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出去了一陣子,給肖鶴雲帶回一杯水,等氣氛放鬆了點,就開始聊家常。


    一開始還隻是問問小哥家裏的情況,家裏有幾口人,感情好不好之類的,之後就開始問私人感情問題。


    根據數據顯示,很多年輕男性策劃出惡/性/事/件,目的都是報複被追求的對象。


    什麽讓分手的女友後悔啦、要做一件大事讓拒絕的女人看看啦,還有的居然認為殺人能表現出自己的“男子氣概”的。


    本質上來說,這種人都是隱藏在正常人群中的不定時炸/彈,在他沒有表現出之前,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就炸了。


    “什麽?沒談過戀愛?”


    聽到回答,老張仔細打量著小哥,發現他應該沒有說話,露出吃驚的表情,“你這個年紀的小夥子,大學裏都不談戀愛的嗎?”


    “工科大學,一個班就七八個女生,第一年就都有主了。”小哥苦笑,“後來課業重,又接兼職,沒時間啊。”


    “你還勤工儉學啊?看不出來。”


    老張看著打扮的幹幹淨淨的小夥子,雖然看得出身上穿得不是什麽名牌,可也不是路邊攤的貨色,而且資料顯示他父母雙全,國企雙職工家庭,條件應該不苦。


    “經常缺錢嗎?”


    如果因為賭博或其他原因有大量的金錢缺口,也許也會因為賺錢鋌而走險。


    “就單純是我喜歡存錢。”


    小哥沒想到警察還這麽八卦,有些局促,“不是因為家裏窮。”


    通過寥寥幾句閑聊,老張已經在腦海中否決的自己大部分猜測。


    一個財務狀況良好、家庭環境正常、沒有情感糾葛的年輕男子,大多是沒有輕生念頭的,從對話中也可以感覺出他沒有精神方麵的疾病。


    換句話說,這樣的人,隻要不是腦子壞掉,都不會幹出在公交車上裝/炸/彈或者協助別人做這個這樣的事兒。


    沒有過太久,杜警官穩重堅定的腳步聲從走廊中響起,並打開了問訊室的門走了進來。


    他一進入房間,老張倚著桌角聊天的動作一下子就端正了起來,剛剛屋子裏還談笑風生的氣氛,突然蕩然無存。


    肖鶴雲不自覺的板直了背,下意識地躲避著來人的目光。


    杜警官也不說話,進了屋子,就用手機放了幾段錄音。


    “……是的,警察同誌,我親眼看到他們一起從更衣室裏出來的。”


    當保安大叔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時,眼鏡小哥臉色變了。


    他聽見錄音那頭有人問:“大概幾點的時候?他們在裏麵幹什麽你知道嗎?”


    “大概三點左右吧,他們應該在更衣室裏待了好久了,因為中間有好幾次有人投訴,說裏麵門一直不開,他們都沒辦法試衣服。幹什麽?我不知道幹什麽,反正不會幹什麽好事!”


    “那小姑娘出來的時候滿臉的眼淚喲,看著就一副嚇壞了的樣子。哎,我就知道那個男的不安好心!我當時還跟小姑娘說,我說你別害怕,有什麽事你跟我說,我幫你。結果那女孩子還幫他說話,說他是自己朋友,那我還怎麽好管?也是我疏忽了,當時就該報警的!”


    保安大叔在錄音裏絮絮叨叨,“果然是出事了吧?那女孩子還好吧?”


    小哥麵無人色。


    杜警官一雙鷹隼般的厲眼始終盯著他,麵帶嘲諷的放出了第二份錄音。


    “這個男人?啊,有的有的,下午四五點的樣子吧,他和一個年輕女孩子一起來我們餐廳吃飯,還找我借了紙筆,因為當時餐廳裏沒有多少人,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快餐店服務員明快的聲音縈繞在所有人的耳邊。


    “紙筆拿來幹嘛?男孩子好像要寫什麽,大概是做什麽計劃吧,女孩子一直聽著。他們說了好長時間話,隻點了兩杯飲料,一直沒怎麽喝。然後女孩子去角落裏打電話,男孩子自己坐著看手機。再後要了兩份炸雞薯條,吃完就走了。”


    “是的是的,就是這個女孩。”


    “在餐廳裏待了多久?一個小時有吧……我也說不準確切的時間。”


    到第二份錄音播完時,小哥滿頭大汗,臉色卻是青的。


    他當然知道警方遲早會查到他們有聯係,但他估摸著經過雙方相互“指認”後,警方即使不被帶到溝裏,也至少要先走一段彎路,開始徹查兩個人的交友情況和網絡痕跡什麽的。


    他根本沒想過暴露的這麽快!


    他們到底是哪裏出了破綻?!


    杜警官始終望著他,冷笑一聲,打碎了他的胡思亂想:“後來就沒見麵,嗯?李詩情瘋子一樣跟著你,非要你去自首,是吧?”


    “之前不認識,沒見過?”


    他每說一個字,小哥就越頹然一分。


    “三點之前在更衣室裏,你們在做什麽?在餐廳又列了什麽計劃?你們一直在做什麽?對口供嗎?”


    到了後來,杜警官簡直如同咆哮一般拍著桌子,凶猛地吼了出來:


    “快說!!”


    眼鏡小哥癱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理防線已經全麵崩潰。


    一旁的老張卻適時的遞上了又一杯水,苦口婆心地勸說:“小夥子,我們都是老警察了,你有沒有做壞事,是不是個好人,我們還是看的出來的。也許你沒有做壞事,隻是知情者,但知情不報,就等同於縱容犯罪……”


    他將水放在小哥的麵前,蹲下身誠懇地看著他的眼睛說,“我知道你們當時在車上肯定看到了什麽、感覺到了什麽,因為嚇壞了,所以才下了車,對不對?”


