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昭王府。


    王府人早早便恭候著主人歸府,卻不想等來三王之大醉酩酊,以韋嬤嬤韋喬為首,眾觀朱高燧落下馬車之時,皆以揚聲在道,“奴等恭迎王爺回府!”


    “起來罷。”見最硯攙扶三王,代之回說,見此狀韋喬猶疑,問詢,“這是?...”


    “殿下於國公府盡興,飲多了酒。”


    眾人詫異,一向謹慎守身之三王,竟亦有之盡興一回?從前朱高燧按從不外宿,亦從不暢飲,一則防備暗衛刺殺,二則其此人,雖在塵世留名赫赫,卻是最守陳規,嚴謹恪己。


    “快!扶殿下回去。”最硯此言既出,眾侍隨之近身,韋喬目光流連,直覺其中蹊蹺,隻知朱高燧抬眸之瞬,神色正與韋喬身側人影掠過,即暗自沉下,心內有了三分芥蒂。


    觀韋喬屈身而向主禮拜,正將黯然之神稍望向身旁女子,三王一行已然相對而入府門,那女轉目而長注其等背影,“小姐,今日時遇不佳,王爺似乎有些醉了...”


    女子凝其難為之眼色,不由問道,“三王殿下,不是從不飲酒?怎麽今日?...”雙方見方才一幕,許久皆是未緩過神,“素來是的,隻是今日...王爺受曹國公邀請,也不好駁了其麵子不是?”


    那女冥冥屏息吞聲,神而極淡謂,“不知是因為國公,亦或是旁人。”


    韋喬聽出其言之暗忖,畢竟如今,三王與李沐和之良緣佳話正盛,其方才回京,便如此留宴李家,難能不令人遐異。


    “小姐莫擾,何人,亦無妨。”其言似予人定心之效,隻是此時夜深人寂,愈是令人心境繁結。


    院外,殿中,廊間,樹下。


    亦昏,亦明,愈明,愈昏。


    動響自暗穹而下,直令枝葉搖曳,風聲驟然,池邊水流湧動,波瀾四驚。自王府歸去的宮使入大內,此刻已至坤寧宮。


    正立於殿外水橋之上躬身回話,見隻見皇帝隨之皇後身側,那銜即與宮使對語,猶是麵露難疑,“你說,三王殿下夜居李府,大醉而歸?”


    “是。”


    “可還有何人同行?”


    “自然還有滁州一同而返之孟禦史。”


    彼時院內燈火通明,光亮照射水麵光影,別有一番景致之美。聞之皇後啟言,皇帝正將手中魚食小心投入池去,亦隨之徐顏如注目之側而隱感宮使答語,“孟逸孟禦史?”


    “是。”


    “早在其等赴滁州之時,孟逸之心便已然隨之而去,繼而一心向朕奏請,言道要一同赴之,這孟子,對李家小姐,當真情深意重。”皇帝在語,眾皆以斂聲旁觀,且聞皇後輕聲複之,“以臣妾看來,良配莫問時機,襯心需得自問啊!”


    唯見此時,皇帝娓娓笑來,亦俯觀池中無盡魚兒伏首,“那顏如以為,此二人,哪位堪配呢?”


    皇後意笑,“吾乃三王之母,如此妄議,實在有失偏頗。”


    皇帝遠望池中動靜,遂而輕聲笑道,“朕亦以為如此。”其等隨之相視而短望,複觀皇帝側身而向宮使,問詢,“孟家,與國公府,交情頗深啊?”


    聞之宮使,頓語,“此些,此些...小的便不甚明白,隻知,李孟二家乃世交,不止小輩,其等祖輩,亦是往來密切!”


    “聽聞,孟老侯爺之妻與老國公乃遠房堂親,其亦是姓李之人。”那銜對答,確見皇帝笑覷,“噢?那銜啊那銜,你當真是神機妙算,無所不知。”


    那銜卑躬,回笑之不敢。


    “如此說來,李孟兩府,還是親係。”安隼遂將粟黍遞於案上,將帕子遞於皇後擦手,聞之此言,皇帝緩聲而道,“李嫁予孟,李嫁予孟,此,不是好事兩樁嘛?”


