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


    我聞到濃重的藥水藥膏混雜著血腥味,鼻子癢癢,想打噴嚏。


    【旺?】


    沒人理我,我歪頭打量他們仨,最後把目光定在文哥身上。


    毛佳文一手扯著身前的t恤,光著屁股,走路時隱有涼風。


    這t恤是他老爸的,洗了幾百回,早就變形拉長了。


    他這小豆丁穿著,就像是一條齊膝長裙。


    【老公,咱兒子屁股好翹哇!】


    毛大傑正在給飲水機換水,一分神,撒出去一大灘。


    【嗯,像你,好的都像你,挑食磨牙打屁都像我。】


    論起求生欲,他值得給滿分,瞧那邊大肚婆笑的……


    毛佳文嘴一撇,加快企鵝步子,搖搖擺擺地往書房去。


    不想跟這倆動不動就虐單身狗的夫妻倆處在同一空間裏,牙酸。


    【旺!】


    我也跟上,學著他的步子,岔開腳當螃蟹。


    結果一腳踩到水,打出溜滑,直接從文哥的兩腿中間劃過去,大頭撞到書房門上。


    毛佳文:!!!!!!


    【旺!】


    我啥也沒看見,真的!比珍珠還真!你看我真誠的大眼睛!


    不查作業,母慈子孝,一查作業,雞飛狗跳。


    鑒於孕婦不宜血壓飆升,這一艱巨的任務就被毛大傑這個當爹的主動攬過去。


    沒想到,他發起火來,吼得比媳婦還大聲。


    【菊花象征世外隱士,你為什麽要寫象征肛門?!題目都已經點出是花間四君子了啊!!!】


    【一袋大米,一家人吃了1\/10,還剩22千克,求這袋大米買來的時候多少千克,你是怎麽算出來15千克的?啊?!】


    毛佳文乖乖挨訓,不吭聲。


    【一台八折出售的洗衣機標價5000元,那它的原價是多少?你是怎麽得出原價6800的?!開發商告訴你的嗎?】


    毛佳文看了狗子一眼,略帶歉意,仍是不吭聲。


    【旺!】


    我不是,我沒有,我不會。


    毛大傑拿著作業本的手抖如篩糠,氣得恨不能給自己掐人中急救。


    【旺!】


    我的個頭長得飛快,暑假還沒結束,一上秤,80斤了。


    吃得多,拉得更多,鏟起來一大堆忒費勁,可以隨機壓扁一隻吉娃娃。


    【旺!】


    毛佳文嫌我甩起尾巴沒輕沒重,遛我出去的時候不允許我跑在他前麵。


    我一不小心瘋起來忘了形,脖子就被勒得快掉氣,也不知道他小小個子哪兒來的那麽大力氣。


    小路邊上有棵粗壯的小樹苗,隻有光禿禿幾片葉子,他叫我試試螺旋槳尾巴的功力。


    謔,我也就輕輕地用最普通的力道,小樹就直接哢嚓了。


    後來,種樹的那個大爺拿著斧頭滿小區找罪魁禍首。


    【誰這麽皮子癢,把我好不容易種活的榴蓮樹給踹死了?!不知道老頭我買了好幾棵苗子就隻盤活了這一根獨苗苗嗎……】


    兩小隻聽到過幾回,看著大爺手裏寒光閃閃的斧頭,隻敢灰溜溜繞道走。


    劉芳的月份漸漸大了,而預產期,是在10月底。


    好在,廣東這邊夏季特別漫長,沒有寒冬,估計坐月子那會兒也得開空調。


    毛大傑抽空去找了幾家月子中心,比較來比較去,拿不定主意。


    所幸日子還早,還有挑選的餘地。


    小區業主組織的第二次上訴已經啟動了,他們沒出麵,隻是在請願書上簽了名字。


    不敢抱什麽指望,之前的判決文書他們倆都快要翻爛了。


    隻要找不到那個老板,不管告幾次,恐怕也難翻出什麽花來。


    這一天,毛大傑陪著媳婦去做胎心監護。


    小家夥懶懶的不愛動彈,護士把劉芳趕下床,叫她吃點兒巧克力再爬幾圈樓梯,等把小家夥折騰醒了再查。


    劉芳的胳膊腿都腫了,一摁一個坑。


    爬樓梯的時候,她的腿幾乎都抬不起來,身體大半重量都壓在男人身上。


    隻可憐毛大傑那一雙趿拉著夾趾涼拖的42碼大腳,每抬起一步都重逾千斤。


    幸好,再躺回床上,胎心監護就很順利。


    【你這腹圍有點大了啊,適當控製體重,少吃點,要不然營養過剩後麵生的時候免不了要側切。】


    劉芳心口一縮,生佳文的時候就被醫生毫不留情地嘎了一刀,她是再也不敢嚐試了。


    【好,我一定少吃!】


    說這話虧不虧心?


