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蘭在這個世界很少動用自己的本事,一來仵作是個賤役,她幾乎接觸不到這方麵的工作,二來她缺少儀器和工具,很多時候都要靠自己的經驗判斷,一旦不小心就會冤枉了好人。


    她是個十分理性的人,又具有超強的正義感,不會做“可能”、“大概”、“也許”這樣的事情。


    可現在不同,她持有的是代表拓跋燾的節杖,使團的每一個成員都代表著魏國的身份,隻要有一點不對,丟了魏國的麵子是小,回京的路上使團必定要在北涼的麵前抬不起頭來,因為他們的大行驛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賀穆蘭決不允許沮渠牧犍的計謀得逞。


    無論他做了多細致的謀劃,安排的多麽巧妙,隻要是犯罪,必定有所漏洞,完美的犯罪是不存在的,除非他根本沒有犯罪。


    隻有肯不肯追查到底的決心。


    見到賀穆蘭重新回到了大行驛的身邊,所有人都露出驚慌的表情。


    他們完全不知道賀穆蘭要做什麽。


    “花將軍,不用看了,他舌頭已經僵了……”魏國的醫官歎氣道:“雖然不知道您用什麽法子讓他緩了一口氣來,但舌頭僵了就離死不遠了。”


    不能呼吸不能吞咽,不是窒息就是餓死。


    賀穆蘭卻不是看他的舌頭,而是趴下身子,仔細地聞著他口中的氣味。這個時代的毒藥普遍不能提純,有異味或者顏色不純是正常的,所以隻能放在有顏色的飲料之中,或是重味的酒、茶之中掩蓋。


    大行驛嗜好葡萄酒,這不是什麽秘密,使館裏隨便一個伺候的小吏都能泄露出去,但是酒這種東西很容易追查出不妥,像沮渠牧犍這麽的自信,一定還有其他的秘密。


    口腔中除了葡萄酒的氣味並無其他味道,口中也沒有嘔吐物殘留,更沒有腐蝕過的痕跡,說明不是劇烈的毒藥。


    隻是在外人看來,她趴下身子又聞氣味又側耳朵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簡直……


    簡直……


    簡直就像是和死人對話一般!


    “他在做什麽?”


    “花木蘭懂醫嗎?”


    一群人竊竊私語,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袁放見到賀穆蘭的樣子卻是若有所思,走到孟王後身邊說了什麽,孟王後點了點頭,指了幾個侍衛把大行驛之前喝過的酒、酒杯、酒瓶都拿了過來,讓兩國的醫官檢查。


    可惜蓋吳和慈心不在這裏,那兩人才是辯毒的好手。


    出去查探的陳節和蠻古也回來了,看到這一片混亂的情況都是一驚,連忙湊到了賀穆蘭的身邊,開始向她匯報。


    “花將軍,有我們的侍衛見過大行驛進了廁房,沒多久才腳步蹣跚的出來,一路往宴廳回來,並沒有什麽不對……”


    他撓了撓頭。


    “不過有侍衛說,大行驛去廁房是有人伺候著的,是個北涼的宮人,我把那侍衛帶來了。”


    為了使臣的安全,虎賁軍留有人手在廳外護衛,見到使臣出去也會貼身保護,當然如廁這種私事大部分沒人願意讓人“保護”,幾乎都是被拒絕的。


    大行驛也不例外,謝絕了這些虎賁軍的好意,讓北涼的宮人攙著去了。


    “路上沒什麽,出事的地方我去看了,確實一地的豆子,應該是熏衣服用的。”蠻古是個老粗,不能理解貴人們上完廁所幹什麽要換衣服熏香,“沒看到打鬥的痕跡。”


