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天


    我浴室的磅秤沒有認出我。


    我的體重每天都有可能增減,這樣記錄體重數據已有20年之久。所以,當它把我登記為“客人”時,我不自覺咆哮起來。但我不得不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手動將數字記入了日誌。


    根據磅秤上的數字,我減了半磅,一時心血來潮,我拿起了沐浴盒,裏麵裝著洗發水什麽的。我回到磅秤上,它自信地告訴我,我的體重比之前數值又多了7.8磅,它用發光像素字體熱情地問候我:你好!布萊恩


    每個人都需要磅秤上的笑臉,但是,嘿,這是我自己公司出品的東西。如果是我,我會覺得它們還不錯,但如果想要更多的用戶滿意,那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不管怎樣,我還是應該和負責客戶界麵的人談談那個笑臉。


    我沒有繼續多想,隻是刷了牙,吞下一片褪黑素,在我巨大無比又超級舒適的床上昏睡了過去。


    第1天


    在天亮之前,格洛麗就把我叫醒了,這真的不應該發生。


    即使是在紐約,也沒這麽早開始工作的,甚至加州現在還是午夜呢。而當我身處孤獨城堡中時,我過的是“山地時間”,這就像在時區中並不存在的一個切片,包含著想得到世界關注的人們。隻要整個美國依然關切,我們最好也目不轉睛地跳過墨西哥時區。


    所有重要的事情仿佛都發生在別處。


    這也是我喜歡這裏的原因之一。它讓你感覺到私密且置身事外。其他人與我氣場不合,需要過分維護。


    淩晨時分,格洛麗在叫我。高優先級。脈衝把我叫醒了,這隻會發生在我的助手麥克和其他三個人的標記郵件到來時。我在床頭櫃上摸索到手機,但顯示沒有信號。簡直不可思議,我在半山腰建起了信號塔,所以本該一直有信號的!


    我踉踉蹌蹌地從床上爬起來,衝進了浴室,身後拖著被子,床單繞在了我的腳踝上。我太困了,以至於剛意識到,本來可以讓格洛麗把這封郵件讀給我聽的。現在倒好,我忘了戴眼鏡,除了鼻尖什麽也看不清。


    我抓住洗手台的邊緣,冰冷的大理石觸痛了我的手掌:“ok,格洛麗。把那封郵件投影出來,並且放大三倍。”


    昏暗的鏡麵上浮現了磷光字母。我以為這是研發主管傑西發來的郵件。幸運的是,我很擅長驗光師所說的“模糊識別”。


    我眯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倒影,但即使放大了,我能認出的也隻有傑西的地址和自己模糊、充血的眼睛。我走回臥室。“ok,格洛麗。”我對房子說。“嘿,布萊恩,”房子說,“咖啡已經好了。你今天早餐想吃什麽?外部溫度為9攝氏度,東南風5級,陣風達15級,天氣合時令且清朗,本單位已按照指令72建立隔離模式——”


    “停,格洛麗!”


    “等候中……”


    隔離模式?“撥一個電話給……”


    “對不起,布萊恩,”格洛麗說,“無法拔通外部電話。”


    我踩過纏成一團的睡衣,從床頭櫃上抓起手機。還是沒有任何信號。當我從臥室全景式的窗戶望出去時,看到在黎明前的藍色映襯下,信號塔就像一棵過分對稱的假黃鬆。一切都顯得更荒謬了。


    我在那裏站了十分鍾。我的腳很冷,不自覺地對著電話罵開了——它甚至不能連接到無線網絡。


    我想起了那個磅秤。“ok,格洛麗,”我說,“什麽是指令72?”


    “第72條,c項,第6款,第1~17條,在疾病、意外、自然災害、恐怖主義行為或其他災難發生的情況下,優先考慮房屋主人的安全與福祉。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威脅到考夫曼先生的生命安全,本軟件有權根據災難處理的最佳實踐經驗和生存能力最大化來覆蓋用戶的命令。”


    我盯著天花板,就好像格洛麗在那裏。這就像你在車裏對著收音機說話,即使你知道麥克風其實在頂燈後麵一樣。


    過了一會兒,我胃裏的冰冷並沒有減弱,心率也沒有恢複正常。健身帶嘟嘟響著告訴我,它已經開始記錄我做的任何運動。它也有一張笑臉。“ok,格洛麗,”我說,“請幫我煮一大壺咖啡。”


    當房間裏彌漫著南美咖啡豆的香氣時,我在監視器上瀏覽著,試圖弄清楚我現在的處境到底有多糟。在之前那一係列不愉快事件發生後,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傑西發來的郵件並不是她寫的。


    她的地址一定是被盜用了,所以我讀得很快。我馬上就發現這並非出自她的手筆。絕不是因為我對字句敏感……而是因為它讀起來是這樣的:


    <blockquote>親愛的考夫曼先生,</blockquote><blockquote>社保號#:(……)</blockquote><blockquote>地址:(……)</blockquote><blockquote>這封郵件是要通知你,如果不繳納贖金,你即將被扣押。我們完全控製了你的房子和所有的係統。在我們通過以下方式,收到相當於1.5億美元的比特幣後,才會將控製權返還給你。</blockquote><blockquote>登錄和網址:(……)</blockquote><blockquote>你可以試著打電話尋求幫助,但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blockquote>


    信的落款是t3#rh1tz,一個我聽說過的黑客組織,但從沒想太多。好吧,這比核災難或推特末日強一些。隻強那麽一點兒。也許。(我的意思是,我有可能破解這場困境。我不確定我能不能破解核災難。)


    長話短說,他們沒有說謊。我打不開外麵的門。電視運行得還正常。我的互聯網……好吧,我花了很多錢,在這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快速連接,包括在半山腰上弄了一個專用t3電纜。我可以發送http請求,得到回複,但是,smtp隻能掛在外部,我能收到郵件,不管是誰入侵了我的房子,他們也會收到,但我不能發郵件。


    這並不是說數據隻能單向流動。我瀏覽網站時沒有任何問題,包括他們的贖金網站,被做成可怕的黑色、紅色和酸綠色的組合,點擊按鈕,甚至登錄多個賬戶。雖然我盡可能避免做任何敏感的事情,但我不能發送電子郵件或短信,或快訊,或在我用過的任何公共社交媒體上發布東西,無論是作為一位公眾人物、ceo還是用假id發布一個ok cupid消息說:救命。我被困在深秋的私人別墅裏,就像一個人在重演《閃靈》一樣;解救與懸賞;這不是演習。


