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兩人合照,但不管在什麽地方拍照都欠缺真實感。如果隻是這樣,雪奈應該也不會多說什麽,但緋花姐多餘的一句話卻點燃了她的殺意。


    『雖然印象改變了,但雪奈大人的表情太僵硬,感覺不出兩位是情侶。如何?要不要就這樣稍微走走,體驗一下短暫的約會氣氛呢?』


    「我要殺了那家夥。」


    「好、好了啦。」


    柳馬表麵上安撫著雪奈,內心卻在拍手叫好。雖然說起來,柳馬也希望緋花姐能在柳馬身邊,但那樣就隻是柳馬想要讓女性陪侍在身邊而已,所以不可能。這個國家不承認重婚,而且腳踏多條船等於花心。要是把那樣的照片傳過去,就會在跟一連串事件和謎團完全無關的情況下,進入修羅場。


    那麽,如果要問這場約會跟事件有什麽關係,其實沒什麽關係,但因為「營造氣氛」這個名目,柳馬才能跟完全變了個人的雪奈約會,所以不能要求有什麽意義。要是露骨地表現出興奮,雪奈的殺意之刃也可能會朝柳馬砍來,所以表麵上隻能保持冷靜。


    「說起來,約會氣氛要怎麽體驗啊?」


    「怎麽體驗……」


    提議的本人就站在退一步的地方,所以很難開口詢問。能夠回答的人隻有柳馬,雪奈應該也是在問柳馬,但無奈的是柳馬缺乏這方麵的經驗,想不出什麽好答案。柳馬回想自己的約會經驗,頂多隻有跟雫的那一次。雖然也有跟綾子兩人獨處的瞬間,但那與其說是約會,不如說隻是單純地一起玩而已。而且她甚至完美掌握了柳馬家的生活作息。不過那並不是約會,更重要的是,柳馬是站在支持綾子戀情的那一方。


    「隻要走路就好了吧?」


    「……我不懂。走路就是戀人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啊,要不要爬山丘?稍微往上爬一點的地方有個感覺不錯的休息處哦。雖然景色跟屋頂一樣,可以將城鎮盡收眼底。」


    「去那裏就是戀人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約會基本上都要計劃。走吧。」


    剛才的發言已經說明了一切。跟雫的約會之所以能順利進行,是因為事前有計劃,但這次完全沒有計劃。畢竟是突發性的約會,所以也沒辦法。緋花姐真該死。不過,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了解雪奈的好機會。聽到她跟怪異共生,以及信任柳馬等等,讓柳馬逐漸湧起興趣。追查暗行路紅魔和凪雫時應該不會接觸到這些事,所以柳馬想趁這個機會多了解一些。


    「就算看到眼睛,你也不會害怕啊。」


    「咦?」


    正當柳馬打算提問時,她先開口了。雖然跟出師不利不太一樣,但被搶先一步讓柳馬瞬間語塞。


    「是啊……不可思議的力量我早就看膩了,也知道眼睛的異常是更惡心的東西。不過要是眼睛長出嘴巴,我應該還是會嚇到就是了。」


    「你說話的方式跟學長一樣呢。不過你是個普通人,真奇怪。」


    「不奇怪就不會藏匿死刑犯了。這點我自己也明白。欸,你為什麽會跟怪異共生?我記得你很討厭怪異吧?所以才把眼睛遮起來的吧?」


    就像對體型感到自卑的人會用衣服掩飾一樣,人有隱藏自己厭惡之物的傾向。之所以會說坦白弱點也是種堅強,基本上就是因為有這種傾向,當然柳馬也不會輕易坦白弱點。


    「……我是被怪異養大的。」


    「啊?」


    「母親在被虐待的同時勾搭男人,父親的興趣就是虐待,是個工作狂。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就像前陣子的雪乃一樣,我離家出走過好幾次。後來被警察盯上,我也開始受到虐待。」


    雖然她講得不清不楚,但實在讓人感受不到現實感的悲慘故事,讓柳馬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雖然藏匿死刑犯的柳馬沒資格說,但實在不想相信現代還存在那麽悲慘的家庭。


