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禦駕親征對魏國人來說已經是常事,鮮卑人稱呼拓跋燾為“大可汗”,而大可汗原本就是鮮卑部族對於首領最高的稱呼,無論是鮮卑哪一族,遇見出征之時,服從“大可汗”,便是常事。


    拓跋燾從小就喜歡用武力征服別人,因為這種手段來的最快。但這也不代表他是隻會使用武力的笨蛋,在外人看來,他先是征胡夏,而後馬不停蹄就打柔然,簡直是狂妄,但對於他來說,這一步一步早已籌劃了許久,如今需要的隻是一個契機,所謂摧枯拉朽,不過是外人看起來的厲害罷了。


    為了胡夏,他甚至連匈奴話都學了,數次微服進入夏國,隻是想看看當時的民心是否穩定。


    為了柔然,他派人把柔然全境圖都畫了,更是不停派人挑撥柔然境內各大勢力的關係,合縱連橫,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做了。


    如今大檀已老,王子都成人已久,柔然國力每況愈下,爭鬥卻越來越厲害,這種情況下,不出征柔然,簡直就是對不起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


    但無論拓跋燾如何小瞧柔然,也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


    “大檀把自己的王庭全部燒了?全部燒了?王帳呢?將帳呢?”拓跋燾的臉色豈止是難看,簡直是鐵青。


    “他是瘋了嗎?”


    不遠處的陰山下,王庭所在的位置一片火海。


    所謂王庭,是由無數華美的大帳連綿在一起,所形成的龐大穹廬群。在王庭的正中,一般祭祀著部族的神明或先祖之靈,隻要神台的火不滅,王帳立在哪裏,哪裏就是王庭。


    可如今,神台的火當然不會滅了……


    整個王庭都燒起來了!


    大檀很瘋狂,從他當年孤注一擲直下雲中,對賭一番後大敗,國力開始減弱便可以看出來。


    但如今十幾萬柔然部落紛紛向著王庭方向逃命,大檀把王庭給燒了,他就沒想過這些柔然人怎麽度過這個夏天嗎?


    “陛下,我們輕騎突進,沒有攜帶輜重,幹糧和食水也隻能保證半月所用,大檀一把火把整個王庭燒成這樣,從王庭獲取補給已經沒有了可能……”


    隨軍的庫莫提知道拓跋燾好用騎兵,是因為騎兵機動性強,利於在北方作戰,但相對而言,機動性強是拋棄了輜重所帶來的,時間一久,人困馬乏,補給線也越來越長,容易陷入險境。


    “大檀出逃,所有值錢的東西一定全部都帶走了!我們來柔然一趟,難道就帶著一些牛羊回國嗎?”


    幾個將軍紛紛表示不讚同。


    “都已經追擊到這裏了,自然要繼續追下去才是!”


    “就是!活捉了大檀,他的大可汗之位就是我們陛下的了!”


    “柔然這麽多部族,沒了糧草,搶就是!”


    所有正在往柔然王庭方向,或者被拋棄在王庭裏的柔然人都在痛哭流涕。


    王庭是柔然人的精神支柱,對於一個遊牧民族來說,在草原中有這麽一座神台可以祭祀祖先,有這麽一個地方可以跪拜叩首,猶如航行在大海的舟子,無論飄到哪裏,都會往著燈塔而去。


    柔然人的王庭雖然沒有漢人的國都那麽重要,但王庭的財富向來是表現柔然國力的一種象征,如今王庭被毀,不知還有多少柔然人恨上了鮮卑人,升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此時通訊不便,即使鮮卑人聲稱王庭是被他們自己的可汗燒掉的也沒有人會相信,連王庭都能燒掉,魏國人還有什麽是做不出的?原本會投降的部族,這下也要誓死反抗了。


    庫莫提的擔憂當然有道理,一個強盜去別人家搶東西,若隻是拿了財物就走,自然是不會有人拚死反抗的。可你若知道對方是個搶完東西還要燒殺一番的惡棍,那無論如何,你也是要拚一拚的。


    柔然人並非不善戰,而是艱苦的環境養成了他們以保全性命為優先的性格,如今命在旦夕,朝不保夕,一個為了性命什麽都做得出的人,爆發出來的複仇之心也就格外的強大了。


    庫莫提聽著身後衝天的慘叫聲、火焰燃燒一切發出的“嗶嗶剝剝”聲,以及婦女和孩子的哭喊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若是大檀不死,柔然王室不滅,就算能踏破柔然,也永遠不可能征服柔然這個國家了。


    一個連王庭都沒有、也沒有城市可言的國家,若是連人民的心中都種下了仇恨的種子,怎麽可能長出乖巧可人的花來?