    且觀此後良久,身後那銜眯著眼瞧皇後神色,目中十八般變幻,既回道,“可陛下,恕奴多嘴,那孟老侯夫人雖亦是李氏人,然太祖之時,儼不算名門貴族,如今,李府小姐是為任君,又是功臣之女國戚之後,名聲地位頗盛,應,嫁予更顯貴之人才是啊!”


    “更顯貴之人...”皇帝語間,皇後唇之微揚,目之上懸,要不說伴君身邊宜聰明,那銜此人,猶是懂得審時度勢,察言觀色。


    “其啊,在指老三呢。”二聖對視而明,複觀皇帝笑之搖頭,弗有意趣地問之那銜,“你這老東西,可當真是指著他?”


    那銜隨之笑道,露出一副忠犬之相,“嗯,放眼整個大明,比三王更顯貴的,可不多。”


    皇帝神端向皇後,複又瞥了瞥那銜,繼而大笑出聲來,“善!善啊!你這廝,會想!與天下諸位,一般會想啊!”


    王府大門緊閉,夜死寂,風無止,吹落夏塵,纏綿悱意。


    “你等盯緊,房內動靜,皆注意仔細點!”最硯持著劍,一身行裝立於眾侍麵前,“是!”唯聞兵器鐵靴移步,那聲在夜裏格外醒耳蕩魂。


    簷下立足行列將士,那門虛掩,且是有人來過,有人暫去。


    不多時,聽聞大廊之外,有人提裙而緊隨,邁步而跨,正朝這麵,坦然行來。


    “王爺可在裏頭?”那守衛一聲答應,且探其人皺而老態之麵容之上,口齒一動,那語便引得在場嚇了一膽,那女居後而默首,未有動舉,且聞守衛畏而複之,“這,總旗吩咐,殿下稍憩,無事不得任何人入內!”


    “無事?”那人遂而猶斥,“王爺今日歸府,飲酒不適,身旁必然需有人伺候,若是因此稍怠了主子,二聖怪罪下來,你等有幾個腦袋擔著?”


    眾守衛端眼前人,又探其身後隨著一行人,不由鬆懈幾分防備,複聞其再道,“何況,今日王爺回府,小姐早早便在府門候著,直至天盡子夜方才等來,便是為了見王爺一麵,你等怎好相阻?”


    彼時眾覺之恍惚,待觀清其身後小姐麵目正是丘府丘芷言,難免不為之所動容,便暗暗愧下,矢口答應道,“善,善,是手下們疑心過甚,既是小姐來了,那便,請罷!”


    即刻,丘芷言正前緩行,行舉之得體,儀態之款款,遂見一步步向高簷邁上,眾侍側立在旁,直至其抵至門前,此含慕齋,乃三王內寢。


    寧感拒禮之荒憾,難漸此投之脈脈。


    丘芷言抬首舉望,難能不思緒萬千,故而探前而視風愈吹動虛掩,光有外透,其隨即推開房門,謹身而踏入,正當其步落定於內而立穩,房門由外而緊閉。


    風微微而涼,丘芷言雙目端詳,怔怔而抬望,猶以全神貫注,不動須臾地靜觀,半丈之遠,朱高燧正漫不經意,懸懸倚在榻,右手搭於紅棕琉璃案前深憩,上身領襟半敞,隱約可見其膛肌之外露,之下腰間係帶鬆散,那隻玉佩竟又居其赫然搖拂,丘芷言心之漾動,神之疑慮,遂而將雙手抬舉之杯盞悄悄落於錦桌之上,遲遲行步至前,且於朱高燧身前停落,久寂之時,其聲悠悠而啟,“殿下...”


