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下身穿之棕黑大氅,自後將其披在李沐和身上,愈貼近她耳畔喃喃道,“天涼!小心舊傷。”


    李沐和回神,其人已驅前立於己麵前,正一心將大氅之係帶係緊,李沐和感觸著其動作在己喉間摩挲,故而十分不適地躲開,小聲自語道,“此是你的披掛,吾無需...”


    “那你需誰的?”李沐和顯而一驚,未料他聽得仔細,遂抬眸以視,朱高燧睜亮以待的神色如同風雨暗夜中的光,順而便煩擾自己本就不寧的心緒,“他?”


    他之追問,確猶令李沐和感覺一絲迫近意味,故而愈是後退了步,回之,“三王殿下日理萬機,何必費此心神,思之無關己之事?”


    朱高燧麵卻露悅色,不住地傾前,將聲清楚明了地送至她麵前,“本王不覺得,此,是無關己之事...”


    十分瀲灩金尊凸,千杖敲鏗羯鼓催。喚起謫仙泉灑麵,倒傾鮫室瀉瓊瑰。


    一陣轟鳴,一番動響,風卷襲雨水,雨水施虐梁柱,順而淌下,李沐和之裙尾飄搖,長發亦隨之打濕,他之傾前愈發傾前,儼如此勢之不可擋,李沐和既而後退,他便明之一個探近,“三王這是做什麽?”那聲隱在萬物嘈雜之中,卻直至朱高燧仰首,將身退避,雙方停在原地。


    “你可知,本王寤寐思服,絞盡腦汁之事,皆與你有關?”


    “吾未想到。”二人對峙之意在四目間流連,仿佛下一刻便表露無遺。


    李沐和杳未理會,反是朱高燧雙手扶其肩,為其將披掛之所染雨水抹盡,“晗兒是未想到,吾今日會來?還是未想到些,旁的...”


    “不敢,三王方回京,自是繁有人約的。”李沐和麵容仍是淡漠,那回旋之舉輕盈靈動,朱高燧觀其背道而去,不由追上前去,直逼二人相對而窺,“何人約?約何人?”


    “那吾便不知了。”李沐和聲息亦是無盡柔和,仿佛平靜如水,卻又令朱高燧心內蕩起萬般漣漪,“本王並無與人約...然對你之事,吾不得不上心。”


    “那便謝過三王了。”


    “你當真要如此與吾說話?”


    “吾如何說話?”


    “你呀,何必時常喚吾三王,此與旁人有何兩樣?”


    李沐和抬目凝了半刻,複又默首,聞隻聞其言仍舊細微,加之風雨大作,儼難能令人聽清,“既無兩樣,那便請三王,離吾遠些...”


    朱高燧眉宇稍稍而弓,緩言問詢,“你說甚?本王未聽清!”


    “吾說,三王可否,離吾遠些!”人聲揚起,隨之雷聲忽閃,蒼穹似是被震碎而裂開口子,雨水源源不止,一湧而下...


    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


    李沐和複又轉身背對,朱高燧嘴角微漾,淺露深蘊之笑,二人步步為促,停留追趕,追趕停留...其猛地立穩於半寸之外,那雷聲複又乍現,朱高燧臂之大力,將己自背後一攬入懷,牢牢環抱,李沐和意識此時,二人身體之近毫無縫隙,脈搏儼是緊緊相連,遂即見她驅身掙紮,兩拳明晃晃抵在朱高燧膛前為抗,隻是無盡敲打似乎於他而言,皆隻是些無關痛癢,皮毛微薄之力。


    朱高燧神愈是熱烈,甚至有幾分愜喜。其衝己壓低聲息,將言語小心翼翼地傳入耳來,“誰說本王要離開,你,是吾認定之人。從今日起,吾,定會好好抓緊你,絕不讓你,有可逃之機!”


    那聲深俱魅惑,宛若耳鬢廝磨,令李沐和警覺萬分婆娑,故而愈是掙紮之舉過重,朱高燧在其背後沉下低語時之唇齒,愈是像雨水之潤澤大地,巧而滑過李沐和頸後肌膚,刹時間,似乎是所感李沐和身之靜止,朱高燧雙耳泛了紅暈,不禁抬首仰了麵,彼時二人相互之引力,仿佛被一雙無形之大手,生生將距離拉開,朱高燧凝神投注,李沐和已然回過身來,可己之懷抱,乍如欲挽潮水,然潮水本就洶湧,怎能如此輕攔?


    “你可還是吾認識的朱望時?”


    朱高燧探她似怒之正濃,流連於她曳動之雙目,“吾從來便是。”


    然而二人對望之雙泉,像是皆未從對方眼中映照出何如,隻是他神那般柔意,“晗兒,吾想你。”...


    李沐和漸聞朱高燧之言悄悄遞近,感覺其言之諄諄,那聲即在他落吻之際,消散而彌漫,徘徊而縈繞...


    一吻擱置在她眉梢與雙眸之間,觸了她因驚色而抬起之眉睫,亦輕亦柔,“此多年,你可曾記得吾,想起吾?”


    他語,鼻尖與李沐和麵龐相觸,他之沉注正毫無偏移地落在李沐和微默之眸光中,“吾想,吾,是太過想你了。”


    他複語,二人所感心跳近在咫尺,呼吸儼是此起彼伏,李沐和神之上仰,朱高燧神之俯下,駐守交匯時久,若是此間風雨之綿延,心與境之交眠,竟如此相得益彰。


    ...


