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濟燁清醒時,才知耿成為他家事相求了丘府公子丘蕖,心中不甚感激,卻也聞其此案多日參與未果而憂,眾知那高昭王,絕非不能決斷一時之人,何況一樁門子之事,既未傷及性命,便也有轉寰餘地,隻是不能武斷,大概與二王參與其中有幹係。


    “此案王爺自有處置,郡王切莫為此傷神…”朱濟燁並非多謝之人,卻也自飲下幾杯,以此丘蕖謝禮。


    “如今科考在即,濟熿之事畢竟隻是他事,你該全心附注其上…”耿成勸道。


    直見李末休,孟逸對坐,便也以此語誡於二人,奈何他人心如浮萍,不曾停落,怎能聽信入耳?那麵朱濟燁駁道:“怎會是他人事?我不可不管…”他垂首點頭,自顧自話時,迎而進來,披風長袍,“快!來坐!”


    李憲請時,二人言談正歡,尤問何故,那二人為同胞兄弟,皆是都督僉事陳瑄之子,其二陳佐陳儼,門外侍子忙幫著脫衣,隻見那披風上撣下雨塵,李旭朝向笑逐顏開,“你們二人,便是天爺知你二人未準時赴宴,才來懲罰的…”


    “我正道呢,卻被你說中了!”雖是一母同胞,二人性情卻有不同,前者熱情開脫,後者寧靜自逸,“你們二人看見什麽?如此驚奇?”李末值盤問。


    隻見窗外雨意揚灑,竟持續不斷,“我二人是瞧著雨從早至晚一直未停,便想起幾句詩來…”


    李旭所問陳佐,“哪幾句詩?”


    “自然乃杜甫的晨雨!”二人一麵說,一麵吟,對巧雙簧,“小雨晨光內,初來葉上聞。霧交才灑地,風逆旋隨雲。暫起柴荊色,輕沾鳥獸群。麝香山一半,亭午未全分。”李憲猶覺陳儼讀得快意,卻少了幾分詩中的柔細,便抬頭問耿成,“言穆覺得如何?”


    兩人相互搖頭,隻示不對,“那請耿兄來吟!”陳佐大方招呼,而顯牆邊二人,心憂無興。


    陳氏二子接了小侍手中熱茶,側耳聽耿成情誼深遠,“小雨晨光內,初來葉上聞…”


    “下雨了。”


    “是。”隻聞人聲,未聞雨聲,“公子…”元然正瞧他往窗欄走去,啟戶而望,雨微而簾淺,霧蒙而山薄。


    心中幾分欣喜不知所以,身後輕聲有人在道,“何時下的雨?”


    那麵吟詩的閉了口,享情的餘了心,大家四下打探,才知眾人說的許久,孟逸竟全然不覺了。


    於是朱濟燁快笑淺噓,“我還以為文懷是在自吟自思,沒承想惘然不知…”引諸子平中生瀾,娛娛樂樂。


    孟逸自默不知從何而喜,自覺心思不在此處,便隨廊冒雨而去。


    元然實在不知孟逸心中所感,一會竟露出笑來,“公子為何而喜?”


    孟逸抬首見眾人歡愉,才自覺歡愉,卻不是為此歡愉,又不知為何而愉,尤為思物。“為他們而喜。”


    “為他們?”元然才覺其見雨而喜,或是口中的他物而喜。


    多時不見與勝蹤跡,才知自遣回家,不知為何事。正當出門去,他正迎麵而來,元然便心生玩笑話,口說玩笑話,“你..不會是...去會什麽人了吧...”


    與勝見他怪嗔,“會什麽人?瞧你那樣兒,唉...”


    元然一知半解,他是刻意損苦自己,還是話中有話,迎麵追去,隻見三步並作兩步,“你等等,你說清楚,你去哪了?”


    與勝似笑非笑,欲笑又悶,“你啊...不知者無罪!”


    “你這個蠻子,故作玄虛!”元然僵持要走,才被他拉回,“跑什麽,莫非你不想知道我去了哪,幹了什麽?”


    他且滿心疑惑,“我啊,真不該去!”說時忒沒勁兒,“你瞧我看見什麽?”


    “看見什麽?”


    噔一聲敲得元然腦瓜兒疼,偷聽未著還反倒蝕把米,“你說你,榆木腦袋!”


    元然翩翩置氣,“不聽了不聽了!”


