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東經曆完喪妻沒有再娶,逢年過節還回李家探望長輩,給紅包帶禮物,本來就不欠李家什麽。


    這群人偏偏拿原主母親的意外死亡說事,擺明是訛上了沈向東。


    沈向東從來沒覺得女兒的聲音如此有力量,他挺直腰杆,“爸,小秋要休息,你們請回吧。”


    李克貴瞪他一眼,“我就在這了,你能怎麽的?”


    原主的大姨李桂芬也是一副看不起他模樣,“小秋說什麽你就是什麽?我們可沒你這麽窩囊,說走就走。”


    這麽大個男人耳根子這麽軟,不如她家男人,雖是個倒插門,但家裏什麽大事都是他做主,李桂芬從來沒操心過。


    家裏的姑娘雖然沒沈家丫頭這麽高的學曆,但是高中畢業,也是找上了省城頗有錢的家庭相親,等以後結婚了是要當富太太的。


    沈潤秋年紀小甘願跟著受苦,她還求之不得呢,這下家裏的小輩誰嫁的都沒有自家閨女好。


    “爸,桂芬,難聽的話我不想多說,潤秋剛醒過來,我不想刺激她。”


    沈向東說著走到門口,“小秋做什麽,都是她的自由,她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我不想讓她的未來還活在我的陰影之下。”


    原主的二姨李桂蓮看他這為了閨女跟家裏翻臉更是生氣,“好你個沈向東,當時小妹不在乎你成分差嫁給你,現在你當上大醫生了,倒是翅膀硬了!”


    身旁的丈夫方建海勸阻妻子道:“走吧走吧,人家都不拿你當親戚,你在這關心也沒用。”


    方建海在鋼鐵廠擔任副廠長,平日在家裏的話語權很大,即便是老丈人李克貴也要讓著他幾分。


    沈向東這個人脈於他而言還有些用處,所以話也沒有說太死,他便攬著身材圓圓的妻子出去了。


    臨走,李桂蓮提著皮包酸裏酸氣地來了一句:“不當親戚,那就斷絕關係算了。桂蘭活著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麽囂張。爹沒出息,女兒再有文化有什麽用?”


    李桂蓮挺直腰杆從樓道圍觀眾人眼前走過,腳下生風。


    想起裏麵那個以往嘴笨人還傻的沈潤秋,叫她忽然感慨一聲還好自己家兒子知道掙錢,這兩年上粵省港口一家外貿公司當經理,每年都往家裏寄不少錢。


    一群親戚呼啦啦地來了,待了沒半小時又呼啦啦地全走掉,這叫沈向東的同事看了不少笑話。


    沈向東忽略門外的議論聲,心情複雜地把門關上。


    看著房間裏扶風細柳的沈潤秋,心下更是愧疚。


    這事都怪自己沒和小秋說清楚,這孩子受了這麽大苦都憋在心裏,可不就憋出事了嗎?


    哎,這孩子要是因為這件事不吃不喝,尋死覓活的,叫他一個當爹的怎麽辦?


    沈向東轉頭一看,沈潤秋已經翻開剛剛方建海提來的一兜子香蕉,熟練地扯下來剝開皮,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沈向東:……是他多想了。


    沈潤秋餓壞了,原主跳河沒吃早飯,她現在餓得感覺眼前有星星在晃。


    這姨父方建海起碼還有個探望病人的態度,舍不得買果籃,至少還提了一兜子散稱。


    沈潤秋邊吃香蕉邊讚歎。


    隻是自己之後要怎麽辦?


    她成為書裏的沈潤秋,是不是意味著那個世界的自己,已經死亡了?


