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就過了三個月。


    陸續又有幾頭舊友公狼投奔於我,個個都是皮包骨頭。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招呼它們留下,並緊急安排了專業培訓,關於待人接物禮儀方麵。


    總不能由著它們的性子來,齜牙撲上去搶甚至是傷人,要知道,這樣的舉動,是會被人類槍斃的。


    有奶便是娘,小弟們還算乖順,在我的緊迫監視下,沒鬧出什麽幺蛾子。


    我雄風不減當年,媳婦兒長胖了好幾圈的同時,肚子隆起的幅度遠超正常幸福肥。


    直到某天夜裏,我迷迷糊糊地被肚皮裏頭那個小東西踹了一記窩心腳。


    才發現,它懷上狼崽子了,我的。


    嘿嘿。


    苦惱的是,天氣漸漸變冷了,沙漠風沙越發大,吹得睜不開眼。


    早晚的溫差也極大。


    早前,有熱心網友給我一頂簡易帳篷,是那種一旦打開,輕易收不回來的極簡款式。


    他笑說,這是給我們慶祝新婚的賀禮。


    他哪裏知道,我們的新婚已經持續將近十年了。


    在一個夜裏,抵不住這呼呼吹的西北風,帳篷就咵嚓解體了,龍骨架子四分五裂,斷得很徹底。


    隻留下我倆身下壓著的這一小塊尼龍布料。


    黎明前最黑的時段,我被噩夢驚醒。


    媳婦兒凍得瑟瑟發抖,睡也睡不安生,一個勁往我身邊擠。


    我摸著它的肚子,想起夢中看到黑洞洞的畫麵——


    它嘶吼著,弓起背,任誰也不準靠近。


    而它的身下,漸漸被一灘看不清顏色的液體洇濕。


    我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對未來的預言。


    算算日子,孕期滿打滿算六十天,小狼崽子大概很快要出生了。


    戈壁的冬天可不好過……


    路上來往的車輛也有很明顯的減少,比起前些日子如過江之鯽的場景,現在簡直可以稱作是小貓三兩隻。


    儲備糧銳減,我的小弟們坐不住了,紛紛要求我想辦法。


    我能有什麽辦法,我都風燭殘年老態龍鍾了。


    專家不是說了嗎,野外生存條件惡劣,狼平均壽命在十二歲上下。


    而我,沙漠孤狼,已經十一歲半了。


    【嗷嗷嗷】吵了大半夜。


    原本有車嚐試著靠近,被這嚇人的嚎叫嚇得油門踩到底,停也不敢停。


    這些狼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嘴臉真夠現實的。


    隻有媳婦,一直堅定不移地站在我身後。


    對麵的小弟齜牙,它也齜牙,盡顯“母老虎”的凶狠。


    【嗷——】


    不樂意跟我混就統統滾出去!


    難得發威,我撲上去,把最囂張的幾個攪屎棍狠狠揍了一頓,打得它們哭爹喊娘。


    媳婦兒也想上來幹架,被我一眼瞪回去。


    【嗷~】


    都快要下崽子的狼了,逞什麽能,看我的!


    殘兵敗將夾著尾巴逃了,半點不敢開口討要食物。


    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不知怎麽的,叫我啼笑皆非。


    又過了兩天,下了一場小雪,我的小母狼還沒有要生崽的意思,隻是行動間越發遲緩費力。


    儲存糧食的坑裏,剩下能吃的也不多了。


    路麵上很快積了一層白中帶黃的積雪。


    風都有些割鼻子。


    我把凍得梆硬的羊腿刨出來,就我這嘎嘎好的牙口,都差點在用力的那一刻翻車。


    【嗷~】


    小母狼半抬起脖子,望過來,見我一臉牙酸的痛苦表情,忍不住樂了。


    笑鬧一通,低迷的氣氛好像被衝散。


    我盯著它的肚子,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印度人是怎麽蹭火車的?!


