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兒走!”


    天如幕,雨如簾,浩景催行人,雷電醒疾風。


    其人伏跪在地,“然,吾等確是那時,見過,常寧公主!”隨之便是叩首,“依你等所說,你等曾在案發之地,見過常寧公主?”其人抬望,見鄭賜暗暗側目觀朱迎歡,眾皆神色微妙。


    且見淳兒複道,“吾家公主,之所以那時在其地,乃是...”在場注目,視淳兒回想當時,“那日,天如今時般將落大雨,公主陪伴郭才人步過西苑芳華池,且在那時,路過那案發之地,那處儼有一口深井...”其言引人入勝,“誰知下人先行,便見,那井內,有死人之屍,四肢尚解,攔腰橫在井口,雙目可怖,且浮在麵上!”眾皆慌神,直覺寒毛豎立。


    堂上鄭賜撲閃目,遂問,“你之所言,是否屬實?”


    淳兒俯身朝其作了一揖,“尚書大人明鑒,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此些長春宮內侍與吾家公主之奴,皆可作證!”


    “如若依你所說,五公主陪伴郭才人不巧路過案發之地,便先一步觀那深井之人身死,又為何,不在宮人發現那慘狀之前,上報於聖前呢?”


    眾皆猶疑,若是常人,親眼目睹如此慘象,必然是驚恐萬分,急於將險情公之於眾,又為何會選擇隱瞞,直至被旁人發現,儼不露聲色呢?


    然她是常寧,所謂,秉性無關經曆,穩重不看年紀,其能被皇帝視作眾女之首,儼並非徒有虛名。


    “那日乃皇後親祝宴,大禮而死人,是為不祥,其二,案發之地第一時若因外人所動,而失了追查蛛絲馬跡之由,是對逝者之大不敬,亦是對正道之褻瀆,遂而吾等之大罪,非但是關牢獄,然是良心之大愧而不安,吾之所為,並非是要推卸責任,此事,吾早在其人上稟聖前之時,便已傳報三王。”


    在場皆詫目,運籌帷幄,萬事周密。眾皆感佩,縱然螳螂捕蟬,然而黃雀在後。


    那輕舉常寧之人,瞬而麵色忽變,脫口道,“公主,公主您說,此事已先於宮人傳報三王,可有何人能證?何況此事已過多時,公主是否有過命令,又從何考證呢?”


    淳兒視其人言之眉頭上揚,儼有幾分狗仗人勢,便問詢,“你是何人?”


    “奴婢,奴婢乃永寧宮內侍。”


    “永寧宮?姓甚名誰?”其乃王矣連王婕妤所居之宮,“吾名巧婄的。”如此一位牙尖嘴利之徒,竟會是王矣連之隨從。


    “那便是王娘娘,叫你來告舉公主的?”


    “姑,姑娘勿要胡說!...王娘娘乃大善人,其怎會有輕害公主之心?”


    淳兒輕笑了半刻,“那便是你?”


    “不,不...”那人被其言堵得啞口,複聞鄭賜詢,“你既為永寧宮娘娘之侍,必然所言所行,皆要為主考量,若是有半句虛言,不僅你性命難保,你主的顏麵,必然也會不保!”


    “不,不,大人,奴婢句句屬實,奴婢實不敢構陷公主。”聞其語,鄭賜神色微幻,故而遲道,“要證公主之言,本就不難,即派人去三王府核查,問過三王,便可水落石出罷!”


    朱迎歡端坐猶回,“不必,這位姑娘既不信,本公主即親書一封,煩請三王前來刑部,為吾作證!”其言入眾人耳,好似字字珠璣,視朱迎歡眸光下墜,俯視著地上之人,“姑娘以為如何?”


    此間微風如拂塵,見其中雜帶萬千,毫無疑慮地卷襲入堂。


    那婢隱隱默首,“姑娘芳名,妙婄?”朱迎歡問來。“是...”


    便在此言方休,堂外一陣通傳,那聲隔著雨境,儼然十分細微,“公主殿下,皇上召您親見!”


    遂見鄭賜咳嗽聲,麵上掛笑,起身便道,“呃...既然皇上有請,下官便不宜久留殿下,恭送公主!”


    觀眾皆俯首,朱迎歡緩而起了身,便在其緞袍裙尾停留之時,那婢叩首在側,忍聞朱迎歡道,“妙婄姑娘,與本公主一位故人極像,不知姑娘,可曾識得?”


    妙婄神之大亂,猛地抬首,與朱迎歡四目對望,“奴婢...不知,公主何意?”直在對峙中,妙婄之神即敗下陣來,朱迎歡視其轉而默視地麵,唇邊不由泛起笑,那笑有幾分確信意味,隻是此時,尚非公布於眾之良機,觀淳兒上前來,道,“公主,咱們走罷!”


    複聞,堂外之侍附和,“擺駕!”待常寧去時,鄭賜立起身來,唯見正堂高門彎簷之上,懸著四字清正廉明之大匾。


    皓天之下人,正兩麵相對而行,隻在雨水打濕裙尾,聞淳兒道,“公主小心!”


    其人已步上穿門高階,那傘稍微傾斜,隻在抬視間,目光即如灼灼,遂而生華,那士見眼前人,竟已然忘了身旁侍恍然之禮,“拜見五公主!”