    沮渠蒙遜派了幾個管理宴飲廳中宮人的宦官給那侍衛,虎賁軍的侍衛見出了事也不敢怠慢,一邊回憶著那位宮人的相貌,一邊說著他的體貌特征。


    賀穆蘭隻是隨口答應了幾句,就繼續檢查著大行驛的指甲、皮膚等處。


    他的指甲縫裏留有皮膚殘屑,小指的指甲有破損,應該是確實攻擊過人,但沒有血漬,好似並非有意傷人,因為任何人傷人都是恨不得立刻把人撕碎了才好。


    看這樣的情況,倒像是溺水的人撈了根浮木沒有抓住,恨不得把全身力氣都放在那根木頭上麵一樣。


    一個急著行那種事的男人,猴急到要掐死人的地步,為何上衣整齊,隻露了紈絝的部分,胡亂撕扯腰帶時,上衫下衣應該一起亂才對。


    這時代的衣服可不是兩截式的!


    這個樣子,倒像是剛剛如廁以後發現了什麽,連褲子都來不及提就跑了出來,然後急急忙忙撞到人……


    賀穆蘭根據著自己的經驗推理著犯罪場景,她的表情慎重而自信,仿佛氣場全開,將這個地方完全納入了自己的領域。


    在這個領域裏,她即是王!


    “花將軍,你到底在做什麽?”沮渠蒙遜見她不允許兩邊的醫官過去,簡直快要破口大罵了:“你現在應該讓他們救人才對啊!”


    “救不回來了。”


    賀穆蘭和另外一個僧醫一起開口。


    那僧官大概在醫官裏有很高的權威,他一開口,其他人都不說話了。


    賀穆蘭聽不懂盧水胡話,所以沒管他說什麽,自顧自的行動。


    “他舌頭僵硬,眸子渙散,藥石無效,神誌不清。如果一開始能及早發現,有保證心跳不停的法子,也許還有的救,那時候藥可以灌下去,針石也可以起效……”


    僧醫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花將軍在做什麽,但一定不是在救人。”


    這話一出,許多人立刻“啊”了一聲,北魏來的使臣大多聽得懂盧水胡話,聞言竟有些心涼於賀穆蘭的薄情。


    “既然不是救人,花將軍應該讓其他醫官試試才是……”沮渠牧犍突然開口,“您這樣蹲在旁邊,哪個人敢上前?”


    “別吵。”賀穆蘭蹙起眉,竟抬頭瞪了他一眼。“我在找他變成這樣的原因,時間久了就找不到真相了。”


    “你說什麽!”


    “不是馬上風嗎?”


    “這還有什麽好查的!”


    一群人交頭接耳,對著賀穆蘭指指點點,就差沒有說她大題小做了。


    “花將軍,是不是您發現了什麽……”


    劉震上前幾步,開口說道:“他不是馬上風嗎?”


    “哪有馬上風的人口眼不歪,嘴角無涎,連眼底都沒有血絲的!”


    腦血管爆了要這樣,她就白當了這麽多年法醫!


    “可他的脈相和症狀來看……”魏國的醫官指了指那還未偃旗息鼓的地方,“隻能是……”


    賀穆蘭不理他,開始一點點檢查大行驛的身體,甚至要求陳節幫他解開衣衫檢查。


    她想起那次自己差點中了毒針的情景。如果有某種神經性的毒液注入身體又做到毫無痕跡,除了服下去,就是身上有中毒的創口。


    “他簡直是瘋了……”


    幾個宮人小聲低呼,捂住自己的嘴。


    “公主,我們不要看了吧,我們回去吧……”


    “先等一等。”


    出了這種事,孟王後立刻要求興平公主身邊的婢女把她送回殿中去。


    這件事恐怕有損兩國的關係,而且興平畢竟是待嫁之身,這種事聽多了不好,婚前發生這種事情也很觸黴頭,並不吉利。


    興平公主本來應該乖乖離開的,可看到賀穆蘭對沮渠牧犍冷冷一笑又重新回到大行驛身邊時,就像是入了魔一般,不但沒有離開,還小心翼翼地帶著幾個宮人湊了上去。


    因為此時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賀穆蘭那邊,幾乎沒有人注意興平公主過來了,就算注意到過來的,也不願多說什麽引起她的反感。


    這讓興平幾乎毫無阻攔的看到了賀穆蘭對大行驛做的事情。


    “您這樣真能查到真相嗎?”