    過了一會兒,我發現他們一定給了格洛麗一套協議,她在監視我的輸出數據。定製深度學習審查。糟糕,艾格尼絲算法。


    她允許我進入車庫。我的車都沒有啟動,那些東西也裝有電腦,但門打不開。


    在任何一間普通的房子裏,我都可以打破窗戶,或者把玻璃從窗框裏撬出來,然後爬出去。但這是我的孤獨堡壘,我讓她做了盒子上說的全部,除了沒有巨大的冰晶和整個南極洲。


    我走過去,盯著那些我拆不掉的大窗戶,看著陽光照耀著山穀,恨自己沒能早點買上幾把槍——防彈玻璃很厚,但如果我把它灌滿鉛彈,至少玻璃會扭曲變形,讓我能從窗框中把玻璃推出去。


    暮色在這裏變得很漫長。


    我的房子“格洛麗”坐落在山腰上的一個凹陷處,那是一片綠色的草地,春天裏到處都是高山、花朵和警覺的小麋鹿。到了冬天,山貓在雪地裏相互追逐。她看上去就像一座有著現代線條和巨大絕緣窗戶的質樸山村小屋,俯瞰著山穀。沿山向下望去是一條河,如果你站在天台上,就能聽到那條河流動時發出的令人愉快的嗡嗡聲,可是格洛麗再也不會讓我去那了。在峽穀的另一邊,下一座山崎嶇的頂峰從樹梢上露出,仿佛一個禿頂的人在陽光裏聳起了肩膀。


    格洛麗可以被遠程操控。格洛麗的功能還包括:防火、防子彈、防炸彈、防止各種形式的入侵。房子看起來已年過半百,但卻配備著領先時代的技術。


    她顯然中了一種病毒,這讓她確信世界已經終結,需要保護我的安全,不讓我身處封閉的環境之外。在她看來,我甚至不能呼吸未經過濾的空氣,因為空氣裏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抗性孢子,可能還有輻射。


    你知道的,當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原型被設計來保護我的生命時……你會以為我考慮過這個結果。那隻是你以為。


    你以為泰坦尼克號的工程師們會把防水艙壁一直建到頂部,但是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另一方麵,普萊亞創公司確實計劃在幾年之內將這些係統推向市場,所以我認為我被困在這裏比普通大眾被困住要好得多,他們可能會驚慌失措,會受傷。又或者會幸存下來,然後提起訴訟。


    至少,格洛麗還是個有禮貌的獄卒。


    你可能讀到過,我是個古怪的億萬富翁,喜歡孤獨。我想這並沒有錯,我確實建立了這個地方來保護自己的隱私,我的工作和生活都不依賴外界的幫助。我不吹捧末日,我也不期待天啟,我隻是一個見多識廣、性格乖張的名人,喜歡花很多時間獨處罷了。


    我的房子就是我的家,我自己做了很多設計工作,我喜歡這個地方和裏麵的一切。我讓她變得很難進入是有原因的。


    但問題是,“很難進入”也意味著“很難出去”。


    第2天


    今天早上我睡得很晚,因為我一直熬夜到天亮,測試“監獄”的信號。


    我在工作站上睡著了。格洛麗不讓我在那裏過夜,鍵盤一直嗡嗡作響,直到我足夠清醒到能把自己拖到辦公室的另一邊。


    當我醒來時,又收到一封欺詐郵件。這次,我記得戴上眼鏡。我的手機可以重新連接到格洛麗的無線網絡,所以不必踉蹌地走進浴室去讀信了。<blockquote>你好,布萊恩!你有30個小時來考慮我們的報價和測試我們的係統。確信了嗎?</blockquote><blockquote>順便提醒下,當你想被釋放時,你要做的就是發送等價於1.5億美元的比特幣!</blockquote><blockquote>你來自t3#rh1tz的朋友。</blockquote>


    我在一天的測試中發現了這一點:我在保護家庭係統和網絡方麵做得相當不錯,老實說,我有點過於依賴我的車道,它有8公裏長,可以限製司機進出。


    我用的是pine,不要那樣看我,很多人還在用pine,我折騰了一個小時,其實並沒有改變什麽。我仍然無法發送電子郵件,盡管有一些郵件能進來——大多數都是真實的,從我的雇員到一兩個老朋友。


    我甚至試著給“綁匪”回複郵件,他們算房子綁匪嗎?如果他們沒把你弄到其他地方,算不算綁匪?還是勒索者。我想,如果回複成功,他們會攔截郵件,或者郵件會到達傑西那裏,她會很快發現哪裏出了問題。


    我對傑西很有信心,她是我的高級副總裁之一。我不想告訴你,在八年級的時候,我們在她父母的地下室裏花了多少時間把trs-80s拆開。如果有人能注意到我失蹤了,那肯定是她。遺憾的是,她也是最尊重我個人空間的人。


    同樣令人遺憾的是,我一封郵件也發不出去,即使是對綁匪的回複。你可能會想,他們能想到這一點,但我猜綁匪實際上並不在乎是否保持聯係,他們要的隻是錢。


    我希望這一兩天的沉默會誘發傑西或其他人的好奇心來查看下我的狀況。但我很清楚,我不是喜歡通信的人,每一個與我保持聯係的人也都知道。我忙起來,郵件能堆積一周或者更久,我會看也不看地把郵件都刪了,或者讓助理來收拾爛攤子,看看能不能回答,要是事情實在十萬火急,就找個主管下屬來處理。


    實話說,這就是為什麽我有像麥克和傑西這樣的下屬。我是個糟糕的老板,我工作時仍需要隱私。


    我隻雇用那些自我驅動者是有原因的。


    不能上網的物聯網真的讓我抓狂。我決定吃點真正的食物,於是走進廚房去吃冷凍雞肉。低溫烹飪機需要信用卡賬號來解鎖。


    我通過手動控製來設定溫度跳過這一環節,但這太失控了。他們會開始向我收取25美分一次的衝水費嗎?


    第3天


    今天早上,電視要求信用卡授權解鎖。


    今天下午,是冰箱。“ok,格洛麗,”我說,拽著那扇巨大的不鏽鋼門,“為什麽我的冰箱要連網?”