    直至那侍撐傘雨中,輕聲喚來,“公子...”


    複觀那士回神,繼而默首,半躬道,“五公主!”


    朱迎歡與之簷中對望,雨水盡而漫上其人衣衫,“你乃何人?”淳兒問來。


    那士淺笑默之,“微臣,乃戶部右侍郎劉觀之子,劉粲。”


    粲。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


    鮮明富麗。


    “公子好名字。”朱迎歡即淺淺回說,便見其之一行涉沿而下,劉粲之鞋履已然浸濕,孤注在原地視其人,便在其人經過之時,忽與朱迎歡側目之神短接,複而俯首作揖,“公主慢走。”


    那侍遠望其人,便又觀自家主神色,便在劉粲耳畔道來,“公子與二王交好,日後,必然會有眾多,得見公主之機。”


    其言似乎能料斷劉粲之心思,便見劉粲心內欣然,麵容和緩,“但願...”


    遂見其一行,涉足刑部正門,便登堂而入。


    鄭賜雖已知其行要來,卻對來人儼是不識,確見雙方客氣之時,聽聞道,“後生劉粲,拜見尚書大人。”


    觀其俯身彎腰,鄭賜便忙去恭迎,“客氣,客氣!原來是劉侍郎家的公子!久聞佳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尚書大人謬讚。”其間眾人已便遣散,庭審已閉,堂內便隻見其人對談,“不知劉公子此時前來,所為何事?”


    劉粲遂道,“今日吾來,乃是奉二王殿下之命,見瞿轍其人,並將其人帶回二王府的。”


    該來的總會來,隻是沒承想來得如此之快。


    鄭賜不禁額尖冒汗,道,“這,這瞿轍...”


    即在其吞吐時,劉粲問詢,“尚書大人這是,有何難言之隱?”


    鄭賜故而沉默,卻見其身後小侍前來一步,回說,“劉公子有所不知,非是吾家大人不將其人交於公子,乃是其人瞿子,昨日,已...已被三王之隨,帶走!”


    劉粲猶是一驚,“為何,三王要將其人帶走?”鄭賜仍是寡言,便聞那侍隨即哭天喊地道,“哎呀,劉公子您有所不知啊!吾家大人雖貴為尚書,然對三王之權實在是不可不畏懼啊!其既要拿人,吾家大人豈有多問之理?”


    見鄭賜挽袖抹淚,好似好生淒慘,劉粲隨之默了默首,想是其自知三王之地位,人人必然懼怕,又想是其明知故為,以此來附和鄭賜等之一唱一合,既不失道理又不得罪於人。


    果然,察言觀色,是個絕活。


    “況且,況且那三王,可當真掌管咱大明刑律,其下必然是隻手遮天,吾等豈敢不遵?”鄭賜此言,當真一鳴驚人,這便是在說,他三王方才是實打實掌刑律的主兒,他三王在他刑部之上壓著,二王再怎麽權勢過人,也不能以私謀權,輕脅官場。


    “還請公子回時稟告二王殿下,非是吾等不順其之意,隻是這官場不比賭場,壓個誰輸誰贏,若沒個賭注去賭,吾等也不敢輕舉不是?”言罷複又抹抹眼,擦擦淚,這老奸巨猾之鄭賜,其言其舉當真百無一疏。


    見雨勢稍緩,劉粲久坐而起身,“既如此,吾等不便在此長留,尚書大人之意,吾必然清楚,隻是這二王殿下是否認這理,吾便不知了。”


    觀鄭賜眼珠微沉,複又露笑佯裝道,“是,是,公子隻要將此間情勢一一稟告二王,相信以二王之心,必然會體恤吾等之苦的,下官,便在此謝過了!”


    遂見其作揖,劉粲連忙去扶,“尚書大人見外了,您且安心,此些吾必然代為轉告。”


    雙方一陣客氣往來,劉粲一行便出了這刑部。


    雨漸歇,風漸消。


    朱迎歡乘著車駕,確在挽簾而望,那霧氣飄散之林間,儼有鳥兒穿梭,隻是這天地茫茫,目光在近處流連...隻在其靜觀之時,那車駕四輪碾過花草泥濘,悠悠晃晃而駛前...


    直在雙神注視中,那相隔不遠之樹下,枝葉繁茂之間,有一身影,正邁著大步而行。


    ‘那孟醫使以為,那蒙麵之人,會是誰?’


    ‘下官,下官不知是何人,隻記得,那人身長不高,體態纖瘦,隻是走起步來...似乎總是很急,很快!’


    ‘還有呢?’


    ‘還有......’


    還有,那人右後頸之上,有一道,極長極暗的疤痕。


    以靜以慎決疑獄,如撥雲霧窺青天。


    朱迎歡神之開闊,忽覺醍醐灌頂,在這雨境漸休,萬皆茫茫之中,天光已大開,故皆明亮赤白,唯有其身之印記,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便觀朱迎歡招手,那車駕仍在前行之際,“速去鎮撫司稟三王以備設伏,便說吾在此遇見其人,勿要驚動大內!”


    “是。”那下侍隱隱答應了聲,遂而暗中沿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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