    不過,那隻是柳馬擅自的印象,沒有任何物證。而且虐待和家暴也沒有被電視報道。明明有柳馬這種奇怪的家夥,卻沒有奇怪的家庭,這未免也太剛好了。


    「十歲的時候,反複離家出走真的惹父親生氣了。我被丟到夜晚的街道上,被逼到絕境。沒有人也沒有人經過。我在冷清的巷子裏差點被殺。」


    「……救你的人,就是『九名少女』?」


    雪奈什麽都沒說。話題順利進行下去,應該可以視為肯定吧。


    「那孩子幫我除掉父親。我被那孩子救了。無處可歸的我,由那孩子照顧。」


    「我沒聽過這麽愛照顧人的怪異。」


    「隻是看不見而已,但確實存在。學長說過的話。不過溫柔是因為想利用我。某天,她提出交易。」


    「交易,像是死神會說『把你的命交出來』那樣?」


    「怪異隻能在和自己有緣的地方行動。我想應該是時機不巧。她提出的條件隻有一個。希望我找出殺害自己的凶手。隻有這樣。」


    死亡信息也被稱為死者的留言。大概是因為希望找出凶手的想法會成為線索吧。沒想到居然有直接傳達聲音的死者,真令人驚訝。雖然完全沒有約會的感覺,但知道雪奈的隱情之後,也能看出某些動作。


    「所以,你才來九龍谘詢事務所?」


    「沒錯。所長看穿我的隱情,說要幫助我。隻因為『感覺很有趣』,就照顧我至今,照顧我生活上的大小事。這點我很感謝。雖然無法信任。」


    「…………雪奈。你現在還在工作,就代表你沒找到凶手吧?如果找到的話——假設『九名少女』殺了那家夥,你要怎麽辦?」


    「我不知道。我無法想象。不過,如果要我說一句話——」


    「從接受雪乃工作的那天起,就一直下雨。」


    下雨?


    沒有一天是雨天。但如果那是靈異現象,隻有本人能感知的話又如何?柳馬不是知道好幾個例子嗎?馬上能想到的是「八咫烏」。隻要沒被盯上就聽不見聲音。隻要聽不見聲音,鳥喙上的疣就不會長出來。


    例如,如果隻有雪奈能感覺到雨,那她總是穿著雨衣的理由就再恰當不過了。不,如果那件雨衣是特別的,順序就反了。不是「因為下雨才穿雨衣」,而是「因為穿雨衣所以下雨」。


    從「九名少女」希望他們找出凶手的請求來推測,雨應該是凶手就在附近的證據。就像雫的血腥味或藥子的鐵鏽味那樣。或者說是「氣息」也可以。


    「如果幫助咲咲,或許也能幫那孩子報仇。所以我才協助她。」


    「線索……不,看來沒有。如果有,感覺早就找到了。雖然我個人不太願意這麽想,但雫不是凶手吧?」


    「那孩子說凶手是男人。隻要不是男人,就不可能是她。」


    原來如此,所以才以男性為目標嗎?


    穿西裝容易被盯上……不對,在那之前,被害者被叫「爸爸」這點也令人在意。沒有被認領的小孩……?父親……工作狂…………


    怪異也不會隨便附身。沒有某種程度的共通點,意識就不會同步還是什麽的。雪奈被選上就某種意義來說是必然。雖然隻是柳馬的推測,但「九名少女」的真麵目應該是沒有被認領就被拋棄的女孩。不需要對答案。反正柳馬什麽也做不到。