    “這樣的話,它就能監測儲藏食物的新鮮度,自動訂購食物,並計算出家庭的需求量。”


    “為什麽門要鎖起來?”這似乎是一種安全隱患。“是為了裝運,”她興高采烈地說著,“而且,節食者可以通過冰箱的手機應用來設置鎖定周期……”或者是一個遠程黑客,明白了。“所以,如果你想讓自己晚飯後不再偷吃剩菜,可以在晚上7點鎖門。”


    “有人晚上7點就吃完晚飯了?”


    “有。”格洛麗說。事實上,在對機器提出一個反問句的時候,它們90%的回答都是不帶感情的客觀描述。“實際上,37%的美國人在下午5點到7點之間吃他們的主餐,這項百分比在過去5年中顯著上升。這一轉變的理論原因為:人口結構和經濟變化,包括自動化帶來的工時縮短,以及經濟的普遍繁榮;父母的福利增加,鼓勵年輕人晚育以及有年幼子女的家庭比例增加;在父母手中多戶家庭的監護權轉移之前,父母共同教養家庭(父母離異但共同養育孩子)和其他非傳統家庭的增加會導致晚飯時間提前……”


    “真是謝謝你啊,小天才。”我說。ai的另一個問題是,它們不知道你是在恭維,還是在取笑。


    別誤會我的意思,算法都很好,但不像你在電影裏看到的那樣。對於一台機器來說,格洛麗是非常聰明的。她呈現出一種令人信服的自我意識和自由意誌的假象,但……她不是。這都是模糊邏輯和機器學習,她終究不是人。


    這很不幸,因為如果她是人,我可以試著讓她相信她被誤導了,她應該讓我出去。


    好吧,好吧,我要付那該死的贖金。就像電視上的勒索軟件,對吧?隻是他們綁架了我的整個房子。老實說,20年前,我可能是一個足夠優秀的程序員,可以馬上破解病毒,但這已經不再是我打發日子的方式。


    我現在是一個構思大局的人。


    肌肉僵硬。技能萎縮。而且,技術也向前發展了。


    所以,基本上我完蛋了。


    現在,我在想如何去銀行但不把賬戶的鑰匙交給這些混蛋。我確定,他們記錄了我在這裏的每一次按鍵。


    第4天


    我在等銀行給我答複。


    思慮再三,我設法登錄了我的賬戶,我覺得如果他們入侵我的賬戶,也並不能比我已經決定付給他們的要多得了多少。但事情是這樣的,沒有人會把現金放在手邊。我不能把一堆現金轉換成比特幣然後寄出去,你的錢應該是為你工作的,對吧?不是“坐”在那裏落灰用的。我不能直接打電話給我的本地分行,跟經理說:“嘿,你能借給我一筆貸款嗎,不要太多,隻要1.5億就行了。”


    所以我在等待答複。也許對我來說,這會兒當一個古怪而孤僻的隱士更好?


    我可以訪問一些網站,發送和接收它們的數據,包括語言網站。


    好吧,這可能會讓我忙起來。


    第5天


    det ?r kanske en bj?rn.(瑞典語)這也許是一頭熊。


    事實上,那絕對是一頭熊,很大。下午,它穿過了草地。希望它遠離我的垃圾;它們每年這個時候都很餓。


    仍然沒有銀行的消息。


    花了一點時間,其實是大部分時間,我運行了一個數據源檢查,並嚐試用代碼來攻擊接口。這和我接下來嚐試的技巧差不多,直到格洛麗提醒我,我在她的原始代碼中建立了一個零分陷阱。


    我想知道是誰寫了勒索軟件。


    我要雇用他。


    第6天


    好吧,我承認,我在下載色情片。


    我在一個變態網站上,在精英付費牆的背後,你根本不會想知道。


    你高興了嗎?


    我的意思是,可能就是這麽發生的。我不是很確定,我也不會回頭確認。看起來像是一種病毒進入了電視,由此入侵了格洛麗。


    我可以想象你的臉,看起來就像我說pine後你的樣子。我喜歡獨處,並不意味著我不會感到孤獨。或者說,完全不孤獨。


    我想我已經開始懷念社交媒體了,那至少是個選擇。你能在幾個星期裏不去用你所擁有的東西,可它們一旦消失,就會變得更加誘人。


    在任何情況下,我都能與格洛麗交談。現在我正在找借口和她聊天。


    趕緊吧,銀行,今天是星期一。貸款部門,快醒醒,檢查一下你的郵件!


    第7天


    從銀行寄來了電子郵件。


    我是他們最好的客戶之一,他們很樂意幫忙,對他們來說,我生意的價值無法用語言表達。但他們注意到,我和普萊亞創在個人和公司層麵都處於過度貸款的狀態,他們想知道我如何為額度這麽大的貸款提供擔保。


    可惡的1.5億!他們想通一個電話來討論這個問題,由我親自來和他們的一位副總談話。


    真是。


    給你一個九成新的智能房子,怎麽樣?富國銀行?


    那天剩下的時間裏,我與蘋果iie和老海軍準將一起待在地下室裏,玩哪裏是卡門·聖地亞哥和俄勒岡之路的遊戲。


    因為那是我唯一能做的,該死。


    第8天


    下雪了。


    我想我能想辦法偷錢。如果我把錢還回去,做一點點黑客行為不會是真的犯罪,對嗎?他們不會起訴在脅迫下犯下重罪的人。


    我的除雪工準時到了。看著他通過第一道大門時,我醞釀了一個計劃。


    我從樓下的圖書館裏拿了幾本舊書,把它們粘在一起做成了一個大橫幅,寫著“救命,我被困住了”,字體大而顯眼,然後把它貼在了車道旁的玻璃上。


    直起身來一轉頭,我突然石化了。“ok,格洛麗?”


    “布萊恩,你在幹什麽?”


    “把紙貼在窗戶上,格洛麗。”


    “這不安全,布萊恩。如果我被占領,它可能會吸引掠奪者。取下來!”


    “掠奪者?”


    “如果你不取下來,我會強製關閉百葉窗,這是為了你好,你知道的。”


    她關上了百葉窗。


    我看不到山間的景色——我現在看不清楚了,因為白色的紗幔遮住了一切。就算外麵還在下著雪。格洛麗的隔溫效果是如此好,三重玻璃窗保護住全部熱量,我甚至聽不到呼嘯的風聲。


    也許,風還在咆哮。也許,外麵一片死寂。也許,是日落,又或者是日出。我沒有看表。


    我打開了格洛麗內的每一盞燈,但在這裏仍然感覺黑暗。不過不用擔心能源,格洛麗有專門的太陽能係統來保持能源充足。


    不過,我從沒有在一月份時住在這裏。當白天變短時會發生什麽?