    與勝又伸手將他拽回,“回來!”


    見他鼓著臉,紅彤彤的臉蛋,“公子為何放心不下?還不是因為六小姐?他怕小姐誤遇歹人,將她騙了去...”與勝走在前,元然回,“瞿公子智勇雙全,怎會是歹人!”


    “誰說他是歹人了!我不過打個比喻...”


    “那,那小姐也不是呆子,如此聰穎怎會被騙?”


    “自然!自然!隻是公子放心不下。”與勝深吸了口氣,在廊外倚上,又唉了兩聲,“那你此次回家,是為了此事?”


    “是...我不但回家去,還探得一件事...”元然不以為怪,他常以虛實,假亦真時真亦假,“你便說...你打聽到了何事?”


    “我非但打聽到,還親眼目睹。”


    未等元然再問,“你說小姐怎會答應與那瞿轍二人私會...”


    “什麽私會,小心你差事不要了!怎用如此不堪之詞?”


    “再說你怎知是小姐,而非其他人...”


    與勝也以為怪,“若非小姐,恐你我不必大驚小怪。”


    “那時我跟去相約出,遠望門前停著我們公府的車...”元然忙不迭駁,“公府出行,何止嫡小姐一人?”


    與勝見他不輕信,也以為己不信之理,“公府自然不止小姐一人,而與那瞿轍相識並相約者,還會有誰?”


    四麵肅靜,二人心生顧慮,才心不在焉,雙入房室內,卻問窗邊孟逸安否,孟逸持卷中停,反問與勝,“你回府,去做什麽。?”


    與勝輕解,“無事,隻是夫人托我帶物關切。”


    孟逸未語,隻靜聲向二人望去,誰知元然是個不善謊騙又不禁遊說的,三緘其口“公子...與勝探得...探得一事。”


    與勝與元然咕噥,“休說!”語焉不詳,“今日我回的是李府,一是為公子去,二是...小的打聽到,六小姐似乎與瞿公子約定了一處去所...便在他等之前候於寒來館前,想一探究竟,誰知雨大竟有人去,我欲進門問詳,而內門戶緊鎖,不得人擅人入,我便詢門俾,他人卻說...來者當真為公府小姐!”


    雨大而人去,孟逸聽聞於此,已心內大明,“不必說了。”


    元然跟隨前去,“小姐絕非答應與之相會,或是托人致歉去了。”孟逸轉身往書案去,卷落而筆起,“似乎其中之事,有公子不知情的...”


    “何事不知。”與勝無以作答,猶解其慮,“小姐不過與那瞿轍博一麵之緣,也並非決議終身,公子不必多擾!”


    “他們二人,何來緣分!”一筆撣出半卷,墨深畫淺。


    人出館門,公子未以相送,小姐已上馬車,門前俾子不及防,車匹正駛,未驚風聲,詭秘中匕出而刺中,當首刺中車夫,瞬息馬驚人心渙散,車夫倒地,馬匹奔出,車中人顛倒驚嚇,馬下人未及頓足無措,已被趕殺慘厲,其中一百姓被擒拿,變亂中魂慚色褫,“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我問你...”那民被逮,頭縮爪收,“誰是天下的主?”神懼膽寒,“大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我來告訴你!”揪弄擺布,“我們主,才是天下的主!”


    “我們主,才是天下的主!”小民萬死不敢否,更不敢違逆,“快!都給我跪下!”“跪下!跪下!”


    “快叩拜天下主!”那些徒子猖狂豪恣,似乎未曾顧忌,無以為懼,


    “叩謝天下主!叩謝天下主!...”道旁哄搶逃忙,人心惶惶,眾役廝皆以受擄被殺,有見其手持劍匕,皆以行裝齊一隱秘,武藝高深。


    “將軍,道中眾徒行凶!國公小姐陷險!”風波再起,寒來館內措不及時,瞿轍領百侍衝出門去,援者直從四麵一擁而上,將巷道圍得人盡皆知,人人自危。


    眾徒卻如神出鬼沒,頃刻爭鬥中銷聲匿跡,遁跡潛形。瞿轍人馬至時早已人傷劫後,才察覺事已有衛軍在此與之殊死搏鬥過,人中亦有行凶徒子屍首,那些未曾蒙麵,多以相似行跡,刺殺威脅。


    “此處還有何人來過?”“不知,或是已人去樓空!”