    她從小就是孤兒,在國家的關懷下長大,中學、大學、公派出國、維和、拒絕外籍offer回國,再到被特聘為mit外籍教授,成為國內外的學術聯絡人,牽頭多個國際合作項目。


    前半生幾乎都是在學習、工作中度過。現在成為沈潤秋,倒是有了好好休息的機會。


    除去以這個身份報國之外,她或許還能為原主,為這個家裏一直關愛她的家人們做些什麽。


    沈向東對女兒的愛惜,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父愛。


    看著正在削蘋果的父親,沈潤秋愣了神。


    “下午出院,你想吃什麽?爸給你做!”


    沈向東難得推掉所有工作,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


    “我要見沈薇。”沈潤秋咬下最後一口香蕉,眸光犀利。


    *


    江洲市一中是江洲市設立時間最長的一家學校。在這個年代能讀到高中的家庭,可想而知父母都有怎樣的遠見。


    沈家的一雙親生兒女,學習成績優秀是公認的,幾年前沈潤秋以江洲市狀元的身份報考了京城醫科大學,而沈潤秋的弟弟也是在學校名列前茅。


    唯獨那位養女,沈向東耗費很多人情才將她送到江洲市一中借讀。


    來到原主的母校,饒是沒有在這裏上過學的沈潤秋也有些感觸,畢竟是原主奮鬥過的地方,身體上難免會有熟悉感。


    白牆赤瓦,斑駁的樹影投射在地麵,三棟四層小樓裏坐著未來江洲市的精英。


    在鄉下學校還在手動搖鈴下課的時候,這裏已經用上了電鈴。


    下課了,學生們有說有笑地走出教學樓,三三兩兩地來到車棚,沒有自行車的學生,則是一起走向校門口。


    “麗萍,我今天就不和你們去公園了!”


    “你有啥事?”


    梳著兩個麻花辮的女孩一笑,略帶些顯擺道:“我爸今晚帶我去唱卡拉ok!你們去過沒?沈薇你走那麽快幹嘛?”


    剛剛還在和人聊天的沈薇愣在原地,“我、我爸說下周帶我去!”


    “喲,你那個窮酸爸還會去這種地方消費呢?”


    “她後爸成分不好,搞不好當年家產就沒沒收幹淨!”


    “等一段時間,我就不在江洲了!”沈薇梗直了脖子道,“我親爸馬上回來接我了!到時候我想去哪就去哪!”


    “你看,咱們小薇還真是死要麵子,去不起就去不起唄,編什麽謊話,難不成你親爹家裏是萬元戶不成?哪個萬元戶老板會把自己孩子扔了,真要笑死人了!”


    “沈向東虐待我!我親生父親看不下去,他會來接我的!”


    聽到這話,沈潤秋雙眼微眯。


    “爸,你聽見她說什麽了吧?”


    沈向東滿眼的不敢置信。


    小薇……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爸,您撿回來的女兒,心早就歪了。”


    沈潤秋留下這句話,獨自朝幾個女孩並行的方向走去。


    幾人就見一位將近一米七的女孩,身穿一件皓白色連衣裙,走到麵前。


    她雙目平靜。原主有些微笑臉,可沈潤秋一貫以來的風格是嚴肅,這下兩種氣質結合在一起,便顯得沈潤秋一種波瀾不驚的儒雅。


    “這誰啊?”


    “不認識,來找茬的?”


    “沈薇。”沈潤秋聲音很輕,卻有著異常的冷靜。


    “姐姐……”


    沈薇心下一驚,自己剛剛說的,她不會全都聽到了吧?


    沈潤秋拎起沈薇的校服衣領,提起來就是幹脆的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響在風裏。


    周圍路過的學生也紛紛駐足。


    隻見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孩,還留著披肩長發,就這樣微笑著給了剛才還在張牙舞爪炫耀的妹妹一巴掌。


    火辣的感覺還停留在臉上,沈薇腦子一片空白。


    她本就心虛,還張望著四周試圖想讓人群散去。


    她一個高中生,能有什麽威懾?大家自然是停下來看熱鬧。


    頭昏眼花之間,麵前那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再說一遍,沈向東怎麽你了?”