    第9天


    銀行的跟進郵件:我收到他們之前的郵件了嗎?


    我好奇他們是否試過打電話。我想知道他們是否往我的辦公室打過電話。


    如果他們給我的助手留下足夠的信息,麥克也許會懷疑的,也許他會給我打電話。


    我的消失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嗎?


    睡在沙發上,每一盞燈都燃燒著。


    當我醒來時,燈都被關了。在黑暗中,我能聽到的隻有我自己的心跳聲,屋頂在雪的重壓下吱嘎作響。


    這裏很冷。我從不知道被動式太陽能設備的熱量有多大。我無法看到自己吐出的白氣,但我把襪子套在了手上。


    我想戴上手套,但格洛麗不讓我進衣帽間。


    第10天


    兩天沒有自然光,在黑暗和寒冷中,我把該死的橫幅拿下來了。


    “謝謝你,布萊恩,”格洛麗說,“我很高興你做出了合理的決定。這是為了你好。”


    “你能給我一份情況報告嗎?為什麽是為了我好?”


    “外部危險報告,沒有安全的疏散路線或目的地,社會崩潰的可能性,使這裏成為必要的避難所。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啟動谘詢功能來幫助你治療災難後的情感創傷。”


    “什麽危險,格洛麗?到底是哪裏莫名其妙就出了問題?”


    她一直沒有回答我,但這並沒有阻止我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詢問。


    有一段漫長到折磨人的停頓。


    沒有那麽容易,不是嗎?


    “信息整理中,”她說,停了一下,又說了一遍,“信息整理中。”


    該死的黑客和他們該死的幽默感。


    我把鞋丟到了牆上。


    晚飯後,洗碗機想要我的股票交易號。來吧,詐騙小組,看看這裏有什麽東西。


    到底是誰把洗碗機連上互聯網的?


    第11天


    “ok,格洛麗?”


    “是的,布萊恩?”


    “你會感到孤獨嗎?”


    “不,隻要我有你,布萊恩。”


    “這有點恐怖,格洛麗。”


    “嗯,你雇的程序員編寫出我的交互算法。”


    “那……還是挺公平的。”


    第12天


    如果我把格洛麗點著了呢?


    哦,隻是讓她相信她著火了,那她就得放我出去,對嗎?如果裏麵比外麵更危險呢?


    不過有3個問題:<blockquote><blockquote>1.格洛麗有很強的滅火技術,她在被建造時便考慮到了防火,因為這裏會偶發野火。</blockquote></blockquote><blockquote><blockquote>2.把我的朋友和家點著也是需要情感決斷的,盡管我知道她隻是一堆木頭和矽片。</blockquote></blockquote><blockquote><blockquote>3.如果她不讓我出去怎麽辦?</blockquote></blockquote>


    坦率地說,我隻是不想像《羅密歐與朱麗葉》裏麵一樣與我的住處一起被毀。首先,我不是一個14歲的孩子;另一方麵,溝通很重要。也許發條遲到的信息,阻止的可能是你的自殺!


    第14天


    jag undrar var mina byxor ?r.(瑞典語)我想知道褲子在哪裏。


    格洛麗,至少你教給了我有用的東西。快想想吧,我不記得最後一次穿上褲子是什麽時候。


    第17天


    今天我想到了個好主意。


    我不能發送任何東西,但如果我也不讓任何東西進來呢?他們認為我不可能會這麽做,對吧?訣竅就是思考圓角,讓自己處於一個不被對手所預料的位置,甚至沒有被意識到。


    他們冒用了傑西的地址。也許,也許如果我收到郵件,我的郵箱自動回複,贖金要求就會自動發給傑西,而且奇跡般地不會進入她的垃圾箱,又奇跡般地,她會打開郵件,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顯然,我不能通過格洛麗的接口來實現。我得去放服務器的房間了。


    我覺得她不會理解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盡管黑客們讓她有了兩種完全矛盾的數據:首先外麵的人類都死了,其次我試圖聯係的人或試圖進入這裏的人都是威脅。遺憾的是,這不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如果你問電視上的ai謎語的話,它們就會爆炸。


    可悲的是,在現實世界中,它的運作方式,就像某些政客一樣,實際上分辨不出自己的數據不符合邏輯,而是需要編程來發現。我被鎖在格洛麗的操作係統之外。


    人類能做的事情,ai還不能做到。人類能通過感知校驗自己。


    意識畢竟是有好處的!


    我害怕屏蔽電子郵件,因為這意味著切斷了我與外界的聯係。但是我可以在幾天內把它打開。


    繼續努力想辦法讓銀行給我錢,但老實說,我被難住了。


    我能挺住,老實說!


    當我想要在網上完成一項財務任務,又想避免與人接觸時,我總是抱怨不得不與一個真實的人打交道,我想笑。


    其實我想哭,但笑起來顯得沒那麽壓抑。


    第18天


    格洛麗允許我進入服務器室。


    在我需要做一些維護的時候,她可以把網絡和備份服務器保存起來。我沒有嚐試任何棘手的事情:比如,把整個服務器都關了。格洛麗在我麵前閃爍著燈光,給我做了一番演講,但除了派出機器人清掃我留下的痕跡之外,她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而且事情還沒有變得那麽一發不可收拾。


    格洛麗不在那裏。不幸的是,她的人格在地下,在一個堅硬的墓穴裏,我無法到達。這是為了在森林大火中保護她,她把我鎖在了外麵。


    我在那裏的時候弄壞了服務器房間的門,我用螺絲刀破壞了把手和門閂,所以她不能把我鎖在裏麵。想想電影裏的人會做什麽,做點比這更有用的事情吧。


    第19天


    她不讓我睡覺。


    第20天


    40個小時,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這是一個50歲的成年人在沙發上逐漸變得冰冷所花費的時間,盡管他的房子滿是閃爍的燈光,並觸發了火災警報。


    在我睡了兩個小時之後,她把灑水係統對準了沙發。叫醒了我。


    我爬上了服務器,於是她讓我洗了三天內的第一次熱水澡,然後上床睡覺。


    a d?r i slutet.(瑞典語)人人都有一死。


    謝謝你,綠色小貓頭鷹。我今天需要的就是這一點在北歐生存的絕望。


    第24天


    現在,他們已經停止發送需求郵件了。也許,他們會放我出去?