    “陛下,不如讓我率部去追擊大檀,您留下安撫蠕蠕各降部吧?”庫莫提心中不安之心越來越甚,“大檀為何不往北逃,偏偏往西逃竄?西邊一片荒漠,什麽都沒有!”


    “庫莫提,現在不是我非得追擊不可,而是軍心促使我不得不這麽做……”拓跋燾自幼領軍,對鮮卑人追求的是什麽再明白不過了。


    “你看看各路的將軍,你想想他們是為什麽而來?如果讓他們就這樣回去,我日後也不要帶兵了。”


    庫莫提怔怔地回過頭,映入眼底的,是滿臉對勝利的渴望、對生擒大檀建功立業的追求、對劫掠鬱久閭氏子孫,獲取驚人財富的渴望。


    能夠保持狼的,都已經被拓跋燾留下來清理燒毀的王庭了。


    婦女、孩子、一切不可以長途奔襲之人都被大檀拋下,大檀不管這些人,是料定魏人不可能也不管。自拓跋燾從東線征討以來,柔然降部如雲,王庭裏那麽多婦人和官員之子,有很多就出自這些投降的東部部落。


    為了穩定軍心,為了有人證明王庭不是魏人燒的,拓跋燾就是再怎麽氣急敗壞,都還要盡力去救困在王庭火海裏柔然人。


    這便是大檀臨走前對鮮卑人的嘲笑。


    是對柔然降部的報複,也是一種“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的狠毒。


    在這一刻,庫莫提對這位陛下的敬佩已經到了某種極點。他自己也是領軍之人,自然知道軍心比民心更容易變幻,造成的結果也更致命。統領一支八千人的兵馬尚且不易,拓跋燾每每出戰便是幾萬大軍甚至十幾萬大軍,要兼顧各方的軍心,能夠人盡其用,那是何等的困難?


    更別說他一直身在前線,可還要注意著各線將領的戰績,就算大勝,也還要能夠順應其他部將的情緒……


    正如拓跋燾所說,此時隻能追,追擊到無法追到的時候,這些將軍們心冷,才會頭腦清醒的接受他下一步的指令。


    至於追不追的上,似乎已經不是這位陛下所關心的重點了。


    拓跋燾此時無比希望崔浩能在身邊,而不是他派來的道士寇謙之。


    若不是輜重補給尤為重要,崔浩身體也不是太好,拓跋燾一定是把他帶在身邊,時時詢策,或者靠崔浩的三寸不爛之舌打消他們的狂熱,而不是像這樣,隻能看著一個道士,半天不想開口。


    這時候,寇謙之卻是微微一笑,對著拓跋燾說:“陛下,貧道觀氣所得,西邊的梟雄之氣日薄西山,此去也許有驚,但一定無險,不如繼續追擊。”


    要你說?


    不說我也得追啊!


    拓跋燾王旗一指西邊。


    那裏正是大檀逃跑的方向。


    “他們往西逃了!我大魏在西線也有大軍截擊,待我們兩頭包抄,一定能活捉大檀和他的兒子們!”


    拓跋燾回身立刻下令:


    “眾位隨我往西追趕!”


    “是!”


    “倍當!”(萬歲)


    拓跋燾下令追擊,所有將士立刻換馬持韁,帶著兩匹替馬繼續往西前進。此時空中猛然刮起了一陣陰風,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待庫莫提等人睜眼一看,哪裏是什麽陰風,隻不過焚燒大片營帳帶來了大片的灰燼,如今被風一吹,黑壓壓一片,好似陰風罷了。


    每個人的頭上、臉上、衣服上都沾滿了隨風吹來的灰燼,隨著風中傳來的,還有柔然人低低的悲鳴。


    那是一首匈奴古老的歌曲,北方出自匈奴各部的遊牧部落都會吟唱,無論是鮮卑人還是柔然人、高車人,哪怕是夏國人、北涼國人,大部分都聽過它。


    庫莫提聽到那歌聲,不由得被帶著也唱了兩句。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


    真是,我跟著唱什麽!


