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水胡人如今已經成了自己人,賀穆蘭自然是要把所有的前因後果問個清楚。


    路那羅直率的說了自己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在背後指使,隻知道來劉宋找到天台軍的是一位佛門的高僧,天台旗也在他的手上。


    佛家對盧水胡人的照顧頗多,屢次大亂之時,都是佛門庇護盧水胡人的老幼,也會教導他們各族的語言和文字,平時施粥贈藥、超度亡靈,都是佛門這些高僧的善舉。


    所以路那羅等人才願意奉命而來。


    這一千多人並沒有辦法直接穿過宋國和魏國的國境,而是輾轉翻山越嶺北上,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根據他們的說法,和他們接頭的人將他們安置在呂梁山的一處穀地,給他們提供糧草和生活所需,大概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昨日命令他們出戰的時,也隻說了要伏擊一處鮮卑的軍隊,人數約有五百,希望他們能殺了領軍的將領。


    在穀地待命的日子,他們不但給了他們新的武器,甚至還給了他們數量不少的金子算作酬金。正是這些武器和酬金讓他們安下心來在呂梁地區呆了這麽長的時間。


    賀穆蘭問了好幾遍,除了知道幕後之人可能是和佛門有關係、劉宋的彭城王也多有推波助瀾以外,竟找不出什麽有用的線索。


    而之前蓋吳和袁家鄔壁發生的事情,已經讓賀穆蘭知道了佛門和劉宋都一直對魏國虎視眈眈。前者是想進一步擴大佛門的影響,後者則是天生立場對峙,涼國都以正統自居,私下有些小動作再正常不過了。


    一群虎賁軍埋鍋做飯,由於怕幕後之人察覺到不對,不過草草用了些飯菜就火速趕往西海郡的大營。


    虎賁軍和盧水胡人都習慣了急行軍,不過一天的時間就趕回了西海郡,問詢而來的李順發現出去五百人回來卻是浩浩蕩蕩,頓時驚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甚至不敢放賀穆蘭入營。


    “李使君,這些都是我的俘虜,如今已經聽我驅使,請開營門!”賀穆蘭被李順關在營門外,不耐煩地對著裏麵呼喝。


    一行將士急行軍了一天,此時正是疲累不堪,就為了能進營地裏好好休息一晚,喝些熱湯,泡個腳,讓戰馬能夠蓄養馬力,哪裏能想到會吃個閉門羹?


    誰料李順隔著轅門也跟著呼喊回應:“花將軍,我身為主使,總要知道你帶的是什麽人吧?這麽多身份不明的人馬若是進了營,若是心懷不軌怎麽辦!”


    “你這人,什麽叫心懷不軌!”


    “又不是吃你的,你窮操心什麽!”


    許多聽得懂鮮卑話的盧水胡人立刻唾口大罵,他們本來就對別人瞧不起他們非常敏感,再聽到李順把他們當成什麽阿貓阿狗,更是怒不可遏。


    賀穆蘭知道李順是主使,考慮的要比其他人都多,背的黑鍋、承受的壓力也大,所以安撫了身後的盧水胡人,下祿身前去交涉。


    “李使君,這些人和我的弟子有舊,是我弟子的族人和朋友,所謂是不打不相識,他們的本領都十分高超,不在虎賁軍之下。此去失去了指引,路上會有什麽情況還不知道,多一些人多一些助力,我花錢雇傭了他們,就是為了保護使團的安全。”


    賀穆蘭對著門後的李順拱了拱手。


    “其中還有許多內情,請讓我進營再說。”


    看守著整個使團安全的都是虎賁軍,源破羌又接到消息匆匆趕來,李順知道這些虎賁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聽他的,就算他再怎麽阻攔,等一會兒僵起來說不定虎賁軍連他都趕出去,隻能接著台階下坡,有些不悅地說道:“既然花將軍做了保,我就相信他們一次。但我們這次出發準備的糧草和輜重都是為虎賁軍準備的,這一千人的衣食住行花將軍你要自己負責!”


    “你怎麽這麽摳!”


    “我們為你們打仗,居然不包飯!”


    “花將軍,你之前說了包飯的!”