    “將軍!公府小姐安然無恙!”瞿轍如釋重負,更疑行凶者何人,尋機達成何計。


    “將小姐送回府中,稍時我將親至府上賠罪!”“是!”


    國公府,已有侍子回道稟告,李甄速遣眾侍前去施救,卻在半途接應了小姐的車馬,平安無事送回府中。


    “小姐受了驚嚇,快扶回房間!”並使眾仆常伴左右,不得擅離。


    李甄堂中接應外客,瞿轍已人前賠罪,“乃世侄疏忽,本該親自送小姐回府,才釀成如今慘狀!”


    夫人華樊心有餘悸,又不知之中何事,才有如此變動,李甄直言與其無關,他已盡善盡美,此時必將徹查到底。


    “世侄有些話,須與叔父說明!”


    “願聞其詳!”


    “那些惡徒手持刀刃,輕易能將公府眾侍捕殺,絕非一般人等!”李甄多有顧慮,又心思如密,方聞陳耳稟道:“公爺,在場搜尋到一餘徒,恐其有話要說,已帶至堂外!”


    “快押進來!”


    將徒子帶入,其先以舌尖嘴硬,什麽也不肯說,後命對其嚴刑,他才如實招認,乃受穀王親使,誅殺世家子弟,以震懾百官,而正其位,“我們主是天下主!終有一日成就霸業!”說時一手從足膝中掏出一柄短匕,自刺胸腹,意圖自盡。


    眾人愕然,惶恐猶甚,驚愕之餘再去探查時,他已身亡斷氣。


    “你們怎麽辦事的!竟讓他有跡可循!刀匕藏於足靴中也一無所知!”


    侍等俯首,徐夫人自請而去,瞿轍說,“若叔父肯再信於我,世侄願親手查出真凶!”


    李甄鬱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眾人自省無言。


    國子監院,得知公府小姐遇刺,孟逸追時已晚。


    不顧出門救人,早已心勞意冗,此時人已回府無恙,也非心落塵埃,波瀾不驚,直抵府門歸來,正遇其匆忙趕至,眾人不由歎二人情深,人善意重。


    李末休兄弟二人與孟逸皆先去沐和處,心懷憂慮不測,直至閣樓外,才現廊外俯首默立眾多人,“公子!公子!...”皆問安時黯然喪氣,愈漸痛由心間,孟逸闖入室內,一片安寧,卻反常頗奇,李末值不禁探去,簾幕中人不見蹤跡,二人入時,方起身顯出,侍奴腳步一如放緩,孟逸急忙撥簾踏入,映入眼中。


    末休末值擱了眼,神色更濃,而孟逸眼中,卻是她素麵未塵染,新衣未塵侵。


    心中百感交集成緒,浮現雙目,他卻未出聲,直在沐和語問久後,“孟師兄...”


    她身起獨立,孟逸心如丟進萬丈深穀,再無回音,而旁人皆憂中藏愉。李末值才挽手打量沐和上下,“妹妹無事,我等便放心了!你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孟逸不知何意出口,心中已數盡歎愉,‘幸好非你。’


    徐夫人抬手間,二兒往前去,孟逸獨注而不能移,“休兒值兒...遇險的是你長姐,而非和兒,適時你們去看看她。”


    李末值異奇,“為何與瞿大哥約定的非和妹而是長姐?”


    原之昨日李未柔至閣中,說有事與議。


    ‘我知妹妹與瞿公子約定之事,隻是明日外家表哥欲見妹妹一麵,同在一家中,難免低頭不見抬頭見,若妄了他的意,恐不太好看…’


    ‘他有何事要見我?’


    ‘這我便不清了,隻是與瞿公子相約又不赴不好,妹妹放心,長姐代你去,你安心與柳表哥見麵就是。’


    恐沐和無以為拒,孟逸聽時心猶不快,竟想將幾日多時所想一一表明,才能將此些煩擾摘去。


    李末休聽得入神,問,“那你是否去了?”孟逸亦有心望去,醉心不禁冷笑,“小姐既拒,又怎會去?”