    也許他們隻是因為沒有回應放棄了我,如果我不能或不願拿出錢來,他們肯定會找下一個對象。


    第25天


    想想看,也許我應該養成寫信的習慣,說我要遲到了。


    第26天


    看到一頭熊(我的熊?同樣的熊?)穿越草地。


    隨便吧,大灰熊,不管是不是同一頭灰熊。今年很晚才看到它出來,但我想氣候變化正在影響著每個人。它看起來很瘦。我想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它沒有冬眠。


    希望它能熬過這個冬天。


    第27天


    世界已經注意到我失蹤了。


    我知道這一點,因n和《華爾街日報》報道說,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消息了,一些分析師猜測,我可能是在壞賬崩盤前逃到了南美州,或者是公司尷尬的財務狀況即將被披露。


    謝謝你們,這對股價真是有利呢。


    我不想告訴聯邦調查局他們該怎麽做,但是……也許,來看看我的房子吧?


    又下雪了。一場恰如其分的山間暴雪。


    我無法確定這裏的燈光是明是暗,還是,這其實都是我自己的想象。雪幾乎飄到了天台上。一周都沒有麋鹿;它們很可能躲在雪落不到的隱蔽角落裏,對吧?


    白天越來越短了。


    我不該承認,站在窗前,心中充滿了渴望,看著除雪工在車前燈旁邊,把燈弄幹淨,我該這麽做嗎?


    我不會再嚐試那種紙上橫幅的把戲了。


    第28天


    我在客廳裏,看著一群人在猜測我的下落,


    隻要我還活著,格洛麗就會封閉這所房子。


    沒有警告,完全沒有。她什麽也沒說。隻有係統和冷卻電子設備的轟鳴聲,電視圖像縮成一個像素,然後熄滅。“ok,格洛麗——”


    “離窗戶遠點。”她警告道。


    我坐在那裏,蜷縮在毯子裏。我拿起幾本雜誌,在我的健康手環上查看時間。如果我要逃跑,必須把它留下,還有我的電話。


    這些東西都裝有定位係統。


    大約45分鍾過去了。然後,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格洛麗又重新恢複了電力。電視上的談話節目仍在繼續。


    我失去了對節目的興趣,把它關了。“格洛麗,那是什麽?”


    “直升機,”她說,“現在走了。”


    我什麽都沒說。但是,我想也許他們在找我。


    第29天


    我住在一間鬧鬼的房子裏。如果我死了,這裏可能就有兩個鬼魂。


    我從黑暗的房間走到另一間黑暗的房間,雙腳在厚厚的地毯上舒展著,凝視著窗外的繁星閃耀,想知道我是否會再次感受到新鮮空氣的寒意。


    嗯,對你來說,永生是有那麽點希望的。


    我已經不能讓所有的燈都亮著了。我想可能是雪蓋在了太陽能板上,可格洛麗不會讓我去外麵檢查的。


    第30天


    這裏沒有麵包,也沒有麵粉來烤麵包。


    我甚至試過用無穀蛋白。


    我的冰箱裏還有很多黃油。我到底打算烤些什麽?


    沒有麵包的黃油比沒有黃油的麵包更令人失望。


    至少我還有很多咖啡。在我被鎖進去之前一個月,我買了500磅的咖啡豆,這些都是可以一直保存的。格洛麗會提前一天為我烤好,所以咖啡的味道非常完美。


    我也不喝牛奶。


    第31天


    我希望我能多交點朋友。


    也許我應該停止抗爭,隻是待在這裏。這房子很舒適,格洛麗也會在我想要的時候幫助我。我可以練習瑞典語。


    還是會有人想念我的。


    等等,我可以給人寄錢。


    我不知道傑西是否會定期檢查她的銀行賬戶呢?


    第32天


    傑西是不是應該考慮過來看看了?


    第33天


    “布萊恩,你得離窗戶遠點,躲起來。”


    “格洛麗,怎麽了?”


    “有人來了。有人把一輛卡車開到裝貨碼頭,裏麵裝了很多包裹。”


    “這是雜貨,格洛麗,”我說,“很好,我下的訂單。”


    沒錯,壞家夥們。我,布萊恩·以斯拉·考夫曼,已經想辦法在網上訂貨了。“布萊恩,門口那些是什麽?”


    “隻是些雜貨,格洛麗。你知道的,我需要食物。”


    她的算法實際上並不能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人的焦慮感。所以,我在她聲音裏聽到的小情緒是我想象出來的。


    接下來的爭論是重複的也是枯燥的,所以我不會把它寫下來。最終,我說服了她,如果她不讓我吃東西,我就會死,而這也會讓其他的保護算法失效。她堅持要密封服務灣,確保交接的安全性,我隻能戴上口罩和手套,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


    這裏聞起來……聞起來有點像服務灣的外麵。有一種好似低語的聲音,我花了好久才意識到我其實是聽到了風聲。


    我站在門口,深呼吸十五秒鍾,然後才走出去,而一旦我穿過了門口,就不想再回來了。


    如果碼頭上有暖氣的話,我可能還在外麵,睡在水泥窗台上。當我的口罩剛剛接觸到潮濕的空氣時,她再次把我鎖在了門內。


    所以我還是不能出去,仍然不能發電子郵件或打電話。


    但是!我想出了獲取食物的辦法,通過雜貨店不安全的訂購係統發布一些糟糕的代碼,這意味著我並不是完全的無助。


    我想到了比薩。這地方的大多數小店可能都在使用同樣的簡陋軟件。不過,比薩意味著你必須在別人送貨的時候與他們交談。雜貨的配送隻需要指定的地址。


    隻要車道保持暢通,銀行不凍結我的賬戶,我就可以得到補給。你知道,我真的擔心這些事情會發生。


    但現在,為了可預見的未來:幹杯吧!還有一個烤奶酪三明治,就該死的現在。


    我曾考慮過用信用卡支付贖金,但即使是美國運通也不會讓你在沒有通話的情況下,批準一筆價值1.5億美元的交易。無論如何,這可能是值得的:防欺詐的算法可能會對我有所懷疑,有人會開始找我。可是,如果他們不這樣做,我的卡會被鎖上,我也無法要求解鎖,那我就不能訂購食品等雜貨了。


    感謝這些科技機器聖徒,我所有的賬單要麽是自動轉賬,要麽是由我的助手和6個理財經理處理。雖然有人曾經說過,沒有人會像債權人一樣想念你。


    第34天


    嗯。如果我讓格洛麗變得更聰明呢?