    在與約會相去甚遠、一點也不開心的對話中,他們爬到頂峰,抵達作為休息區開放的山頂。他們兩人坐在隻用圓木切成一半的長椅上,緋花小姐則坐在稍遠的地方。


    「……真蠢。跟咲咲說這些也沒用。」


    「是啊。這不是基於興趣該問的問題。抱歉,讓你想起痛苦的事。」


    「沒什麽。」


    「……這樣根本算不上約會吧。氣氛一點也不好,現在拍張合照感覺也很怪。怎麽辦?」


    「接吻如何?」


    緋花小姐不知何時站到他們之間,然後提出大概已經超越協助的提議。


    「我宰了你。」


    雪奈的心似乎被一再的羞恥感擊潰,變成『宰了你』bot。雖然這樣也糟蹋了氣氛,但原本就不存在的氣氛就算破壞也毫無損傷。


    「你在說什麽?現、現在接吻?不行啦,不行!我還沒習慣接吻!而且……這會是我的初吻。」


    「我可沒說要親嘴。親額頭或臉頰,光是一個吻就有許多愛情表現方式。即使彼此都麵無表情,也能讓人認為是情侶,這才是重點吧。那麽,接吻不就是讓人這麽想的最佳手段嗎?」


    「宰了你。」


    「對不起,這次我站在雪奈這邊!明明不是真正的情侶卻接吻,太不知羞恥了!緋花小姐其實還挺那個……喜歡玩嗎?」


    「直到幾年前,我連和『人』說話都被禁止。無論在什麽情況下,溝通都是必要的。這是純潔的行為。」


    「但我覺得你挺愛惡作劇的。」


    「因為很有趣啊!」


    化為換裝娃娃的雪奈,連反應都很可愛。順利換裝後,包含冷淡的態度在內,她就像個娃娃。會覺得有趣,也不過是女孩子感性的延伸。這沒什麽好奇怪的,柳馬也不否定。


    「咲咲……………………可以哦。」


    「你看,雪奈也拒絕……沒有?咦?雪奈,真、真的可以嗎?就算說是為了欺騙,但這是接吻哦?」


    「為了欺騙沙崎的妹妹,這是必要的吧?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


    「如果靜久的事被發現,沙崎就會被逮捕。被逮捕也沒關係嗎?」


    「當然不行啊!」


    「那就快點。」


    「既然是合照,就請兩位其中一位來拍攝吧。如果由我來拍,被問到拍攝者是誰時會很不方便。」


    ……真的可以嗎?


    和女孩子接吻。柳馬並不是拒絕這件事本身。就算是為了欺騙,但在雫不知道的地方和她不認識的女性接吻,感覺就像是出軌一樣……不,柳馬和雫也不是戀人關係。雖然隱瞞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跨越這道界線的瞬間,難以忍受的罪惡感將會向柳馬襲來吧。


    柳馬知道現在不是煩惱的時候。就算有兩個關係親密但不是戀人的女性,和其中一位接吻後,柳馬也不能說「對不起,我出軌了」來道歉。說到底,他們本來就沒有那種關係,被道歉的一方隻會感到困惑。


    柳馬閉上眼睛思考。雫應該會嫉妒吧。說不定這次會從嘴唇以外的全身上下,正常地被襲擊。雖然柳馬不討厭,但可能會成為引起更多麻煩的導火線。


    ——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回頭了。


    像那家夥一樣不斷深入,結果踏入了無法回頭的領域。在這裏接吻就是做好覺悟的證明。事實上,這也會和雫對立。因為柳馬瞞著她收集情報,所以這個認知沒有錯。她為了不讓柳馬被卷入而縮小情報範圍,而柳馬卻鑽過她的防線,試圖揭露真相。這如果不是對立,那什麽才是對立?


    想要知道一切,不過是柳馬的任性。就算什麽都不知道,也能和雫一起生活。但是因為柳馬喜歡雫,所以想知道。因為柳馬打從心底愛上了那個死刑犯,所以想知道。為此——接吻也在所不惜。


    『阿柳,你一定騙得了她。你一定能順利成功。隻要最後成功就行了,我相信你——再見了,摯友。』


    柳馬要欺騙一切,搶先一步,然後知道。知道藥子和凪雫拚命隱藏的真相。知道天玖村之謎。知道暗行路紅魔的真麵目。柳馬相信柳馬自己。柳馬會讓自己相信。


    一定會順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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