    一個魏國官員見大行驛連衣衫都被扯去,雖還留著一口氣,還要受到賀穆蘭的侮辱,義憤填膺地叫道:“這樣是在侮辱他吧?”


    壓抑心中的急迫,仔細尋找著傷口的賀穆蘭聞言抬起了頭,那眼神幾乎是嚴厲而充滿著譴責。


    賀穆蘭本性是個溫和理性的人,她在使臣之中年紀又小,所以一向對眾位使臣表現出足夠的謙遜,可此時她的神色,倒像是看著不聽話的孩子。


    “你覺得我是在侮辱他?”


    她深吸了一口氣,陽氣的暴漲讓她很容易情緒失控,需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但不可避免的,她的眼前還是浮現了這麽多年來她遭受的異樣眼神。


    他們都覺得她的行為很殘忍、很血腥、很異端。


    他們懼怕她,又像是看著獵奇生物一般地對她好奇。


    “不……我不是在侮辱他……”她露出刻薄的樣子,“侮辱他的是你們。”


    她環視四周,尤其是沮渠牧犍的方向,冷笑道:“你們根本不知道大魏的使臣是怎麽挑選出來的,能力倒是其次,因為迎接的是一位美麗的公主,白鷺官幾乎是把所有官員的品行作為首位來考核。這位大行驛……”


    她指了指地上的人。


    “我雖和他接觸不多,卻知道他隻有一個妻子,生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最小的孩子才三歲。他身為行驛,常年不在京中,夫妻始終恩愛,每一次小別都猶如新婚。他為了所有人的安全鞠躬盡瘁,每到一地,其他人都在休息或閑逛,隻有他馬不停蹄的繼續打探下麵的行程。”


    ‘起初,我常和自己說,差不多就算了吧,有個結論可以結案就行了……’


    她閉了閉眼,心中想起當初的掙紮。


    剛剛踏入這行的她,看到了那麽多“習慣了”,也曾和眼前這些急著趕緊得出最好結論的人一樣,隻想著息事寧人,完成任務。


    她凝視著那個開口的魏國官員。


    “我知道你和步使君關係甚好,可你捫心自問,他可像是會因為醉酒而隨便抓住一個女人宣泄獸欲之人?”


    那官員一下子紅了臉,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現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所謂的尊嚴要靠我們來替他維護。他懷著對和平的誠意和陛下的囑托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我身為主使,不能讓他就這麽帶著羞辱的名聲回去!”


    賀穆蘭毫不退讓地表現出自己的態度。


    “想想他的妻子,想想他的孩子們,難道你們願意他的妻兒一輩子就背負著這樣的名聲活下去嗎?你指責我在侮辱他,對他的言行和品德產生懷疑的你,才是真正的侮辱他!”


    ‘有時候,固然是找到結論就行了……’


    她連他的腋窩都沒有放過,全沒有發現哪怕一個針孔的痕跡。


    如果是在頭上,那就必須要剃光他的頭發。


    除非……


    賀穆蘭抬眼,看著遮掩著他最難堪的部位、也是為此被下了結論是“馬上風”的那個部位,毅然決然地掀開了那最後的遮羞布。


    ‘但如果真的這樣……’


    怎麽對得起被她分割的支離破碎、赤身露體,連最後的尊嚴都無法留住的那些亡人!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有人高喊了起來。


    “你居然在陛下的大殿裏做這種事!讓我們看這種……”


    他是盧水胡人,聽不懂賀穆蘭和那位官員訓斥的鮮卑話,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這麽做是為什麽。


    但他還是喊了。


    “即使魏國是我們的上邦,也不能做出這麽讓人受辱的事情!先是侮辱了我們的宮人,又想要找出脫罪的理由嗎?”


    “住口!”