    他們又不是匈奴,八十年的貪婪南下,終得到這樣的結果,怪得了何人?


    一行人追趕了一天一夜,連替換的奔馬都已經累到精疲力竭,等到了涿邪山之後,山穀路徑不平,開始紛紛有戰馬崴腳,終於有人陸陸續續地提出建議,不要再追趕了。


    柔然人自幼生活在柔然,自然是對地理無比了解,該往哪裏逃,往哪裏躲,遠不是遠道而來的魏人知道的。


    大檀臨走之時,帶走了王庭所有可以征戰的男丁,拋棄老弱婦孺,拋棄輜重營帳,想來便是存著絕跡柔然的想法,以圖東山再起。


    既然一心想逃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露出行蹤的。


    隨著這幾天追擊時的狂熱漸漸冷卻,眾人的狼似乎也一點點回到了他們的頭腦之中,讓他們恍然想起他們已經大勝了,王庭被毀,柔然人死的死降的降,漠南已經再無可覬覦魏國的勢力,虜獲的牛羊馬匹,足夠魏國再征戰十年……


    拓跋燾追趕了一天一夜,起先也還有些希望,總覺得柔然人就在眼前,可漸漸的,柔然人似乎越走越遠,連影子都看不到了,拓跋燾也就沒有那麽賣力追趕,隻是暗暗積蓄馬力。


    如今他一聽到有人建議回軍,立刻就跟著台階而下,龍顏大悅道:“如此甚好,如今幹糧和食水也不多了,我們在這涿邪山打獵一番,獲取肉食,再汲取飲水,立刻回軍!”


    涿邪山四周都是戈壁,荒蕪人煙,但因為涿邪山東邊便有柔然一條重要的水係“兔園水”,再往西北一點便是西線的輜重大營,所以拓跋燾毫無戒備之心。


    長孫翰便駐紮在兔園水沿河的大營中,負責從西邊攻陷王庭,如今王庭已經被焚毀,長孫翰看到火光,必然會朝著魏軍大軍行動的方向會師。


    至多一天的時間,長孫翰便會到達涿邪山了。


    而西線……


    拓跋燾想起素和君傳回來的話,有些憋悶的胸口似乎也開懷了不少。


    不是還有花木蘭和那些高車人嗎?


    ***


    賀穆蘭在做好出戰行軍的準備之前,就先發現了閭毗正在拔營。


    鬱久閭毗來這裏究竟是為什麽,到現在也沒有人能肯定的說清。但無論如何,他千裏迢迢跑來這裏,一定是有什麽原因。


    在他在這裏紮營的幾天時間裏,不停的有柔然的部族兵馬朝他匯集,這也讓賀穆蘭和虎賁軍格外在意,斥候幾乎是每個時辰都要去打探幾次消息,生怕哪天不察,就被閭毗襲了營。


    閭毗就像是不擔心魏人知道一般,大搖大擺的就在金山大營之外收攏領地上的青壯,然後宰殺牛羊炙烤,他的領地上,部民都自帶兵器馬匹,甚至還趕著牛羊來做軍糧,以至於處在下風處的賀穆蘭經常能聞到陣陣炙烤的味道,香的連練兵都無法好好安心。


    賀穆蘭莫名的覺得閭毗的行動像是一種示威。


    而這種示威,也許是源自他摔角輸給自己,也許是因為他的“秘藥”折損在她身上,不過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法讓賀穆蘭輕鬆的笑出來。


    因為他們各種挑釁的行動,虎賁騎和高車人都像是繃緊了一根弦,隨時都會爆開,崩斷。


    包括賀穆蘭在內的所有人,晚上都隻能和衣而睡,更有甚者,連甲胄都不離身,兵器就放在身前。


    狄葉飛負責高車部族那邊,自然是一時都不敢大意。這邊的人馬雖多,但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騎兵,上馬作戰可以,要令出即行還差得遠,萬一遇到大的戰事,茫然間慌了手腳都可能。


    還好,這樣的情況沒有兩天,閭毗就開始拔營準備離開了。


    而他拔營開始離開的前一天,賀穆蘭也剛剛命令所有人準備幹糧和食水,準備開始將金山大營作為後勤營地,進行搜尋。


    大檀臨走時帶走了三萬多騎兵,另有奴隸上萬,這麽一支龐大的隊伍,據說當年是分五支逃遁的,在金山北麓匯合,那無論如何,這裏一定是必經之地。


    隻要派出一支部隊駐守金山南麓,其他騎兵沿著幾條道路日夜巡邏,一定能發現大檀軍隊的蹤跡。


    狄葉飛和其他同火都不知道賀穆蘭這般搜尋蹤跡是為什麽,那對麵的閭毗自然更不明白。


    他大概是以為準備幹糧的賀穆蘭要離開這裏去和大軍匯合,便在她走之前,提早開始了拔營。


    但事實真是這樣嗎?


