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裏的傭人都很驚訝,奚午蔓怎麽又回來了?


    已經結婚的她居然不跟丈夫住一起,在領證當晚回到哥哥家?


    醫生錢莫貪也覺得奇怪,卻隻敢在為奚午蔓送藥時說:“還以為您今天就搬去了新房。”


    奚午蔓並不認為有任何解釋的必要,隻出於禮貌回醫生一個微笑。


    她這不是第一次到小黑屋抄經,卻是唯一沒有怨言的一次。


    小黑屋的門窗緊閉,窗簾隻拉上一半,可以看見窗外的花樹與天空。


    感謝勤勤懇懇的取暖機,室內暖氣十足。也感謝女傭每隔兩個鍾頭就送來熱飲和點心,奚午蔓整晚沒有一點困意。


    元旦假期最後一天,a市格外擁擠,要走的和剛回的混在一起。一個人短短兩小時遇見的人比有的人一輩子遇見的總人數人都多,這並不稀奇。


    上午九點,天沒有下雪,奚午蔓沒有出門。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翻看之前樓盛送她的畫集,接到王齊宇打來的電話。


    其實她會把手機放在身邊,就是在等著某個今天要離開的人打電話給她,也許是顏荔兒,也許是王齊宇。


    王齊宇他們已經在候機了。天氣預報說,上午a市不會下雪。航班不會延誤。


    除了道別,似乎無話可說,奚午蔓不喜歡沒話找話,便要掛斷電話,突然聽筒裏傳出顏荔兒的聲音。


    顏荔兒在搶王齊宇的手機。


    很快,顏荔兒激動的話音從聽筒裏傳出,伴著不時的登機廣播音。


    顏荔兒說,她太喜歡a市了,喜歡a市的風景,喜歡a市的美食,更喜歡a市的人,最最最最最喜歡奚老師。她一定努力考上a美的碩士研究生,為了想見就能見到奚老師。


    待她說完,感覺她沒什麽再說,奚午蔓才與她道別,說過“再見”就掛斷電話。


    窗外的天一直陰著,天氣預報說上午不會下雪,奚午蔓卻總覺得,那彤雲間隨時會落下雨雪來。


    手中的畫集漸漸失色,變成了烏雲一樣的灰。


    奚午蔓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東西,能支撐著一個人為了想見就能見到另一個人而努力向上。但她很在意,她好奇顏荔兒說的喜歡a市——a市的風景、美食與人——她一直想遠離的全部。


    難道顏荔兒所見的a市與她所見的不同,難道顏荔兒發現她沒發現的獨屬於a市的美好?


    她抬頭看向窗外,隻覺索然。


    這座城市的繁華之下是能逼死人的壓抑,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變化以至生活其中的人對變化完全麻木,對驚喜的感知降到了零。沒有人會在乎路邊多了個樹壇,倒了家店。沒有人會在乎哪裏死了個人,又有誰出生。


    無所謂,通通無所謂。一切可有可無。反正這城的繁華確確實實建立在地麵,而非水中,不管水裏的燈光多麽璀璨。


    紙上的圖畫突然五彩繽紛,奚午蔓聽清手機鈴聲,屏幕上顯示著一串號碼,沒有備注。


    號碼歸屬地是a市。在不知道是不是推銷或騷擾電話的前提下,奚午蔓都會直接掛斷,這次也不例外。


    而那個號碼緊接著又打來。


    第三次,奚午蔓才接通。


    聽筒裏傳出的男聲意在譏諷:“我以為奚大小姐這輩子都不會接我的電話。”


    是年甫笙。


    “抱歉,我看是陌生號碼,以為別人打錯了。”她隻是保持著禮貌,並非真的愧疚。


    如果兩次不接電話就要道歉,突然打電話過來擾了她看畫的他不是更該愧疚嗎?真有什麽要緊事,考慮到她可能不方便接電話,直接發短信不是更合適嗎?如果短信都不會被她看見,難道不是應該反思一下,他所謂的要緊事,其實她根本不屑一顧嗎?


    更何況,年甫笙也沒什麽要緊事,隻是單純想見見她。


    奚午蔓毫不猶豫就拒絕,懶得給理由。


    “你確實是一個好妻子。”年甫笙說,“還沒有跟穆啟白結婚,就已經會拒絕跟丈夫以外的男人有聯係了。”


    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在奚午蔓聽來,這卻不是什麽好話。


    “好妻子”和“拒絕跟丈夫以外的男人有聯係”聯係在一起,怎麽都不像是好話。


    一個好妻子,就要跟丈夫以外的男人斷絕任何往來,不跟丈夫以外的男人斷絕往來,就會被稱為蕩婦。蕩婦不能夠被稱為好妻子。


    一個妻子的身心都應該完全屬於丈夫,結了婚的女人必須以丈夫為中心,也隻有丈夫這麽個中心。


    有那麽一群男人,聯合起來築成一個大圈,圈養他們的妻子,並讓他們的妻子堅信,離開了他們,她們不會有房子和汽車,不會有長裙和口紅,不會有鑽戒和蛋糕,甚至連麵包渣都沒得吃。然後,他們的妻子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未婚女性:要麽全心全意為男人奉獻一生,要麽明天就餓死。


    雖說,那群所謂過來人,大多除了一屁股債和沒完沒了的壓榨,什麽都沒得到,也什麽都不會得到。


    “沒什麽事的話,就先掛了。”奚午蔓心平氣和地開口。


    她實在很累,懶得跟年甫笙廢話。


    “你未婚夫有一個私生子。”年甫笙說。


    說不清是在意料之中還是壓根不在乎,奚午蔓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我知道了。”她說,“再見。”


    不等對方再說什麽,她毫不拖泥帶水地掛斷電話。


    客廳裏不時有傭人走來走去,都像幽靈一樣,即使穿著高跟鞋,也沒有腳步聲。一般,隻有奚午承在時,他們才會這樣小心翼翼。


    奚午承很討厭吵鬧。他根本不想要傭人,奚耀航說,堂堂m集團繼承人的別墅裏連幾個傭人都沒有,傳出去很降身份。


    雖然不清楚這到底是第幾批,但奚午蔓知道,這棟別墅裏的傭人換過很多批。


    換了誰都無所謂,反正這棟別墅總有人打理,沒有哪一個傭人能影響這棟別墅主人的生活絲毫。


    奚午蔓抬眼看著站在角落的女傭,突然希望那身衣服穿在她自己身上,那樣她就可以不被注意。沒有人會記住她的姓名,她還可以悄悄脫下高跟鞋解放左腳或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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