    一群聽說不包飯的盧水胡人登時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大有君不包飯我便休的意思,李順在門口撇了撇嘴,隻管盯著賀穆蘭的神色。


    他知道賀穆蘭出身貧寒,靠自己帶著這麽多盧水胡人馬一定舍不得糧草。可若是要把虎賁軍的糧草分給盧水胡人,虎賁軍的將士們也不會幹,時間一長說不定兩軍還有矛盾,賀穆蘭的威望也要下降。


    這下子,賀穆蘭再怎麽遲鈍也察覺出李順不願意她帶著盧水胡人了。


    賀穆蘭是什麽樣的脾氣,怎麽會被李順威脅?她伸出手抓住轅門的一根木柱,正準備給李順一點顏色看看,就聽見李順背後擲地有聲地傳出一句狠話。


    “不過是一千人的糧草,又有何難?李使君,盧水胡人我們自己養了。”


    一身青衣儒衫的袁放笑著走出李順的身後,對著賀穆蘭微微躬身。


    “主公,別來無恙,一切可安好?”


    賀穆蘭正準備發火,一見袁放隨口答應了,立時放開了手,笑著點頭。


    別人不知道袁放的本事,禦前聽政的李順卻是知道的,臉色突然就變得難看起來。


    袁放像是刺激的不夠似的,繼續補充著:“因為這些盧水胡人我們自己養了,等於是隨著將軍的私軍,使團上下不可隨意指揮他們,他們也隻聽令與花將軍。當然,既然是保護使團,當然還是以使團的安危為重點,隻是指揮權屬於將軍,李使君可否明白?”


    賀穆蘭包飯,賀穆蘭給錢,這群人當然是隻能聽賀穆蘭的。李順原本還想把這群盧水胡人趕走,一聽之下發現自己把可以到手的大好人馬生生推了出去,頓時腸子都要悔青了,恨不得反悔願意提供糧草,隻換來關鍵時候的指揮權。


    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李順為了顧及自己的老臉,也隻能無奈的拂袖而去。


    李順一走,虎賁軍中立刻氣氛大好,源破羌指揮著虎賁軍打開營門,眾虎賁軍吹響了號角,又有看守營門的將士大喊:


    “恭迎虎威將軍回營!”


    “虎威將軍回營!”


    “虎賁威武!”


    一聲一聲的軍令傳了下去,傳遍全團虎賁軍的主心骨回來了。一些使團的使者原本放心不下去追趕沮渠牧犍的賀穆蘭,如今聽到外麵號角和歡呼聲大作,心中也微微定了一定。


    這世道不太平,他們要穿越的何止千裏,若沒有了這個武藝超群的將軍,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有可能。


    當年漢武帝派出使節近萬人穿越西域去大宛求馬,回程的時候不還是被打劫了,最終所有東西被洗劫一空嗎?


    盧水胡人原本心中有些彷徨,見到裏麵一個青衣文士三言兩語擠兌走了李順,心中對著青衣人十分好奇,等營門一開,袁放出來迎接,賀穆蘭向著盧水胡人介紹這就是她的主簿,所有人一個個露出肅然起敬的表情。


    這可是以後包飯、還要跟他們商議傭金之人。


    看起來年輕的很,麵相也和善,應該不會太難說話吧?


    路那羅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


    “我說你怎麽給我搞回這麽多吃飯的貨?”袁放不露痕跡地看了後方的盧水胡人們一眼,湊到賀穆蘭身前小聲的嘀咕。


    “路上伏擊我們的伏兵,結果和我的弟子是舊識,就這麽招攬了過來。”賀穆蘭有些心虛地對著袁放說道:“你剛剛說能管他們一千人的糧草,我們帶來的貨物夠了嗎?”


    “哦,那個啊……”袁放挑了挑眉,“我隨口糊弄李順的,先得讓你們進門再說。”


    賀穆蘭被袁放的話引得腳步一滑,差點栽倒下去。


    “你居然隨口說!”賀穆蘭壓低了聲音往後飛速的看了一眼,“一千個人的口糧,還有兩千匹馬,你居然說糊弄人的!”


    “李順又不知道我們帶了多少糧草輜重,我是主簿,我說不夠就是不夠,我說夠了就是夠了。而且沿路這麽多州府,湊些糧草還不是容易……”袁放不以為然,“哪有為大魏打仗,將軍還要自掏腰包的道理。這是拓跋鮮卑的天下,又不是你花木蘭的天下,錢糧當然是那位陛下出。”


    “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賀穆蘭嚇得差點伸手捂住袁放的嘴巴,再回身一看,陳節被蠻古拉去說話了,跟在身邊的正是現在怎麽甩也甩不掉的鄭宗,正伸長著耳朵在偷聽呢!