    “右賢王,人馬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一名將領穿著甲胄進來稟報,“我們何時離開?”


    閭毗此番無功而返,除了送出了母親和妹妹,竟是毫無建樹。聽到部將的問話,他微微怔了怔,這才像是清醒過來一般,點頭道:“聽我號令,鼓聲一響,立刻出發。”


    就在他已經準備拔營的時候,兩匹馬幾乎是一前一後進入了這座營地的範圍。


    前麵的來人渾身是血,想來能到達這裏,一定是經過了一番廝殺,他一看到柔然人同胞立刻掉落馬下,等閭毗巡邏的騎兵走到他身邊時,他已經不行了。


    那人拚著一口氣,對那柔然快速地說道:“王庭被焚,可汗往西去了,右賢王快帶兵前往涿邪山,活捉……活捉……佛……”


    話未說完,已然氣絕。


    這人卻不是柔然王庭的使者,而是閭毗的心腹之人。閭毗西進,大檀自然不知道他的行蹤,可他留在右帳裏的心腹和部下卻是知道的。大檀一把火燒了王庭,右帳裏隻要能打仗的兵馬,自然也要被脅迫著跟隨大檀而去。


    他出發時也不知道帶了多少人,最終到達金山的時候,已經隻剩他一個。他拚死帶來了最近的消息,閭毗派出去巡邏的騎兵自然不敢大意,一邊下令一個騎兵帶著這個人的屍首回營,一邊率先打馬狂奔,回去報信。


    而另一匹馬,則是來的輕鬆的多。


    這匹馬是從南邊過來的,馬上的騎士穿著幹淨的衣衫,態度還有些從容不迫,顯然無論是鮮卑人還是柔然人給的苦頭,他都沒有吃過。


    正因為如此,這匹馬比先前那匹馬來的還晚些,可消息卻比第一匹馬上的騎士帶來的更快。


    “這是夫人交給您的信。”這人卻是北燕隨嫁而來的一個太監,因為善於弓馬,又通曉漢話和柔然話,所以一直被充當和閭毗來往的使者。


    他單人單騎,長得又不像是柔然人,所以獨自在西邊來去,竟沒有被人發現。


    閭毗一見到母親信中的內容,頓時怒不可遏。


    “什麽前往涿邪山避難!原來竟是去了魏人那裏!算算時間,走了至少有半月了!”閭毗一口牙險些被自己咬碎。“花木蘭,狄花木蘭……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關係……難不成……”


    難不成這“狄花木蘭”也是假名,她一邊和魏國先交好,給高車人找到了靠山,一邊又刻意接近自己,借機行事,左右逢源,這般無論是魏國勝還是柔然勝,高車人都無後顧之憂?


    閭毗仔細一想,第一次見狄葉飛,確實是在南邊的營地,他們一行人遇見了風雪,被他領地裏的族人帶了回來,暫時提供遮蔽之處,而這些高車人則是拿了鹽和一些鐵器用以交換留下來的食物……


    高車人一般在北邊和西邊活動,去南邊幹什麽?


    而且還帶著這麽一個女扮男裝的美貌女子?


    說不定,她是先和南邊的虎賁將軍花木蘭有了聯係,確定好高車人撤退的時間和接應的過程,這才繼續往西回金山,正好碰到了微服出遊的自己……


    是正好碰到嗎?


    還是刻意接近?