    已經汗如雨下的小哥如同被催眠一般,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屋裏幾個警官見到案件有了進展,眼神裏染上了喜色。


    “你們是不是看到有人挾持了司機?還是看到了車上有什麽不該有的東西?犯罪分子是不是看到了你們的臉,知道了你們的身份?還是就是你們的熟人?


    老張不放過肖鶴雲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語氣卻十分和緩,“其實你們不必擔心會有人報複你們,因為警方會隱瞞每一個重要證人的身份和**,也會派便衣保護你們接下來的安全,不會讓你們受到犯罪分子任何的威脅……”


    小哥慢慢地抬起頭,方框眼鏡下的雙眼帶著迷茫和猶豫。


    “無論是多麽匪夷所思的結果,我們都可以接受,你們可以勇敢的把自己知道的部分說出來!”


    老張抓住了他的肩頭,大聲鼓勵他。


    “無論多麽匪夷所思?”


    小哥孱弱地問。


    “對!無論多麽匪夷所思!”


    老張重重點頭。


    “好,我說……”


    ***


    另一邊問訊室裏,江警官和杜警官一樣,播放了所有的錄音。


    之前的問題,無論是監控畫麵也好,還是警官詢問的問題也好,因為隻有一個畫麵,並沒有別的證人,很難佐證他們的話是假的。


    但現在被翻出了更衣室和餐廳的目擊者,又有了人證,哪怕小哥肖鶴雲在路上撕毀了那張做計劃的紙,並分別扔到了不同樓層的好幾個垃圾桶裏,也沒辦法讓他們再自圓其說。


    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們之前有了說假話的“前科”,哪怕後麵說的都是真話,也沒辦法再取信於人了。


    有了更衣室和餐廳共同商議的經曆,江警官現在已經確認李詩情和肖鶴雲是一夥人。


    和肖鶴雲的恐慌與崩潰不同,李詩情很平靜地接受了“警察拆穿了我們”這個事實,甚至還有些如釋重負之感。


    “果然行不通啊……”


    經曆過警方緊迫問訊的她原本就沒有小哥那麽樂觀。


    “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我勸你這一次最好老老實實的說,別把警方當傻子。”


    江警官對他們受到愚弄感到憤怒,但良好的職業操守讓他很好的控製住了那份怒氣。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所知道的真相,不會讓你們滿意。”


    李詩情歎了口氣,“你們會覺得我是個瘋子。”


    “說吧。”


    江警官隻這樣回答。


    自他的前輩提點他這個女人的抗壓能力比那個男同夥要強時,他就再沒有從李詩情的桌前離開過,整個人站得好像一座不會移動、也不會動搖的雕像。


    李詩情看了他一眼,江警官也始終望著她。


    “事情要從我坐上45路公交車開始說起……”


    避開他審視的目光,李詩情低下頭,回憶著一直以來發生的一切,開始娓娓道來。


    a計劃行不通的話,便開始執行b計劃。


    b計劃很簡單,就是和盤托出,告訴警方他們已知的所有車上的事情,讓警方去尋找裏麵可用的線索。


    於是,兩間問訊室裏,不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問題,有了不一樣的回答。


    李詩情:“……我第一次出事,是在下午的13點45分,那時候我在睡覺,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


    “……我第五次出事時,實在是太害怕了,一分鍾也不想留在車廂裏,所以我隨便拉了身邊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說他猥//褻我,要求下車報警……”


    “就是這一次?”


    江警官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不,不是這一次。”


    李詩情的臉上顯出了一種認命的慘痛,平靜地回答:“這一次,是我第九次出事。”


    她看著江警官用那副“你編,你繼續編”的表情回望她,低下頭,又繼續敘述她所記得的一切細節。


    “第五次我終於下了車,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我撞了頭腦震蕩,還是因為過去那段經曆太慘烈我下意識想忘它,所以我失憶了……”


    對麵坐著的江警官聽著這八點檔的狗血故事,略感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耐著性子繼續往下聽。


    另一邊,循環次數相對較少的小哥已經三五句說完了自己所有循環的過程,神情再誠懇不過的懇求警察的相信。


    “……真的,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為什麽會爆炸,我那時候情緒太緊繃了,隻想趕快下車緩一緩,所以才拉著李詩情演戲,匆匆下車,想先找個應對的辦法……”


    眼見著幾個警官麵色越來越不滿,小哥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委屈地嘟囔著:“是你們說,無論多匪夷所思你們都能接受的……”


    等自己說完了,又用這種看精神病一樣的表情看著他。


    “是夠匪夷所思的……”


    一直像是聽天書一樣的老張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同事,“你平時看的網絡小說比較多,你怎麽看?”


    這是一段驚心動魄的沉默時刻。


    “編的挺全乎的,這故事開頭放網上大概有不少點擊,搞不好還會紅。”


    半晌後,被詢問的杜警官皮笑肉不笑地說,“沒看出你們還有這種能耐啊?沒少在更衣室裏設計情節吧?真委屈你們了,是不是還在餐廳裏寫了個大綱?”


    小哥:……


    “老張,讓小江找個女警,陪著隔壁的李詩情一起去驗個尿驗個血,還有你,你跟我去。”


    杜警官那雙眼睛一直充滿疑惑和戒備,從沒有放鬆過任何警惕。


    “我懷疑你們磕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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