    守俾麵麵相覷,方見為首馬車步下位內官來,那廝高昂之嗓音,刹而便驚動此時安寧,“懿旨到!”


    公主府門內外人人伏首,觀朱迎歡一行出殿而下階,內官躬著背,俯窺著朱迎歡正要跪下之舉,輕朝其謂道,“皇後娘娘吩咐,公主大病初愈,特許平身接旨。”


    “皇後諭!常寧五公主恭順賢禮,才德兼備,因其對陳妃一案有諫斷之功,又因此事其頗受牽連,上心甚以為愧,特賜黃金千兩,文綺紗羅百匹,麒麟珊瑚珠一對!以茲告慰!”


    內官兩眼露笑,好聲好氣道,“公主,此麒麟珊瑚珠乃西域進貢之貴品,宮中僅有兩對,且獨賞於五公主,足見皇後娘娘對您之器重!”麒麟者,仁獸也,是為四靈之一。


    朱迎歡眉目齊舒,作了一揖複之,“代吾向母後問安,拜謝隆恩。”


    “公主客氣,公主遇此忽疾,皇後娘娘日夜憂心,卻因身居高位,無能親自出宮看望公主,還望公主體恤!”


    朱迎歡欣然,複道,“煩請公公傳話,吾疾已愈,即刻便會入宮,麵見母後,令其勿要為吾憂心。”


    淳兒遂與府侍使了使眼色,示其將打包好的銀錢錦袋塞至內官手上,卻聞其人一聲豈敢,愈漸言道,“奴婢受中宮之命,自然是幹此傳話遞信的活兒,怎麽好再收公主恩惠!奴婢受不起!受不起!”


    淳兒環視周遭,眼神正與朱迎歡交涉,便觀其會意道,“既如此,那便勞煩公公了。”


    那內官朝朱迎歡複又躬背禮辭,下侍遂即揮手恭請,見其人背對而出府,淳兒不禁心有感歎,皆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然而相較此,權勢地位,似乎才是為人最佳之陪襯。


    此內官無人不識,其名為鄭三寶,法號福吉祥,正是內官司太監,因身形魁偉,睿智聰明,在靖難一役立功而拔任,是為禦前最堪用之人。


    派皇帝親信傳旨,頒朝貢之貴品獨賞,以此來告慰己與明示天下,令人人不得不重視她這位五公主之地位。


    府人一行方才回旋,便複聞正門外一聲通報,“鹹寧四公主駕到!”


    朱迎歡當即回旋,且觀其人迎麵而至,故而迎上相擁,聞之朱智慜問切,“五妹近來可好?”


    “無礙,阿姊可好?”


    “吾很好,倒是你,令人擔憂。”朱智慜深撫其頭,見她抬眸對望,無恙道,“阿姊請入殿罷。”複觀一行涉橋而下。


    正殿內沏茶染壺,水煙謐粼。朱智慜與朱迎歡對座,見府人一旁側立,隨即抬首示其等退下,唯留近侍為伴,方聞啟言,“母後不便出宮,特派吾來看看,你傷勢如何?”


    “承蒙厚愛。”朱迎歡回語,親將茶遞至朱智慜手邊,見其擺袖而抬杯,掩麵一飲,便稱讚道,“此茶好!甘甜潤喉!”


    “此陽羨茶,是前些禦賞的,四公主若喜歡,可多帶些回去!”淳兒忙說,確聞朱智慜嘖嘖複道,“瞧瞧!瞧瞧!父皇將己獨愛之陽羨茶單單賞於你,當真是對妹妹無比偏愛!”


    朱迎歡知她素來善於打趣,故而反道,“天子未嚐陽羨茶,百草豈敢先開花?”


    朱智慜內歡而道,“哈哈!今聞鎮西宋家,有女來朝,言之是將那時端午宴母後親賜之太醫送歸,恐怕複又一番熱鬧,你既說唯有父皇嚐過的陽羨茶,吾等方才敢飲!那吾便攜此茶,入宮至聖前,親問問父皇,是何意思!”


    在場隨之樂笑,複觀朱迎歡綻顏,聞其複說,“說真的!那鎮西宋家,向來對朝恭謹,言之來朝送人,卻聽聞其府內老夫人竟亦來之,素聞其久病纏身,身體羸弱,怎麽今時,會有心親至京來謝恩?”


    “一路風塵仆仆,顛簸崎嶇,當真不易!”朱迎歡探其言語複述,孜孜不倦,便會意而詢,“阿姊是欲問,為何他宋家來朝送人,此山高路遠,卻派之女眷罷?”


    “正是。”


    “若是阿姊有所疑,吾倒可以為你解惑。”


    朱智慜猜測其之心思,始終不明覺厲,“如何解惑?”


    天子須嚐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


    白日風調雨順,黑夜曆經一番風雨瀟瀟,雨歇風未止,庭院枝葉零落,有之伏於靜池,有之散於廊間,有之跌入叢密,有之躍上屋簷。


    沐昕涉足濕地,正沿水橋緩步而上,卻迎麵對望相對而行之人,那青絲拂麵,裙袍曳地,儼令己神往。


    中山武寧王府外,三王橫馬在首,唯見賈老夫人與國公一行送別,聞此間對語,天色入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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