    “我讓音如替我向他請辭,不必會意。”沐和所言,進在孟逸耳中如風如沐,令他心緒漸好。


    李末值歎,“他不會會錯了意,自以為和妹與他有些什麽吧…”


    “約定在那處,意欲何為?”李末值不忿固覺無恥。


    說時外頭進來一個生麵的仆子,“夫人,公子…公爺請嫡小姐這時往憬堂去。”


    “可知何事?”夫人問。


    “也無大事,隻是瞿家公子有意與小姐當麵致歉!”那老仆滿麵言笑,似乎錢管事手下的嚴姓人。


    沐和並非孤身一人去,院外還有人隨。已至憬堂,仆子引她入園內,卻隻見瞿轍一人留此,而無旁人。


    瞿轍迎麵而來,未聞是否有恙,口中不禁問,“小姐一人來?”


    “是。”


    “小姐為何不赴?”他急道。


    “瞿公子,那日我已言….”瞿轍轉眼笑,“是,小姐未來,乃是自然。”


    忽又急於訴說,“可小姐又可知…瞿子心係於你,那時聽聞你遇險,我心猶如刀刺般疼…”他愈加舉止輕泛起來,伸手欲攥住她手,怎知沐和退避,“小姐可知,若瞿子再見不到你,此生尤憾…”


    憬園為內園,彼時鮮少人行,以公爺請見為由,此時卻留瞿轍一人與己共處,而無其餘蹤影,為父李甄,當真煞費苦心。


    沐和覺察不異,他竟如瘋魔,與當日判若兩人,愈發向前…


    瞿轍之手被人鉗製,令他大為失色。


    “住手!”


    抬頭方醒,驚見眼前人,“孟逸…”


    沐和退避,見其對立當中,“瞿大哥,何事如此著急。”


    瞿轍忍俊不禁道,“文懷何時回來?竟未聽叔父提及…”


    “方回。”孟逸緊緊將其護在身後,似怒而憤,“便聞瞿大哥約和兒至此…”


    瞿轍神不平靜,才以由將要離開是非之地,“瞿大哥向來如此著急?”瞿轍小心回身,“此話怎講…”


    孟逸回,“倒不妨,你我改日一聚。”


    瞿轍嗤鼻,不知其意遲遲謂,“自然。”


    孟逸拉著沐和離開,走上橋去,許多言語不便說出,沐和卻先問,“你….”


    “我非有意跟著你…”


    “你叫我什麽?”


    “和兒。”孟逸改口笑語,“隻在人前如此喚你,你我二人,我便喚你沐兒。”


    沐和感念,才知是他出現得及時,“沐兒…可否如此叫你?”


    他明明如此叫了,卻假意討好,隻親近二字卻已蘊含深長,沐和藏羞地說,“你既如此,可否先鬆開我…”


    孟逸仍未覺察,自己拽緊的手從未放下過,二人鬆解,頓有些不明之意,“你….”他欲言無言,與她側身立在中水橋上,橋下水光粼粼,清如明鏡,隻是泥垢間盤桓魚兒竟意外快活,沐和俯視時心愉稍露,便聞他於身後問。


    “你可好。”


    “無恙。”


    沐和持欄淨靠在湖邊,孟逸靠前,與之一旁共觀湖中景,“可睡得好?”


    “安好。”


    “吃的可好?”“安好。”


    “穿的可好?”“安好。”


    孟逸欲笑,“你為何隻說安好?”


    “你隻問安好,我便隻回安好。”


    沐和默然,瞧著湖中魚漸往一處匿…


    “你可有意於他?”


    她回了頭,與之眉眼相對,可知孟逸心頭期待又些許不安,不知她是非與否,而己不過多問一句,就擾了心神。


    沐和沉下雙目,卻令孟逸心中多思,“我,無意。”


    “那為何,你要與他相約...”他吐露的皆是日不能食寢不能寐之所思,從此脫口盡出了。


    沐和望向他,隱隱反問,“師兄以為,我為何與他相約。”


    “莫非不是…”她側身移了步子,再不與他站在一起,孟逸遞前去,手將落在其手之上,沐和手便已收回,“若你不想說,我便不問。”


    他喜形於色,情誼皆表露於一字一句,“今日非你,可太好了。”


    沐和側臉那麵笑,笑淺而神清,“師兄是想說,非我,安好?…”似問非問,既知而知心意之人,世上無幾了。


    孟逸也笑,含情脈脈,“是。”手從後拂過其發時...