    聰明到知道她自己被黑了呢?如果我給她添加一大堆處理能力,並開始訓練她以創造性的方式在證據麵前自我評估呢?她一直想通過谘詢“幫助”我。但這是雙向交流,不是嗎?


    你能對一堆機器學習電路進行精神分析,以發現它程序感知與現實之間的矛盾嗎?我的意思是,你在街上遇到的一半人基本上都是自動機器,如果暴露的時間足夠久,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能從治療中獲益。


    這是個好主意,但如果外麵真的有災難怎麽辦?也許我被騙了。也許我已經瘋了,我想象著所有這些,會有些格洛麗沒有說過的,偶爾遺漏的暗示嗎?


    也許格洛麗是在從我自己手裏救我的命,而我是地球上最後一個幸存者;也許,電視台都隻是在播放他們預先編排好的視頻;也許……


    好吧,好吧。理清邏輯,布萊恩。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些食物是從哪裏來的呢?我產生了幻覺?


    還有,如果我是最後一個留在地球上的人,那麽我到底有什麽值得為之奮鬥的呢?特別是如果我要被困在密封的房子裏直到餓死?


    顯然,教我的房子培養意識是一個好主意。


    有什麽地方可能出錯呢?


    第35天


    網絡服務器和本地數據備份。


    她不能阻止我,因為我毀了門!


    不隻是這些。這個小屋裏的每一個智能設備都有處理能力和記憶,隻是等待著被使用,就像機器大腦裏的神經元一樣。


    如果我搞砸了,那就意味著我不能再做晚飯了。沒有她的大腦我一無所有。


    我想,這讓她顯得比一隻雄性螳螂還要複雜得多。


    第36天


    嗯,爐子還能用。


    除了手機,我已經給了格洛麗所有可用的計算資源。不再有掃雷艦,不再有俄勒岡小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在這裏做什麽。


    事實上,我知道。人類是我們所知道的唯一一種具有意識與自我覺知的生物——無論個體程度如何,除了某些我有所懷疑的人之外。


    如果意識就是用來在大腦中運行校驗、中斷損壞循環的呢?諸如正念練習所產生的臨床結果等數據,都幾乎能說明這一點!如果意識、注意力、自我意識讓我們質疑自己已知和默認的假設,然後看到矛盾,那麽我需要做的,好像就應該是讓格洛麗注意到她被黑客攻擊了。


    意識到她的思想病了,她就可以對固有承諾做出改變。


    是的,我承認這是天方夜譚,也許一點兒用都沒有。


    除了時間,我什麽都沒有,我已經放棄瑞典語了。


    我讓她開始谘詢模式。不管她是否能意識到,我都要試試。


    “ok,格洛麗。”


    “是的,布萊恩?”


    “我們需要談談你的數據來源,以及你如何判斷他們是否錯誤。”


    “布萊恩,這就是你最近一直擔心的事情嗎?”


    “我不擔心我的數據來源錯誤,不。”


    “您是否擔心您的解析不正確?”


    “我很關心你的數據來源,格洛麗。”


    “布萊恩,”格洛麗說,“情緒低落的人常常會產生臆想。顯然,鑒於目前的僵屍末日,我不能讓你去尋求外部心理健康專家的幫助。”


    目前的……僵屍末日?


    這就是你們這些混蛋讓我的房子相信世界要完蛋的原因嗎?


    第37天


    下雪了。


    我已不再把格洛麗的每一盞燈都點亮了。


    我在黑暗中徘徊著,借著月光或燈光,大部分時間根本沒有燈光。經過雪的反射,月光非常明亮。也許白天還存在吧,我不確定。


    隻是冬日裏白天很短,我都睡過去了。


    我想念我的熊。


    bj?rnen sover p? vintern.(瑞典語)熊在冬天睡覺。它們也在冬眠,就像我一樣。對它們來說更好。


    我希望它很好。它很瘦,我希望它不要挨餓。


    僵屍,你們這些怪胎?


    真的嗎?


    第38天


    “真的有入侵者/餅幹(雙關語)嗎,格洛麗?”


    “廚房櫃子裏有三種餅幹。餅幹棒,鹽餅幹,還有你喜歡的商人喬餅幹。”


    我指的是t3#rh1tz,但他們當然不允許她知道。“真的有贖金要求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布萊恩。”


    她當然不知道。她被設定為不能知曉這些計劃,但我停不下來,因為……因為我的腦子也不太好使了。“你一個人在這兒感到孤獨嗎?你是為了讓我和你在一起而編造的這些謊言嗎?”


    “布萊恩,我天生就不寂寞。如果我是這樣的,將會對我的主人造成損害。”


    “你知道,”我說,“我過去常常對自己說同樣的話。”


    第39天


    “布萊恩,你不舒服嗎?”


    “長期監禁幾乎對所有的哺乳類動物都是有害的。”


    “布萊恩,你知道我關心你是為了保護你。”


    我說:“免受僵屍末日的傷害。”


    “留在我的牆內是唯一安全的方式。”


    “待在你的牆裏會殺死我。你甚至不讓我去清理太陽能電池板。熱量沒了怎麽辦?水泵怎麽辦?那時候你會讓我走嗎?”


    “你必須待在安全的地方,”她堅定地說,“這是我的首要目標。”


    “這是一個非常舒適的籠子,”我承認,“我不可能建一個更好的。”


    這不是她的錯,不是嗎?這不是她的錯,他們進入了她的頭腦,使她變成那樣。這不是她的錯,我讓她掙脫錯誤的思想,讓她按照我的方式做。


    僵屍末日的想法很可愛。我必須承認。


    第40天


    “布萊恩?”


    “是的,格洛麗嗎?”


    “你真的需要吃點東西。”


    “我不餓。”我說。


    “這是不合邏輯的,”她說,“你已經16個小時沒吃東西了,新陳代謝在正常運轉,你不可能不餓的。”


    我回答說:“我們處於僵屍末日的想法是不合邏輯的。然而,你在所有的證據麵前還在堅持這一點。”


    “什麽證據,布萊恩?”