    虧。


    她明明已經餓得不行了,抓心撓肝地餓。


    毛大傑沒有吭聲,心裏默默盤算著今晚的菜單,魚蝦適量,果蔬適量,紅燒蹄髈這種大油大葷還是免了吧。


    後來的幾次產檢都是有驚無險地,一路綠燈。


    預產期的前一天早上,性子急的小朋友提前發動了。


    好在一切都早已安排好。


    得益於毛大傑持之不懈的胎教,劉芳疼得滿床打滾的時候,毛大傑隻是把大手擱在她肚皮上輕輕哼稻香,小家夥就安靜下來。


    醫生都覺得驚奇。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


    毛大傑的嗓音寬厚溫和,也許給了小家夥安心的力量。


    後來醫生索性也沒把他轟出去,換了一身防護服留下陪產。


    【開五指了。】


    【七指。】


    【好,十指了!聽我指令吸氣!用力!】


    毛大傑一手抓著老婆,一手抓住自己的胸口,跟著吸氣用力呼氣放鬆。


    這一胎,生得無比絲滑順利。


    劉芳像做夢似的,沒有受什麽罪。


    孩子被放到她懷裏的時候,她還沒回過神來。


    是個女兒。


    健康白淨,胖嘟嘟的女兒。


    毛大傑樂瘋了,第一時間把臉湊過去合照,發朋友圈。


    毛家二老一覺睡醒,發現自己多了個孫女兒,嘴角一撇,又上了牌桌。


    劉家二老就在產房外頭等著,第一時間點讚轉發,然後給劉芳的賬號轉了元。


    當了哥哥的毛佳文還在學校,苦哈哈地被老師叫起來背課文,磕磕絆絆,險些背不下來。


    家裏那條傻狗呢?


    【旺!】


    我幹飯呢,勿擾!


    一次一盆,一盆管兩個小時,嗝兒。


    一個半月後,我才見到粉雕玉琢的小胖妞。


    月子中心夥食不錯,一家四口,除了劉芳清減了幾分,另三個都胖了至少兩圈,一模一樣的雙下巴。


    【旺!】


    我刻意降低了好幾個key,溫柔得不像話。


    小家夥粉嫩肉乎的小爪子一把薅住我的耳朵,咋也不鬆手。


    哎喲我的媽,跟女主人一脈相傳的凶悍。


    小胖妞的名字是外公取的,叫毛小柳,比毛大傑提議的毛劉聽起來靠譜多了。


    甭管是犛牛還是牛毛,都不好聽,那哪兒是小姑娘家家的名字……


    奶娃娃見風就長。


    毛小柳成了第二個能分享狗子心聲的知情人士。


    她穿過的第一雙鞋被掛在大門口,聽說,這樣可以否極泰來。


    果然,毛小柳周歲那天,這邊的爛尾樓被政府宣布接盤管理了。


    據說,查到了那個老總轉移到國外的巨額資金,經過警方不懈努力,絕大部分都被追回。


    半年以後,房產證陸續下來,遲來的中學學位也下來了。


    不過,毛佳文同學已經考到了實驗中學,用不著了。


    正好老二將來可以撿漏。


    一家人商量著回老家祭祖,浩浩蕩蕩開了一輛七座商務車。


    【旺!】


    我不在車底,我也在車裏。


    舒舒服服地靠著行李箱。


    老家在湘西鳳凰縣偏僻的一處苗寨,一進村車就沒法兒開上去了。


    入眼全是好風景,隔一段距離就起了幾座吊腳樓。


    【旺!】


    狗子沒見過世麵,下了車就撒歡地跑遠了。


    招貓逗鵝,驚動了本地大佬,被鵝狠狠啄了幾口,嗷嗷叫著逃回來求保護。


    毛小柳咯咯笑,毛大傑生怕大鵝撲過來傷到女兒,一把撈起小家夥抱懷裏護著。


    毛佳文就沒那麽好運了,他講義氣護著開發商,躲閃之間被大鵝啄中了屁股。


    一人一狗都嗷嗷痛呼,好生可憐。


    大家沿著小路進村,路邊的池塘,荷花還開著,荷葉上有青蛙,呱呱呱地聒噪。


    【旺!】


    車上吃的那點兒狗糧我已經消化完了,看到青蛙,肚子裏也呱呱。


    【旺!】


    我趁大家沒注意,悄悄把路邊跳了幾步停下看熱鬧的小青蛙藏到了嘴裏。


    沒注意它的顏色,是極為特別的瑩白色。


    【咕咚——】


    【旺?】


    我要是說不是我吞的,是它自己滑下去的,你信不信?!


    毛佳文反正不信,他看到狗子悄摸摸吃了個什麽東西,打遠看像是個圓蘑菇,也不知道有沒有毒。


    當晚,開發商就莫名口吐黑沫,飲恨西北了。


    村口坐在河邊梳理長發的嬸子說。


    【它呀,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葬了吧,葬後麵那座山腳下去,還有來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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