    忽而廊央那頭傳來一聲招喚,盯眼望去,正是夫人身邊的雅瑟在喚道,“公子小姐,堂中出事,夫人請汝等速往繁堂來。”


    何事而出。


    顧婆瞧出端倪,才看破未說破,隻令他們自己說清,可免大罰。那跪伏之人卻泣涕不止,苦不堪言,“小姐派我去與那柳公子說清,未能赴約深感歉意,可知其早已懷不軌之心…”


    亦沁俯身將其扶立,“有何事,你且說,何故哭呢…”


    那人確是沐和派使而去之音如,平日其主責內園之事,鮮少搭事傳話,今日閣中無人才令她前去。


    “我與那柳公子好生對談,也不負小姐懷愧之心…”話音未落,顧婆斥聲令她停駐,“住口!小姐可與他親故之誼,卻不與他有旁遭牽扯!”


    “是,小姐心慈,不忍嚴辭他,可那柳公子…他也太過浮妄了,我方至東閣樓時,他雖以禮相見,卻頗有些醉態,對我也是動手動腳的,話未說幾句,他便要來扯我衣服,我不從,他便張口肆意親我!…”她言語間顫顫巍巍,甚痛惡至極。


    “那你為何不逃?”醉心問道。


    “我本想逃,可當我回身,樓中大門已被上鎖,以我微薄之力又怎能將其打開…”夫人勸慰,“罷了,你受苦了。”


    沐和拭她眼中淚,自覺有愧於她而無奈其遇遭受不白,“你莫哭,且說清,我們也好為你做主。”醉心挽手慰道。


    “我…我無顏再說,那時我無可奈何,隻能破窗而逃,幸好跌落在牆外的空地之上,才得以保身…”


    醉心大不忿,“那人當真衣冠禽獸!平日裏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竟幹出如此惡詭之舉!”


    亦沁攔道,“小心說話!畢竟他為客…”顧婆衝他等回,“如今看來,也不必為客了。”


    “如此不堪之事,他們也無顏麵再有望與吾家。”轉念將音如送下,眾人仍念其蒙屈,便對照顧關切之人多加囑咐。


    她竟實話相告,必定為真,自來不會有何人以己名聲作假編謊。


    “此事,夫人打算如何處之…”


    “交予你處置罷,切莫傷了人心。”


    “是。”


    今日本花廟節時,因李未柔一事公府上下大為所驚,為保再度遇險,四處皆閉門未見,既不可出府,便無能見其盛景,一夜間湖上彩船,岸邊花燈,橋上長帶,門前紅籠。


    今雨綿綿而止,便似天意如此,恰如此絕妙。


    閣上清風徐來,葉疏單枝映襯牆外城中景,亦沁前來披衣,“小姐,這兒涼。”


    “無礙。”


    她人去,李沐和獨喜自處時分,卻如影隻而心存愉悅,她愈往下望,愈感無光,那暗黑中風聲晰晰。‘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卻忽而現一人身影,手持花籠燈微而人明,他與之對視良多,盡如一切安好無恙。


    牆深深深深幾許,鎖不住有心人。


    他便已相見他的有緣人。


    那耿二孫小姐手中懸的搖籃,采擷過小四公爺手中花,悠然而不知歸路。幾對藏於花燈長帶紅籠間,隱於黑夜明月繁星之下。


    鬧市中,橋上人流如水,遠遠聽聞一士大聲宣揚:“有緣人來看一看瞧一瞧,千萬別錯過機緣!”


    “公子小姐何不瞧瞧?”那士手指信條,紅繩懸係之長帶,“在此上麵寫下二位心願,便可如願!花神娘娘會保佑你們的!”


    耿秋月淺笑,李末值便已擷二帶放置桌上,二人親筆寫下二人心願,“心願不由人看見,才可靈驗!”


    李末值先寫,隻在心中默示,‘願花神成全眼前人’


    那士接過信條,靜靜問道,“你們必是一對有情人。”


    秋月淺笑,二人皆無言便當默許。用兩繩係於一枝,長帶拂風,心想事成。


    ‘願你們二人終得因果!有緣相見!’


    二人謝過,才滿心歡喜辭去。


    街巷各色燈籠與紙盞引人耳目,那紅燈籠寓意紅火,用猴形折成,黃燈籠寓意吉祥,用羊形折成,紫燈籠寓意風順,帆形魚尾,青燈籠寓意成功,馬身翻騰。


    小販口中吆喝,小孩口中哭喊,大人口中著急,眾人皆以聲動景,人在景中行。


    “你可有喜歡的?”