    應該是正好碰到,他興之所至去那處部落,他自己都不知道,她有怎麽可能得知?而且她之前對自己不理不睬,若是“美人計”,不可能連臉麵都不想讓自己看到……


    知道是偶遇而非刻意,閭毗的心口終於舒坦了一些,就像是某塊大石被人移走了一般。


    一想到她率領一群高車人搶了赫連定的馬,又大膽的與自己交易要回高車和族中的高車奴隸,引起自己的注意,閭毗心中不由得一陣亂跳,渾似自己落入了什麽陷阱,如今才剛剛察覺。


    “好厲害的心思……”他喃喃道,“好聰明的手段……”


    若是那一戰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這個女人立刻當機立斷回來施展“美人計”,那他確實是中計了!


    他便是在和她交易的過程中,一步步被她的幹練和冷靜所吸引的。


    他該慶幸,雖然高車出了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卻是個女人嗎?


    可是被一個女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他又怎麽可能高興的起來!


    “右賢王,你臉色何以這般難看?”


    那太監笑了笑,他的年紀足以做閭毗的叔叔了,從小看他長大,了解他的性格,所以一點也不害怕,“夫人還讓我告訴您幾句話。”


    “嗯?什麽?”


    閭毗此時心中已經亂成一團麻,想到“狄花木蘭”可能是個騙子,說不定連名字都是杜撰的,因為剛剛和花木蘭接觸過所以隨便拿來糊弄自己,閭毗就有想要咆哮的衝動。


    難怪對麵那個相貌普通的虎賁將軍說絕無“狄花木蘭”這個人!


    他便是真的去了,也絕找不到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人!


    “夫人說,請您務必記得她是為何來到柔然的。”


    那太監看著錯愕的閭毗,繼續說道:“夫人說,女人的宿命,有時候身不由己,但即使一開始是錯誤,並不代表感情就不是真的。夫人讓您想想她,再想想斛律可汗,不要被其他東西蒙蔽了眼睛。”


    想想她,再想想父親?


    母親一生輾轉於眾多男人之間,但若論真賦予真情的,怕是隻有父親。當年父親以三千戰賂定要娶她,便是因為多年前一次不經意的交集。


    一個交集,兩方經曆了這麽多挫折,終於到了一起,即使結局並不圓滿,但以母親如今的心境來說,她應該並不後悔。


    那她呢?她生在高車人的部族,又是被奴役的種族,從小目睹屬民被欺壓,被奴役,想要努力擺脫族人的這種生活,又有什麽不對?


    雖然她是利用了他……


    不,她沒有利用他,她說她會讓高車人不偏向任何王子一邊,她也確實做到了,她根本就沒承諾過高車部族會歸附他,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在不停的許諾而已……


    在她看來,也許他也隻是一個為了得到高車部族的歸屬,而不惜用可敦之位誘騙女子的混蛋,有什麽好托付終身的呢?


    母親說的對……


    他確實是太自以為是了。


    而今看來,她的選擇一點也沒錯。魏人強大,柔然傾覆就在眼前。她那麽一個聰明的姑娘,舍棄他而選魏國,自然是正常的。


    他喜歡的,不就是這麽不平庸的女人嗎?


    閭毗被母親心腹的話說的激起了雄心萬丈,剛剛的憤怒、頹唐、仇恨、不敢置信統統被壓倒了心底。


    “這樣一個女人,隻會追隨強者!以她的相貌,日後便是入了魏國的後宮也有可能……”


    閭毗咬緊牙。“她認為我的勢力和能力不及鮮卑人,我必須要讓她知道我閭毗不是隻會用陰謀詭計之人……”


    “不,我要讓所有人看看,我閭毗有冤必報,想要利用我,就得先得吐出點好處!”


    閭毗神色大定,對著那太監感激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的開解,我想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我一生中雖然沒有女人,但見過不少女人。女人嘛,總是會喜歡對自己最不好的那一個,你若是一開始就太過熱情,其實已經輸了。”


    太監點點頭。


    所以,你選擇了“花木蘭”是嗎?


    那個除了蠻力幾乎一無是處,連覬覦你美貌都不敢的魏國將軍?


    因為他不會貪戀你的美色?


    男人不貪戀美色,往往代表他追求更大的東西。


    所以花木蘭成功了,得到了高車部族是嗎?


    閭毗從鼻子裏長長地噴出一口氣。


    這一局,他是輸了,卻不是輸給了他的心上人,也不是輸給了花木蘭,而是輸給了魏國的國力。


    便是此刻他是大檀,那個女人也不會真心侍奉他的。


    “報,主人,主人,王庭有信到,王庭被毀,大檀可汗西逃了!”


    什麽?


    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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