    丘芷言神未敢輕抬,直將目光注於朱高燧大袍之膝下,鐫細有金絲蟒紋之圖騰,且聞之其言良久未得回應,便又拔高己聲,微微而抬望,“殿下...”


    怎知此言既出,仍是未見朱高燧態之轉化,其雙目仍是緊鎖,神態與之麵龐仍是那般安靜,丘芷言慕然望著眼前之人,近來對其朝思暮想,念念不忘,此刻,卻是難再發一言,其神之悅意久注,伸手隱隱而動,卻在將要觸碰朱高燧顏之際,空懸而默下,那分秒於她而言,竟不是歡喜,而是黯失,唯見那舉沒(mo)之再沒,神亦是沒之再沒,微啟之瞬,遂而目之所及,便是其腰間複又出現之玉佩,其神亦像是失之複得。


    內忖道,若是相較旁人對三王之了解,何人,難能如她丘芷言一般,洞察三王之喜好,知悉三王之動向,揣度三王之心思。


    ‘悠悠雨聲鳴鈴,灼灼風靜思君,幼若舍木相送,今枉拒禮別離’便是其對之他二人之明示,隻是如今此玉佩物歸原主,是否別有一番深意?


    丘芷言不禁便將手觸及那九龍玉佩,正當其動之力驅,欲圖拿起之時,便已驚擾了三王,引得微風而燥,門窗似有動靜。隻觀朱高燧目之大啟,丘芷言隨之心意昂然,神即不自覺囅動,二人冥冥對視,久久如是。


    朱高燧之神確猶銳厲,而令丘芷言欲言又止之時,聞之其問詢,“你是何人?”


    其言十分緩急,丘芷言神之一遲,隱觀其雙眸之暗湧,其內之朦朧,三王似乎,真是醉了。其警醒己心莫要大亂,遂而暗暗背身而移步,直至於那麵立定,猶不禁自忖而定念,即隻手攜起銀壺,隻手扶穩杯沿,往其中倒下水來,偶聞榻前之動靜,像是朱高燧身之移動,丘芷言竟神之恍刻,水抬起而微撒,沾濕了錦桌,而令其心之膽戰,步之急邁。


    直當回轉而窺眼前狀,朱高燧沉著目,寶冠隨之一振,其雙履著地,已然有幾分坐定於榻前之態,“殿下,請喝水罷。”


    丘芷言聲之低,無疑不令朱高燧愈發關切眼前之人,其伸手將玉杯遞於己麵前,朱高燧抬目,喘息漸厲,似是酒醉未消,故而口中幹澀,接過杯來即一飲而盡。


    此,是丘芷言難以預料的,其望之對方動態,無一不仔細端凝,此刻玉杯落案,盡有一聲清響,朱高燧雙目隨之覆蓋,丘芷言便如此靜候,許久。其雙目猛地睜開之時,丘芷言之神竟也刹那透亮,那自內如同飛出一隻暗鷹,伏起而衝之勢使人膽迫,猶令丘芷言一驚,那鷹之振翅,似乎煽動了二人心境。


    “晗兒...”朱高燧出言亦是如此漫不經心,然那團驟起之急火,宛如在其神中燃燒,丘芷言洞悉其未是在玩笑,其所指之晗兒,必定是有人所在。


    可,此人又是?此刻,丘芷言先於之驚嚇,皆被此時之深疑吞蓋,丘芷言急於出聲,儼然忘了此行避諱,“殿下所指何人?”


    朱高燧目之大勢愈在灼,便使人視之愈感厲,“晗兒...”此言之末,其隨即身之前傾,忽地攥起眼前人雙手,孤注眼前人麵目,“當真是你嗎?”朱高燧似問非問,其神如此渙散而含情,其將己深深環抱之舉猶是如此堂而皇之,丘芷言所感其之呼吸,所感其心跳之蕩漾,難能不為此深深動容,其抬臂而附和,二人正要相擁,唯在咫尺,朱高燧推開之舉,亦如方才那般,令人始料未及,丘芷言立於其麵前,望其神之明動,口中言之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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