    “未見喜歡,隻是覺得奇異…”


    “你從未見過?”李末值惜。


    “是,吾常居家中,怎能見過。”


    “那你今日,是如何出來的?”


    未見其答複,便不由引人好奇,身側的扶霜卻道,“小姐悄悄出府,府中眾人皆不知。”


    李末值驚惶,便心生憐愛,猶歡猶喜,尤慮尤憂。


    秋月勸止,其等未敢再說。


    二人漸行中,一駕馬車傳行其中,正衝他們忽馳而來,一閃而過,險些將眾人撞倒,那車上人卻若無其事般駛向而過,下從儼聲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撞了人竟不知!”


    秋月被扶下,末值輕放在懷中,關切不已,“你沒事吧?”


    “無事。”二人相視時,如置身無人之境,隻餘懷抱尚深。秋月笑如彎月,麵未施粉而紅,目如點睛,自久以含蓄以情,從不敢輕易表露,此時卻已全心托付。


    末值回神頓澀,“晉楠,去買些糕點來…”


    扶霜笑說,“公子怎知我們小姐喜好?又喜哪式點心?”


    末值望向她,漸回,“那日馬場之時,月兒隻吃了子白糕,卻說不喜,我便知她喜甜而非鹹,喜糕點而不喜餅食,我叫晉楠買的如月糕,你一定喜歡…”


    吃喝遊嬉過,二人方辭行而去,相見有待多時,頗有不舍之意。


    臨別前,李末值拉住耿秋月不讓她走時,悄然躬身在耳畔,有言相告,柔聲道:“你須等等我。”


    秋月不知其意,他便解來,盼顧四周無人,在其額頭一吻,“等我來娶你。”


    秋月頓時立住,心如浸入泉潤,他已起身上了馬車,搖手示意駕馬,仍啟窗與她對望。


    夜深天黑,隻聽聞張侯府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打更的小役,“夫子找何人?”


    “我找我的女兒,單芬。”眼前這位白發白須老人,尋的,竟是如今全府上下的罪人。


    小役有些驅逐之意,半夜三更,哪兒來個老頭便說自己是單芬之父,實在荒謬至極。


    “老夫便是單芬之父,若你等不開門引我見人,今日我便將此事鬧大!鬧大!”老頭兒年紀尚老,中氣倒是頗足,惹得四周觸動,小役著急喊,連忙止他,“老頭兒休叫!若是此事鬧大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你還不帶我快見侯爺!”老漢氣勢洶洶,小役也恐事情落得一發不可收拾之地,心中怕得緊,才招手將他拽進了內院,此時奴仆房裏已亮起幾盞明燈,管事的阿婆有三兩個起了身,衝外頭問:“什麽人?大半夜何人會來…”似乎房中正在商商量量,猜測議論,小役往裏說,“無事,隻是個閑人!”


    頗為小聲隱秘,仿佛見不得光,惹得老漢一陣怒從中來,本就來這侯府尋理問罪,如今卻反倒自己擾了人家清淨,做了入室登門的惡人!“老夫今日就要評評理!我女入你侯府,為何以罪人相待!我女不是罪人!老夫更不是罪人!”


    一通數落拉扯,吵醒了內院的許多人,天漸明亮,仍沒定論。


    一個位高點的婆子靠攏到跟前來,此時院中已七嘴八舌,嚷成一片,“老先生你好歹是良民,竟做出如此之事來。”


    “我做了何事?可有律說我犯了哪條哪誡?倒是你們,關押我女,此非濫用私刑?黃天在上,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那婆子張口閉口,竟與老漢對吵著,嗤之以鼻,取笑道:“你女兒,可是做了那些事兒…”


    “何事!何為那些事!”


    周遭的奴子仆子你一言我一語,老婆子愈加得意賣弄起來,“那些事…就是傷風敗俗之事…無恥下流之事咯…竟全然無半分自知之明!”


    “不知廉恥!”“對,不知廉恥!”人多嘴雜,一時紛紛擾擾。


    齊奴一去,府中失了管事中樞,人群中愈發評理說據,老漢氣得嘴歪頭搖,“你們!我本良民!你等竟如此欺負羞辱於我家!我!我非要告到官家老爺那去!告到皇帝老子麵前!莫要以為你等能脫了幹係!”


    圍觀過來的奴人便愈加惴惴不安,若是天亮之前此事傳開,主子必定剝了他們的皮抽了他們的血不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永樂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獨木為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獨木為林並收藏永樂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