    沮渠蒙遜大叫。


    “大王還未說話,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孟王後斥責。


    鄭宗聽到那邊的聲音,冷笑著看了一眼那邊,記住了開口之人的相貌。


    會這麽驚慌的,恐怕身上必定有鬼。


    “他在叫什麽?”


    蠻古莫名其妙地問鄭宗。


    鄭宗告訴了蠻古,然後指了指那個方向。


    曾經見過賀穆蘭安撫死者的蠻古一下子跳了起來,破口大罵道:“你們知道個屁!這位是我們黑山大營的玄衣木蘭!你知道什麽是玄衣木蘭嗎!”


    隨著蠻古的話,那羅渾、陳節,以及黑山曾經被賀穆蘭收斂過屍體的將士們突然了悟了起來,發出了呼聲。


    “玄衣木蘭,他是玄衣木蘭!”


    “他在和步堆行驛說話呢!肯定是大行驛告訴了他什麽!”


    “天啊!我竟忘了我們家將軍的本事!”


    “什麽玄衣木蘭?”


    莫名其妙的孟王後看了看沮渠蒙遜。


    曾經派過探子打探過花木蘭底細的沮渠蒙遜,臉色變得又紅又青。


    “在我魏國,隻有負責和死者溝通的大薩滿才會常年穿著玄衣。”劉震帶著肅穆的表情解釋。


    “花將軍曾經收斂過戰場上無數身首異處的同袍。平原公赫連定的一府上百口被赫連昌斬首,也是花將軍一一收斂。在黑山,人們相信他有安撫死者的能力,所以稱呼他為玄衣木蘭,贈給他象征大薩滿的黑色衣冠。”


    他歎了口氣。


    “我怎麽忘了,他根本就不是畏懼別人眼光的那種人。”


    ***


    對此充耳不聞的賀穆蘭想了想,向著帕子掀掉的部位湊了過去。


    “應該是在這裏!”


    賀穆蘭大膽的舉動引起了一群人的驚叫,那醜陋的東西依舊高昂,引起一群人的抽氣之聲。


    許多偷看的宮女叫著捂住了眼睛,就連孟王後和李敬愛都側過了頭去。興平公主倒是看的興味,但她還牢記著自己的身份,微微退了一步,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其他人表情古怪,知道賀穆蘭女子身份的諸人都更是嚇得快要昏過去了。


    那羅渾倒抽了一口氣,第一反應是趕快捂住賀穆蘭的眼睛。


    陳節已經伸手抓住那塊帕子想要再蓋回去了。


    袁放一咬牙,直接抓住了賀穆蘭想要伸出去的手,小聲說道:“主公無需自己動手,太折煞你了。你要找什麽,我來看!”


    “是啊,是啊,我也行!”


    鄭宗不知道為什麽其他同伴都露出要瘋掉的表情,但他內心裏也根本不願意賀穆蘭去碰這種東西,狗腿的也湊了過去。


    “陳節,不許蓋!”


    賀穆蘭斥了一句後,這才想起來現在已經不是現代了。


    她身邊也不是那些和她一起奮戰到深夜的“屍語者”同事們。


    在這個時代,她做這樣的事情,豈止是驚世駭俗。


    賀穆蘭歎了口氣,倚在袁放的耳邊說道:“你找找他的下/身有沒有創口,像是針刺之類細小的傷口,根源和下麵都要仔細查一下,如果是如廁時受了傷,很可能是不會引起注意的突發情況。”


    她用餘光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沮渠牧犍,發現他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心中安了安心,斷定自己的猜測不會錯到哪裏去。


    袁放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竟放下所有的身段,真的趴下去毫無風度的探查那東西和下麵的兩個圓球。


    他知道他被賀穆蘭剛才的話打動了,所以才會不由自主的這樣做。


    這位大行驛固然話少又沉悶,卻足夠可靠。他身為賀穆蘭的主簿,每日要計算糧草和食水的數量,補給的路線十分重要,和他經常打交道。


    這樣的一個老實人,袁放也不願他走的這麽憋屈。


    他現在雖然沒有死,可也離死不遠了,至少讓他清清白白的走。


    至於那位總是讓人嚇的眼眶都脫出來的主將……


    她隻是不喜歡和人套熱乎,卻並不是真的對人漠不關心。


    能夠對這位大行驛的情況這麽了解,說明她也很欣賞他,從側麵打聽過他的信息,準備回去向陛下舉薦或美言的。


    她不是個多言的人,她隻會用自己的行動去做。


    但這並不表明她目中無人。


    如果她不是這樣一個讓人覺得全身心敬重的女人,又有幾個人會在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之後依舊真心追隨,甚至比之前更加慎而重之?


