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跪著求教謝祁。她抬頭看著謝祁,通紅的淚眼露出哀求之色,同時又閃著希望的光芒。謝祁手足無措,麵具底下的雙眼露出尷尬之情。他連忙扶起洛,後退一步,整了整裙子,幹咳一聲後笑了笑才說道:


    “嘿嘿嘿,婦洛別著急。且聽老朽慢慢道來。你應該知道人死之後,陰魂殘存……”


    洛急得雙手握拳跳了跳,紅著小臉插話道:


    “哎呀!大巫師快說啊!別賣關子了!”


    “洛,休得無禮!”


    婦邢冷聲說道,按住了她的肩膀。這一按,似有千鈞力,洛彎了彎腰,一下子安分下來。謝祁的眼神有些尷尬,幹咳幾聲繼續說道:


    “七天後,公子猶基會回魂來看你一眼。你必須好好活下來,聽婦邢的話。好對他有個交代。”


    話是這樣說,可謝祁對洛的傳音之法卻是這樣的:


    “公子猶基回魂之時,老夫給你件法器,把它收了。這樣它就不會跟著鬼差進地府。你們又能在一起了。”


    “和猶基的鬼魂永遠在一起嗎?我願意!婦洛謝過大巫師!如果事成,大巫師但有差遣,盡管開口。洛必定全力以赴。”


    “嘿嘿嘿,人鬼情未了,古已有之。一般巫師、貞人就能做到。隻有這種手段,就太過辱沒大巫師的威名了。我或許可以讓公子猶基重生!”


    洛淚如泉湧,跪下拜謝,嗚嗚地抽泣著說道:


    “洛,謝過,謝過大巫師!”


    接著傳音一句:


    “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婦邢看著心煩,抱著手,臉轉一邊去了。她不知道,洛這是喜極而泣!洛再抬頭時,眉宇凝聚,雙眸重新閃出堅毅的光芒:


    “我,一定要活下去!”


    為了讓自己的夫君子猶基重生後能夠有個安穩世道,洛決定跟隨婦邢對抗女醜、對抗僵屍之王將臣,直麵上古傳說之中的滅世浩劫。


    在謝祁、櫟子淩等人的口中,洛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大概的認識。上古魔神、僵屍之王將臣一直都有把世人變成僵屍、超凡之人變成仙靈,締造沒有疾苦的所謂永恒國度。這個野心有違天道,所以屢屢失敗。然而,將臣敗而不亡,能夠數度卷土重來。


    將臣是靈體。既是血肉之軀,又是虛無之體,不死不滅。相比之下,真仙跟俗骨凡胎差不多了,隻是長生不老,仍然避免不了死亡。


    因此,古人對付將臣,隻能封印,無法殺死。櫟子淩的辦法是用人皇箭射傷將臣的肉體,讓其休眠,再秘密封藏。


    將臣之所以屢次複活,皆拜一人所賜——女醜。此人與洛打過照麵。就是出現在囂子列軍陣上空的少女。這個少女雖然叫醜,但長得一點不醜。不知為何,這個出生於饒舜時代的人,憤世嫉俗,屢屢喚醒將臣企圖滅世。


    婦邢與她交過手。據婦邢回憶,此人修邪術,修為與戰神同階。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魔,真仙級別的人物。


    其實,洛並不關心九州大地會不會淪為僵屍世界、仙靈國度。不是因為不相信傳說,而是覺得責任不會落到自己的肩膀上。


    大商天下,人才濟濟。王後婦好、大祭司櫟子淩、上大夫奄裘拜、大巫師謝祁、婦邢,五大真神,像洛一樣的半神多達十餘。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怎麽也落不到她頭上。


    這種觀念似乎自青年時代便在芷洛心中紮根了三千年之久。以至後世,她一直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是不在乎,而是她覺得華夏大地人才輩出,無論仙凡都不缺仁人誌士。


    亂世怎麽了?再亂還不是讓秦王嬴政、唐宗李世民、宋主趙匡胤給收了!外族入侵又能怎樣?古有衛青霍去病,近有戚繼光、李如鬆、孫承宗。現在倭國入侵,肯定有人會挺身而出力挽狂瀾的。就算不幸淪為亡國奴,一百幾十年後,肯定會再出一個朱重八驅除倭奴再造山河。


    就算現在將臣複活,浩劫再臨,也會有人頂著。中生代的姬無困、申公狸、簡玄子、徐福、席應真還在,新生代的吳勉、歸不歸、蒂安塔、龍驍、倭王、日照、須佐、杜誌、李羽航……真仙級別的人物還有一大堆。再怎麽著,也不會落到她一個“弱女人”頭上。


    大戰過後,將臣被封印,肉身休眠。謝祁和婦好把它藏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之中。世人喘息之際,洛的艱險冒險才剛剛開始。


    月黑風高,夜深人靜。囂邑的街道上遍地紙錢,冷風一吹,嘩嘩地卷起一個又一個的白浪。各府各戶掛滿了招魂幡。陰陽眼之下,白影攢動。地府官差牛頭馬麵帶著一列又一列的陰魂回家。


    公府冷冷清清的,年輕的洛頭插黑色羽毛,戴著一個足以遮擋大半個身子的麵具,披著素白喪服跪在後殿門口,靜候自己夫君子猶基回魂。她身邊還放著一個沒有蓋子的玉壺。


    周朝之前,中原人的習俗是戴著麵具、插著羽毛,敬神鬼做法事。所以,鬼字的那一撇代表羽毛;“田”就代表麵具。


    洛的麵具,是謝祁給的,可以遮掩修真者身上的陽氣。若非如此,子猶基的陰魂連公府都靠近不了。


    後殿前的紙錢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大門兩邊的招魂幡靜靜地垂著。風沒有吹進內院。洛像木雕泥塑一樣,也一動不動。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洛,我回來了!看見你沒事,我可以瞑目了。”


    一個人形白影出現在殿前內院之中。麵具之下,兩行熱淚從洛的眼中滾滾而下。她本以為眼淚已經哭幹,不會再哭了。可是,聽見子猶基的聲音,洛還是沒忍住,哭成了淚人。


    真按謝祁所說,子猶基回魂了。短短七天,生死相隔下,竟如同過去了七千年。兩小口有說不盡道不完的話,短短數個時辰的回魂,又怎解得了夢寐不忘的相思?


    悲歡離合總無情。回魂的囂子列看見婦邢的牌位,知道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夫人了。超凡之人不在六道輪回中,也不在三界、五行之內,一旦身死魂飛魄散。


    他在公府之中遊蕩,察看著曾經屬於自己的一草一木,一梁一柱,長歎一聲道別離:


    “回首兮,萬事成空!金兮銀兮,死時不曾在手中。妻兮子兮,黃泉路上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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