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急救室忙得人仰馬翻。


    婆婆和大爺年紀大了,嘴巴撬不開,也沒辦法洗胃,五六個猛男身材的醫生使足了力氣,才把管子插進倆人嘴裏。


    大孫子胃口好,吃得最多,三碗飯。


    中毒程度也最深,已經是深度休克了,直接被主任帶人拖進了手術室。


    小外孫一路又是害怕又是疼,哇哇大哭倒是起了正麵作用——吐了一路。


    抱著他來醫院的急救護士一身穢物,臉上卻是在笑。


    她點點小男孩的鼻頭,戲謔道。


    【你個小機靈鬼兒~下次可別貪嘴了,記得啵~】


    小男孩哼哼唧唧,在這一瞬間特別特別想媽媽。


    一個小時後。


    大孫子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他被緊急開了腹,身上的血都整個換了一波,精瘦的手上插著針管,嘴巴緊閉,胸前的線連著儀器。


    嘀嘀嘀,響得還算平穩。


    【呼,這孩子的命算是保住了,小王,你去問問,兩個老人那邊什麽情況。】


    主任眼睛酸澀,他是臨時被拉來加班的。


    幸好,今晚有他在。


    婆婆醒來的時候,隻感覺天旋地轉,眼前都是霧蒙蒙的。


    大爺有心髒病,情況很凶險,已經用過兩次腎上腺素了。


    如果需要注射第三次,大概大羅金仙也救不回這條命了。


    脫離危險的祖孫三人被安排在同一間病房。


    誰也沒說話。


    大概半夜兩點多,婆婆突然從噩夢中驚醒。


    老頭沒了。


    叫來護士,老頭,真的沒了,就在兩分鍾前,她被驚醒的時候。


    婆婆嚎啕大哭。


    幾天後,祖孫三人回來。


    門口躺著的小黃已經硬了。


    【吱吱吱——】


    天知道我麻著膽子去救小黃,差點兒被回光返照的神犬一巴掌呼死……


    【吱吱吱——】


    我站在米缸底部,吃撐了,差點兒爬不上去。


    也是巧,沾了耗子藥的大米,被婆婆消滅得很幹淨。


    該死的沒死。


    【吱吱吱——】


    我爬到窗欞上,看婆婆默不作聲地坐在院子裏,捧著大爺捧過的茶缸子。


    廚房還有那天的剩飯。


    婆婆居然也沒倒了,洗幹淨晾曬成糙米樣子,拿去喂雞。


    【吱——】


    可憐的咯咯雞。


    我放眼望去,飯是中午吃的,雞是下午走的。


    滿後山死狀奇葩的咯咯雞,再也不會【咯咯噠】了。


    婆婆仍然不舍得把雞一把火燒了。


    這些,大孫子在二樓都看見了,他給父親打了電話——


    【爸,你回來管管奶奶吧,再晚兩天,家裏的人狗雞都要被她霍霍完了……】


    電話那頭,沉默。


    【你奶奶又給你們吃爛蘋果爛香蕉了?!】


    【沒有,你寄回來的錢她都攢著,家裏啥水果都沒有,錢都準備當醫藥費呢。】


    【……是不是出事了?】


    【爺爺被毒死了,我肚子上被開了一刀,小寶昨晚就被他媽接走了。】


    【……我馬上買票。】


    【吱吱——】


    我看到婆婆又掏出了那包沒用完的耗子藥。


    她整個人魔怔了似的。


    【吱——】


    我有點害怕,風緊扯呼,出去躲躲吧。


    再回來的時候。


    雪還沒化。


    北風嗚嗚地吹。


    婆婆籠著袖子坐在院子裏,腳邊趴著一隻田園貓。


    【——】


    我卡住喉嚨,把差點出口的驚恐咽回去。


    緊急掛了倒擋,一步一挪地退回陰影裏去。


    論對這個家的熟悉,沒人能和我鼠德發比。


    大貓機警地轉頭望過來,啥也沒看見。


    一整天,院兒裏都很安靜。


    落針可聞。


    大貓寸步不離地跟著婆婆,連上茅房也跟著。


    【吱——】


    我餓了好幾天,迫不及待地想念我的米缸。


    趁著婆婆不在,趕緊溜去幹飯。


    【吱——】


    難以想象,這一聲爆鳴一般的刺耳尖叫是從我喉嚨裏發出來的……


    【喵嗚——】


    我被大貓一腳踩住下半身。


    動彈不得。


    婆婆陰著臉,站在大貓後麵。


    而她身後,牆上,還有一隻瞪著小眼睛的壁虎,尾巴斷了一截。


    【吱——】


    【嗷嗚——】


    鼠德發,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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