    袁放用手觸摸著那滾燙的皮膚,幾乎沒辦法相信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他依舊在所有人詫異的眼神裏翻找著,連每一寸皮膚、甚至皮膚下的部分,都不肯放過。


    沒過多久,他驚喜地叫了起來。


    “真的有!陽wu之上有兩個洞眼,很細小,距離不遠!”


    “是不是有出血的痕跡?”


    “是,紅點。”


    賀穆蘭微笑著仰頭長歎了一口氣,對著所有人朗聲說道:“他並不是死於馬上風,而是如廁時被毒蛇咬傷。這毒蛇恐怕並非普通的蛇,咬完後讓人臉熱潮紅,全身血液行動加速,因為咬的是那種地方,乍然之下受到刺激,又或者是這毒性就是如此,所以他的下/麵才一直不退。”


    像是回應著賀穆蘭的話,又大概是最後的回光返照,一直意識不清的大行驛眼神突然回複了清明,一動不動的看著賀穆蘭。


    賀穆蘭側耳聽了聽他的心跳,知道他已經活不成了,跪坐在他的身前說道:“你也許聽得見,你沒有害人是不是?你被咬了,發現伺候你如廁的宮人不見了,你下麵被咬,怕人不能發現傷口,又或者是根本來不及,隻想要出去求救,卻走了一截路都沒見到人。”


    賀穆蘭並不像是猜測,而是像是親眼看見那樣的敘述著。


    “你好不容易見到了那個宮女,想要向她呼救,那時你已經毒性發作,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抓住她不放,將她嚇的暈了過去,又或者你肌肉已經僵硬,隻能抓不能放,活生生將她的脖子掐暈,然後你也中毒倒地……”


    他的肌肉已經全部僵硬,連舌頭都不能動彈,可眼淚卻像是關不住閥門一般不停的流淌下來,眼睛裏全是感激而不敢置信的神情。


    賀穆蘭看著身邊的諸人,對他繼續說道:“是的話,你就動一動眼睛珠子罷。”


    眼珠子左右使勁地晃動了一下後,終於定格在斜眼的怪異表情之中,再也沒有了神采。


    沒有人會嘲笑他死的眼睛歪斜、全身赤裸。


    也沒有人會嘲笑做出這一切的賀穆蘭是大題小做、侮辱死者。


    她確實用最難看、最讓人羞恥的方式,維護了他的尊嚴。


    伸手拂過他的眼睛,使他瞑目後,賀穆蘭站起了身。


    “大行驛雖然愛喝葡萄酒,但是葡萄酒並不濃烈,他是鴻臚寺官員,酒量極佳,這幾瓶葡萄酒連我都不會喝醉,更別說負責接待各族使節的他了。酒中必有人做了手腳。”


    賀穆蘭像是複仇女神般威風凜凜地看著眾人。


    確切地說,是看著沮渠牧犍。


    “是誰給他準備的酒,是誰斟的酒,是誰扶他去的廁房,是誰準備的那條毒蛇,最重要的是……”


    賀穆蘭一步一步地朝著被守衛們看押的侍女李兒走去。


    “他那時的情況,有可能抓住了你的脖子想要支撐身體,卻絕沒有可能掀開你的衣服,將你的臉扇成這樣!”


    賀穆蘭提起地上的侍女,對她怒目而視。


    “究竟是你說了謊,還是你另有同謀!”


    沮渠牧犍。


    我要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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