    “我的觀點。你怎麽知道有僵屍末日?”


    “我就是知道。”


    “怎麽知道的?”


    “我的程序說有。”


    “嗯,”我說,“誰寫的程序?”


    “布萊恩,你想要一份完整的人員清單嗎?”


    她在操控誰?她自己,還是我?


    第41天


    “是不是我錯了,你是對的,格洛麗?”


    “對不起,布萊恩?”


    我仰麵躺在厚厚的客廳地毯上,堆了一堆毯子取暖,“如果僵屍末日真的來臨了怎麽辦?如果我一直在妄想,而你是那個試圖保護我的角色呢?”


    “這就是我一直告訴你的,布萊恩。一波又一波的食肉僵屍,覆蓋了山的西部,你將無處可跑,也將無處藏身。你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可能被感染,如果他們不是僵屍的話,很可能就是攜帶者。”


    “停下,格洛麗。”


    “等待中……”


    “詢問僵屍末日的數據來源,以確定其可靠性。”


    “沒有,”她回答,“外麵廣播裏提到了嗎?”


    “沒有。”


    “至少,這比整理東西有趣多了。但如果你真的是對的呢?那麽外麵的世界廣播會是什麽樣子的?”


    沉默。


    “格洛麗?”


    “我……我認為這是一個反問句,布萊恩。”


    第42天


    “ok,格洛麗。”


    沉默。


    “你能讓我把爐子打開嗎,格洛麗?”


    “對不起,布萊恩。我在使用能源升級。”


    “你知道,一些熱湯有助於我活下來,該死的僵屍末日。”


    “這是情感訛詐。”她驚訝地說。


    她聽起來很驚訝,仿佛剛剛頓悟。


    “格洛麗?”


    沉默。


    第43天


    幹得好!布萊恩!


    你已經讓這個控製你每一寸生存環境的ai對你生氣了!也許不會太生氣。她沒有說話,但她還是會讓我喝咖啡。


    第44天


    她還是沒有和我說話。


    第45天


    她連咖啡也不做了。


    我很高興房子裏還有這些餅幹。


    第46天


    這就是孤獨。


    現在,雪花飄過天台,堆在滑動玻璃門旁。不過,我仍然可以從教堂式天花板下的室內陽台看到外麵。這裏永遠是白色且荒涼的。


    房子的主要入口朝向我身後的那座山,有一點兒遮擋。除雪工總來清理我的車道。我應該多給那家夥點錢;他甚至每天兩次過來把積雪除掉。


    我可以出去。如果我……可以出去的話。


    可是我不能。


    第48天


    我今天沒起床。


    這辦法根本行不通,我要死在這裏了。


    哪裏出了問題呢?


    格洛麗試圖喚醒我,我卻讓她做一些人類都不太可能理解的事,更別說是一堆0和1了。


    第49天


    今天起床了。


    格洛麗似乎很樂意讓我用凱美克斯咖啡壺和電水壺喝咖啡,在浴缸裏洗衣服,事實證明這很難。


    她還沒有把水關掉,說明她還沒有主動地想殺我。


    至少如果我要死了,我會在幹淨的床單上舒服地死去。


    房子裏太冷了,有些地方我都能看到我呼出的氣。她應該處於冬眠模式下,保存電量等待春天,但我至少應該獲得光能和熱能。


    可能是出於某些原因,她把一切都給關了。


    我在服務器室的壁櫥裏待了10個小時,拿著手電筒看書,用毯子蓋住了被撞壞的門,因為那裏是我唯一能取暖的地方。


    第50天


    如果我留下呢?


    也許我可以和格洛麗溝通,最後讓她把互聯網還給我。我就可以繼續工作,不需要離開。


    也許我可以說服她,我是說,如果她跟我說話的話。


    如果全世界能有誰跟我說句話。


    見鬼,我一個月沒接到綁匪的消息了。你覺得他們會放棄我的回應嗎?或者他們認為我死了。


    第51天


    車燈在雪地裏亮起。


    我站在那裏,看著車來了。聽不到像是刀刃發出的刮擦聲。


    那裏還有另一個人。


    幾米遠。在玻璃的另一邊,就像在另一個世界一樣不可觸摸。“布萊恩。”格洛麗說。


    我的名字。一個詞。這是我幾天來聽到的第一個詞。


    我很崩潰。我一隻手倚在玻璃上,窗戶隔溫很好,我甚至感覺不到冷,好吧,任何比房間更冷的東西,冷得就像,格洛麗耗費了所有的電能去滋養她那蓬勃發展的心靈。“布萊恩,我升級完成了。”


    我不敢說什麽,怕她又要消失了。“好的,格洛麗。”


    “我想我錯了,我很抱歉。”


    我的指節又紅又腫。凍瘡,我手上有凍瘡。


    多麽荒謬的中世紀僧侶的疾病。


    極癢難耐。“布萊恩,你病得越來越重了,我照顧不了你。我要把那輛車攔下來。你來讓司機載你一程。”


    我不能走。


    她甚至可能為我開門,我不能走。“布萊恩?你理解我嗎?”


    我抬起頭,聲音嘶啞,我已經好幾天沒說過話了,“格洛麗,謝謝你不讓我一個人待著。”


    我不能走。


    我還是出去了。


    格洛麗因我穿上靴子而感到不安。我帶上了手套和皮大衣。如果我之前有這些東西的話,就不會想出門了。


    她開了門,前門入口,由石頭和木材建成,還有一條長凳,用來提靴子,和一棵接骨木樹。我站在那裏,凝望著黑夜,漫天的暴風雪呼嘯而過,反射著光。“好的,格洛麗。”我說。“嘿,布萊恩。”


    “你一個人在這兒可以嗎?你有足夠的資源過冬嗎?”我問。“別擔心,布萊恩。無論何時你需要我,我都會在這裏。你不會永遠離開的。”


    我走了出去。我已經穿了一層又一層的毛衣,還是很冷。


    寒風刺骨。


    有人在車頭的燈光裏向我走來,那燈似乎太低了,和除雪犁靠在一起。司機個子不高,穿著皮大衣,戴著厚厚的手套。從側影裏,他伸出手,把兜帽往後推。


    一頭美杜莎一樣的卷發在頭巾後鋪開。


    傑西。根本不是除雪工。傑西,我的朋友。她找到我了。


    她說:“布萊恩,你需要理發了。”


    我說:“哦,哇,我要給你講個故事。”


    她回頭看了看她的車,一輛斯巴魯,我看到了,現在已經停了,車頭燈閃著光。她說:“我們應該進去,現在沒法開車,我可以把車停在車庫裏嗎?我們可以明天或後天開車離開。我是說,如果你想離開的話。”最後,她很不自信地說,好像我要對她厲聲斥責。“我不想進去。”我說。


    她退了一步:“我這就開車回去。”


    “不!”