    沈薇腦子發昏,本來有些虛胖紅潤的雙頰一下子變得蒼白,怎麽今天沈潤秋攻擊性這麽強?


    按照以往經驗,就算她說了什麽不對的話,這個法律關係上的姐姐也隻會柔聲細語地教導她,根本不會有這麽暴力的行為。


    “不是的,姐姐我……”


    她正要解釋,又一巴掌就已經落在了她臉上,打了個對稱,“沒空聽你解釋,你把剛剛說過的話,再說一遍試試?”


    沈薇這下是真的慫了,沈潤秋今天怎麽回事!照書裏的預示,她不是應該今天就跳河自盡了嗎?怎麽又會出現在這裏!


    “姐姐我錯了,我不該說爸爸……”


    “你對得起省吃儉用供養你的爸爸嗎?”沈潤秋聲音大了一些,“你看不起他,趁早從這個家裏滾出去,找你親爹去。”


    周圍的同學小聲交流起來,知道實情的已經開始小範圍傳播了。


    “這不高二一班的沈薇麽,胡麗萍的小跟班兒,還是來咱學校借讀的。”


    “他爸不就是一小醫生麽,又不是主任又不是院長的,怎麽好意思得瑟成這樣?”


    “人家姐姐厲害,幾年前的省狀元,在京城讀大學呢!”


    “她姐牛,跟她有屁關係!”


    身後,沈薇哭哭啼啼地跟上來,小心翼翼地捏住沈潤秋的衣角,“姐姐,我知道錯了,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爸爸……”


    如果沈潤秋把今天她說的話轉告給沈向東,那自己離流落街頭也不遠了。


    現在她還沒和親生家庭聯係上,絕對不能就這樣走了。


    養父的成分不好,當年平反到最後還是在京城留下了三套房產,這些房產在後世各個價值飛漲,現在走,無異於就是放棄這些財產。


    在書裏,省城的親生家庭把她認回去之後,負有拐賣罪名的沈向東服藥自殺,沈潤秋這對姐弟一個死一個失蹤,他的遺產就都是自己的。


    “如果你再不離開我視線,我不保證會不會再給你一巴掌。”


    沈薇,她遲早收拾她。


    但不是現在。


    原著裏沈薇的生父既然能夠顛倒黑白,給沈向東安上罪名,還給沈薇改了身份,自然是不容小覷。在這之前,她還要提高實力,等到足夠保護沈家,再找沈薇的那位生父算賬。


    有句話說得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期少……青年窮!


    像身後有鬼跟著似的,沈薇捂著雙眼小跑鑽出人群,哭哭啼啼地走向家的方向。等她走到巷口拐角,才敢扭過頭來望著沈潤秋遠去的背影,淚水染濕的雙眼下盡是不甘。


    *


    沈潤秋隨著人流往外走,卻看到了沈向東匆匆離去的身影。


    估計他一下子也接受不了吧。


    走了沒幾步,一個個頭一米八左右的少年騎車在她身側停下,麵容看起來就比沈潤秋桀驁得多,黑壯的胳膊上還有幾道疤。


    少年持著那張清俊笑臉,聲音諂媚地問道:“姐,你怎麽來了?是不是來接我放學的嘻嘻~”


    沈翊秋,翊,護衛,守衛也。沈向東給他起名翊秋的意思是,護衛沈潤秋。


    沈翊秋伸手便要去拽姐姐剛洗完澡換的白裙子撒嬌,對方卻嫌棄地拍開他剛摸籃球的手,“髒死了。”


    看這麽大一孩子在自己跟前撒嬌,沈潤秋莫名惡寒。


    “這麽嫌棄你親弟弟?”


    “那是你不講衛生!邋遢鬼!”


    “邋遢鬼的自行車坐不坐?帶你回家?”沈翊秋拍了拍後座,“這後座是徐凱載對象專門安的,還墊個小墊兒呢,不硌屁股。”


    “剛才我一看到你在校門口扇沈薇,跟徐凱一說他就把自行車借我了,不帶猶豫的。”


    “那你這好兄弟還挺義氣?”