    賀穆蘭心中又覺煩躁,狠狠地瞪了鄭宗一眼,直看得他趕緊往後退了幾步,用手指頭塞住耳朵。


    “這小官也是有趣,就是為人有些猥瑣。”袁放看著他鬼頭鬼腦的行為,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種人不太容易用,不過用好了也有意外之喜,你得辛苦一點。”


    “……我實在是不想用。”


    賀穆蘭頓了頓。


    “可是又甩不掉。”


    “他精通多國語言,看起來又很機靈,說不定在北涼行商的時候用得上。你也別太操心,使團的事情大多是李順在管,你不過是護衛安全,能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當個擺設,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袁放在袁家鄔壁管著幾千戶人,哪裏看得上一個做翻譯的小官,哪怕曾經在皇帝麵前跑腿都不行。


    賀穆蘭卻知道宗愛的厲害,聞言隻是苦笑,先委托袁放去安排了盧水胡人的食宿,然後才回了自己的大帳,吩咐親兵準備沐浴的水桶和水。


    自從知道賀穆蘭是女人之後,賀穆蘭的洗漱、沐浴都是由陳節帶兵親自把守,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這也讓賀穆蘭安心了許多,沐浴更衣都比以前更加自在,不必偷偷摸摸。


    賀穆蘭沐浴完畢去找袁放商量事情,帳子裏由那羅渾指揮的親兵們打掃收拾。正在抬水收拾間,隻見得鄭宗突然鑽了進來,好奇的左右張望。


    “你進來做什麽!將軍的大帳不可擅闖!”


    一個親兵警覺的望向賀穆蘭丟在案幾錢的文書。


    能被賀穆蘭這麽隨便放著的都是不要緊的文書,但軍中任何文書都有關機密,所以他們都對他怒目而視,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鄭宗露出和善的笑容,誠摯地說道:“之前一直蒙將軍照顧,也替他值守,我不過是過來看看有什麽能做的……”


    他低頭看到桶邊有一堆換下來的髒衣,眼睛頓時一亮。


    “啊,看來你們也沒時間搓洗這個,反正我也是閑著無事,幹脆我拿去洗了吧。”


    鄭宗抄起地上的髒衣服和髒襪子,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有病,洗衣服還洗的那麽高興。”


    幾個親衛搖搖頭。


    “你要那麽閑你去洗,洗好給我們送過來。”


    賀穆蘭的衣衫如今都是親兵在洗,不給他們洗他們還不樂意,久了之後賀穆蘭也就隨他們了。


    ‘陳校尉要知道不必再洗衣衫了,應該會高興吧?’


    幾個親兵見著鄭宗高高興興的把衣服拿走了,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每次看他給將軍洗衣,都覺得那表情實在掙紮的可憐。


    也是,大好男兒,誰願意幫別人洗褻衣褻褲和臭襪子。


    話說陳節陪著賀穆蘭在袁放那繞了一圈回來,進帳先問幾個值守的親衛將軍換下來的髒衣在哪裏。


    他是賀穆蘭身邊的老資曆,幾個新升上來的親衛有些討好地說道:“陳校尉今天不用洗了,那個叫鄭宗的舍人拿走去搓洗了。他說他想謝謝我們家將軍的招撫之恩,所以……”


    “誰允許你們同意的?將軍說了貼身東西能交給外人嗎?”


    陳節聞言大怒,眼神向刀子一樣剮向諸人。


    “將軍又不是女人,有什麽不能……”


    “就是,你不是也還洗了嗎……”


    “我能一樣嗎?”


    陳節氣急大吼,甩著簾子跑了出去。


    ***


    鄭宗抱著賀穆蘭的一身髒衣入了帳,找了半天沒找到可以洗衣的盆,這才想起來像他們這樣的隨從,若不是休沐好幾天的時間,是沒那個條件洗衣服的,衣服都是穿了髒髒了穿,選個大好天一起洗。


    洗也是找個小河什麽的。


    “算了,先不洗!”


    鄭宗抱著一堆衣服,突然猥瑣地笑了一下,將頭臉埋在賀穆蘭的髒衣之中,深深地大吸了一口。


    唔,這味道有些奇怪?


    唔!一定是將軍身上的男人味!


    鄭宗磨蹭了幾下,還未抬起頭來,隻覺得腦袋前一陣勁風襲過,然後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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