,可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花家的父母情願毀掉兒子的“前途”,也要求一個鄉野婦人為兒媳婦。


    在她看來,能讓尉遲家下嫁女兒的將軍,一定是年輕英俊又威武過人,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否則不會讓尉遲家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樣的男子,未來說不定就出將入相,跟著一個大族之女,日後兒女的婚事都好說一些。世人最重門第,雖說軍戶家不講究這個,可軍戶便是隱形的貴族,封王封侯的也不是沒有,到時候夫人是個鄉野婦人,怎麽出去交際?


    花家父母悶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花弧咬咬牙:“是……是我的同袍之女啊,從小……從小針線好……那個,那個,廚藝也不錯……我家木蘭……木蘭就喜歡這樣賢淑的……”


    這算什麽理由?


    娶妻還是娶下人呢!


    果然是小門小戶的,上不了台麵!


    媒人們有些看出花家大概是不想讓兒子娶高門的女郎,不過他們隻是說媒的,不是搶親的,這筆錢雖然賺不到,但禮錢和花父給的錢也不少了,比平日裏賺的要多。


    在她們看來,就算花家父母再怎麽堅持,日後為了兒子的前程,一定也會悔婚的。


    最多不過同娶了。


    她們當官媒這麽多年,這樣的事情見的太多了。恩,說不定日後還能再賺這筆禮錢,回去要好生回話,換個說法,不能把這事就這麽黃了!


    此事就算是鬧鬧哄哄的散了場,花克虎和花父花母擔心後麵還有媒婆回來,在懷朔住了一個月,果不其然,這一個月裏,陸陸續續有各地的官媒過來提親,因為來的人太多,花母的夏衣都沒有做好,更別說送過去了。


    “阿叔,你說的那個姑娘,到底是哪家姑娘啊……”


    這麽倒黴,居然給一個假男人當擋箭牌。


    要是花木蘭三年五年不回來,難不成一直要耽誤不成。


    “哎,克虎,這事我對不住你。雲家阿叔幾個月前說想把女兒嫁給你,要我說說親,你父母都不在了,我原本想哪天帶你回去看看雲家的女兒的,如今出了這事,為了一家老小的安全,我隻能去雲家那邊把這事的始末說說……”


    花父看著石化了的花克虎,潸然淚下。


    “我嘴笨,實在是想不到其他法子……隻能……”


    花克虎想起雲家女郎那嬌憨的樣子,整個心都要碎了,可臉上還要擠出笑容,咬牙說:“阿叔莫哭,不過幾年,我們等等就是了……”


    花木蘭你個混蛋!


    你倒是給我回來啊!


    老子媳婦都要跟你跑啦!


    ***


    一個月後,黑山大營。


    賀穆蘭還在想著為什麽夏衣沒到,春衣已經用了去年的,但夏衣去年的不是洗破了就是實在髒的不能穿了,根本沒的洗換。


    等真拔營向北,半路上哪裏找衣服去?


    “花將軍,夏將軍找你。”


    “哦,我就來。”


    沒過一會兒,賀穆蘭進了夏將軍的營帳,還沒問清要做什麽,對方就給塞給她一包東西。


    “我見你還穿著去年的春衣,想來家中的女人沒操心上你的事情,這都是我的衣衫,我女兒給我做的。都沒上過身,我衣服多,給你穿吧。”


    夏將軍笑眯眯的意有所指。


    賀穆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抱著衣衫出了營帳,剛回到自己的帳中,又遇到王將軍派人來送東西。


    “花將軍,王將軍給你送的衣衫。”花生抱出一包衣物,“都是外衣,還是新的,說是見你衣衫都破了,給你送些換洗的。”


    破了?


    我還不至於穿破衣吧?


    賀穆蘭上上下下看了一會兒,甚至連腋下都張開扒了扒,沒發現有洞。


    “算了,也是好意,你放到我衣箱裏去吧。”


    賀穆蘭隨意地擺擺手。


    “花將軍在嗎?我家將軍給你送衣。”


    “花將軍在嗎?我家將軍派人來給送鞋子!”


    “花將軍在嗎?我家將軍來送點心!”


    ……


    雖說軍中情誼似海深……


    可是這麽送下去,她衣箱都裝不下了好吧?


    要被淹死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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