    我們也可以當一回“扒車黨”啊,這片光禿禿的不毛之地,我早就呆夠了。


    剩下的幹糧,省著點兒吃,應該夠撐到我找到合適的大車。


    活該我運氣好。


    這不,一輛川字頭車牌的貨車路過,貨廂半封閉,包了層層尼龍防雨布。


    司機可能一路憋久了,急匆匆下來跑到車的另一頭路邊蹲下。


    我遠遠瞅見,趕緊拉了媳婦藏好,好一會兒都沒聽見動靜。


    我抬爪示意,讓媳婦踏著我的背跳到後車廂去。


    bingo,完美落地。


    我也趕緊抓住懸落的麻繩,前腿用力拽繩,後腿用力一蹬,也噗通一聲一頭栽進車廂裏。


    【什麽動靜?!】


    司機隱約聽到,連忙提起褲子,警惕地四下查看。


    我捂住了媳婦的嘴,眨巴眨巴眼睛。


    噓,別出聲!


    司機以為是自己凍傻了,出現了幻聽,複又蹲下。


    天殺的,嚇得他一哆嗦,屎都夾斷了……


    空氣中,漸漸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臭味。


    呼呼的西北風極為貼心,在我即將要吐之前驅散那股味兒,救了我一命。


    逃離無人區的行程正式開始。


    翻山越嶺,走過盤旋蜿蜒的山路,也走過車水馬龍的城市。


    也不知道為什麽,司機一直沒上高速,就挑著國道走,路況時好時壞,很是顛簸。


    途中也有交警查車,我和媳婦縮在夾縫裏,拚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因為各項手續齊全,肉眼掃過也沒什麽異常,所以,都簽字放行了。


    車上裝的都是新疆產的幹果,不怕風吹,也不怕日曬。


    便宜了我媳婦,一路嘎嘣嘎嘣吃得歡快。


    小狼崽子仍沒有要出來的意思,整日裏在小母狼肚子裏翻滾玩鬧,看得我觸目驚心。


    直到三天後的一個雨夜,小母狼突然發作,身下瞬間就被模糊不清的液體洇濕。


    車就停在路邊,司機困極了,熄了火蓋上被子睡覺。


    我連咬帶拽地把小母狼拖下車,鑽進不遠處的樹林裏。


    唉,這小冤家,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挑這麽個壞天氣。


    小母狼背上的毛都痛得豎起來,低聲嘶吼,看它難受的樣子,我滿身力氣沒處使。


    找了個隱蔽的山洞,折騰半夜,終於生了。


    倆閨女。


    軟軟的兩坨,比老鼠大不了多少。


    我咕噥著把這話說出來了,挨了小母狼一記掏心拳。


    【嗷~】


    我錯了!


    也不知道網友們再去那片戈壁上看不到我們,會不會以為我被凍死了?!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費力在林子裏找食物。


    川地的冬天也不好過,濕冷濕冷地,在踩到青苔滑倒的第五次後,我小心地踩進草叢裏,仍是暈頭轉向。


    好不容易發現一隻豎起耳朵發呆的兔子,還沒等我撲上去,它就嗖嗖跑沒影了。


    比後羿射的箭還要快。


    又幹耗了半日,我垂頭喪氣地回了山洞,正撞上小母狼在給閨女們喂奶。


    它看了我一眼,什麽也沒說。


    三天餓九頓的夢魘,又回來了。


    【嗷~】


    小母狼把閨女們奶睡,起身過來,用頭蹭蹭我的,轉身出去。


    說來慚愧,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居然要靠媳婦出去找食物果腹。


    又過了大半天,閨女們餓得嗷嗷叫喚,小母狼總算回來了,一身狼狽,頭上身上全是汙泥爛葉。


    它嘴裏,叼著一條兩指粗的長蛇,頭已經被咬得稀巴爛,看不出有毒無毒?!


    管他呢,吃飽再說。


    難得胃裏有東西,我們一家四口靠在一起,睡到半夜。


    我突然身體發寒,睜眼就對上一條嘶嘶吐著信子的大蟒蛇。


    【嗷——】


    媳婦快跑!


    我擋住蟒蛇的去路,也不嫌埋汰,大嘴一張,咬住蛇身。


    我自己也被咬了一口。


    餘光瞥到小母狼叼起倆閨女站在洞口,眼裏滿是不舍。


    【嗷——】


    快走!


    我已經被蟒蛇整個纏住,像粽子一樣無法動彈……


    我也很絕望啊,咱們吃的晚飯估計是這條大蟒蛇的崽兒……


    媳婦誒,你可把我害慘了……


    沙漠孤狼,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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