    “那當然,他可是我作業第一手客戶。”


    “……”


    “姐你太帥了!我就覺得沈薇包藏禍心,整天持著姐姐的身份壓我一頭,還讓我喊她姐姐,我呸!她一鬧爸就哄她,給她花錢,吃的用的比你都好。”


    沈翊秋還有些孩子的幼稚,“我就你一個姐姐,別的誰我也不認。”


    沈向東教育孩子的理念是:開心就好。


    所以對於三個孩子的要求,他一向是有求必應,哪怕掏空自己。


    沈潤秋兩姐弟十分聽話,沈向東從來沒有操過心,另一方麵也是兩個孩子心疼這個內外操勞的父親,從來不敢提什麽特殊要求,沈薇就不一樣了。


    她嘴靈巧,也擅長哄人。家裏不論有什麽好東西,她總是第一時間湊上去挑挑揀揀,末了沒什麽挑上眼的,還當人情送給姐弟倆。


    按照原劇情來說,這姐弟倆加起來都比不過沈薇的八百個心眼子。


    “姐。”


    “放。”


    “上車。”


    “不上。”


    兩人僵持期間,馬路對麵一個男人忽然朝這邊大喊一聲“潤秋!”,引得姐弟倆都向那邊看。


    一個身穿白色襯衫,西裝褲的青年,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黑框眼鏡,中分短發,單眼皮,但是顏值屬於比較耐看的。


    等到人走過馬路,來到沈潤秋麵前,她才想起來這是誰。


    原主的男朋友!


    原主是恢複高考之後的第一屆大學生,在之前的知青年代,她是和申思誠在鄉下務農時認識的。


    之後恢複高考,沈潤秋一舉奪魁去了京城學醫,申思誠成績平平,考上了省城的高等大專。


    雖說這個年代的大專生已然是前途璀璨,但比起原主少見的本科生身份,還是要遜色不少的。


    之前原主受到刺激去跳河,某一方麵也有申思誠的原因,長時間以來的pua,讓原主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在有男朋友的情況下,身上還背著一個婚約。


    試想原主在這種情況下,忽然被告知自己需要履行婚約,對方還是一個毀了容的老男人,誰不會崩潰?


    再加上沈薇挑撥,帶上這個年代女子忠貞純潔的思想,原主更想不開了。


    但是沈潤秋絕對不是那種因為感情糾葛就要去跳河的人。


    她完完全全繼承了原主的記憶,這申思誠純純軟飯男一個。


    原主在京城上大學,他在江南省省城上大專,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可經濟往來卻是異常頻繁。


    這小子以創業的名義從原主這裏要走了五千多塊,打個水漂都不見影了。後來原主從以前的老同學那裏得知,申思誠在粵省染上了賭博,除了借她的錢,還到處借了親朋好友的錢。


    這可是八十年代五千塊!!!


    原主從上大學起,每一次獲得的獎學金,生活費的剩餘,還有在外麵做家教攢下的錢,幾乎全給了這軟飯男。


    “潤秋,你回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火車站接你。”


    沈翊秋向來對自己姐姐這男朋友看不順眼,當下便懟他:“你明知道我姐今年畢業,還不長點心?倒是怨起她不告訴你了。”


    沈翊秋翻個白眼,前幾天沈潤秋畢業,還是他和老爸坐了將近兩天的硬座火車到京城,把一大堆行李帶回來的。


    申思誠臉色一滯,求助的目光看向沈潤秋,可對方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訓斥自己弟弟的失言,而是麵色如常,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有點像仇人。


    沈翊秋見自家姐姐這次破天荒沒替渣男說話,眉宇間更是得意,“聽說申大少爺下海創業,賺幾個錢了?”


    “潤秋,這……”申思誠湊得她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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