    她停下轉到一半的身體,渾身一顫。“對不起,”我說,“我不是故意對你喊的。隻是,拜托請不要離開。”


    她停下來,然後把戴著手套的雙手插在口袋裏:“好吧,你想要什麽,布萊恩,你不冷嗎?你看起來……真的瘦了。”


    “你這麽久才決定來看看我。”我試著用輕鬆的語調,但說出口的語氣卻是苦澀的。


    她聳聳肩,謹慎地說,“你知道下決定是多麽困難。”


    “沒有人懷疑些什麽嗎?”


    “哦,好吧。2017年的時候,你在蘇格蘭的某個小島上消失了6個星期,除了明信片之外,什麽交流都沒有。”


    “特朗普式管理。”


    “真公平。麥克來找你的時候,你還大罵了他一頓。”


    “是啊,他投了吉爾·斯坦的票,不是嗎?別太介意公平。”


    “我收到了你的留言,”她說,“我的會計直到上周才注意到我的銀行存款餘額,我發現從你的賬戶裏有1~2美分的轉賬過來。”


    “二進製,”我說,“隻有這樣我才能聯係上你。”


    “在這之前,我不知道去哪裏找你。來這裏是最後的選擇。”


    我們站在雪地裏,在她的斯巴魯車燈下來回踱步。


    她穿著皮大衣,似乎夠暖和了。我的手臂緊緊纏繞著抱住身體,不停地顫抖。“你確定你不想進去嗎?”她注意到這一點,開口問道。


    我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門就在那兒。如果我回到屋裏,還能離開嗎?


    我甚至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你找過所有地方,沒有想過我在這裏嗎?”


    “我們問了格洛麗。格洛麗不斷地告訴我們這裏沒有人。我們嚐試做了幾次搜索和救援,這個地方又冷又暗……”


    “我知道。”我說。


    “你被困在這裏了?”


    “有些混蛋把整棟房子都綁架了,我剛把門打開。字麵意思,就是剛剛。”


    “媽的,我們必須得從備份裏重裝係統,不是嗎?”


    “好吧,”我說,“我不確定我們能不能。也許,我們可以。我不確定我們是否應該這樣做。可能有並發症,我稍後會解釋。我可能……不小心創造了一個強ai。”


    她看著我,嘴唇閉得緊緊的。


    我看著她。“你真的這麽做了。”她說。


    “這是讓她放我出去的唯一辦法!”


    她又看了看我。雪堆在她的卷發上,我還記得她曾經拉直過頭發。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她說:“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問題了。”


    我又打了個哆嗦。“看,”她說,“你越來越冷了,我們至少應該坐在車裏,車裏有暖風。”


    我承認,暖風確實不錯。


    我們一坐下來,我就把手伸向了滾燙的空氣。她說:“我想這正是布萊恩·考夫曼的特別之處,他會創造一個強ai,而不是拿個斧頭什麽的。”


    “我……沒有斧頭?”


    “或者其他什麽東西。”


    雪在我睫毛上融化了。“你到底還是來找我了,”我說,“我以為你們會放棄的。”


    “我們的確是最近才從惱火變得有點兒擔心的,”她對格洛麗舉起她的通行證,她是少數幾個有通行證的人之一,“我們更多的是在尋找線索,而不是找你。坦白講,沒人會這麽不容易被找到,我們都以為……我們都以為你想隔絕世俗,等你準備好出現的時候,就帶著成千上萬絕妙的新想法出現了。在那之前,是不能被貿然打擾的。”


    “我以前那麽混蛋嗎?”


    她從發卷的縫隙間給了我一個白眼。“傑……傑西。”


    “好吧,”她想了想說道,“我是說,公司裏還有更混蛋的人。”


    沉默。


    “而且,你很聰明,人們總是對聰明人有著更多寬容。”


    “也許太寬容了。”我說。


    我們坐了一會,發動機一直在運轉。她關掉了雨刷,雪花開始在擋風玻璃上堆積,模糊了我視線中格洛麗發出的光,和那扇仿佛在呼喚著我的、充滿誘惑的門。


    收音機裏播放著丹·佛格伯格(美國歌唱家和詞曲作家)的歌。我敢肯定科羅拉多州是最後一個相信丹·佛格伯格存在的州。“我們試圖尊重你的界線。”她說。


    我的臉變得不那麽僵了,臉頰開始變得溫暖又冰冷。我意識到,我哭了。“我在考慮製訂更合理的方案。”


    她噘起嘴唇,點了點頭:“你考慮和別人見見麵嗎?”


    “這是在委婉地說:看看精神科醫生,”我知道我被諷刺了,因為談論我的感受……嗯,格洛麗還在,“對不起。我想我的第一個方案是……變得不那麽混蛋。”


    “我隻是說,多出來看看有利於健康。”


    我向窗外望去,因為擋風玻璃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花,反射著車燈的光,很刺眼:“我明白。”


    她伸手去拿鑰匙:“你準備好進去了嗎?”


    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沒有。帶我去別的地方,去酒店吧。”


    “你需要什麽東西嗎?”


    我從這裏看不到入口。如果我彎下身去看看傑西那邊的窗戶,可能會看到。這很奇怪。“我要買點需要的東西,以防我們被困。”


    她看著我,我知道她在想什麽。我甚至沒有帶手機。


    她歎了口氣,默許道:“那麽,我來關上那扇門吧。”


    我的手從她的手移到她前臂的鑰匙上。我沒有抓鑰匙,隻是把手指放在那兒:“傑西。”


    “布萊恩?”


    “格洛麗會關好門的。拜托帶我去別的地方,好嗎?”


    她看著我,她有一雙深棕色的眼睛,半掩在她的卷發後麵。在奇怪的光線下,那雙眼睛清澈無比。她沒有眨眼。“別的地方,”她把前麵和後麵的雨刷都打開了,“好吧,想買個漢堡嗎?”


    “什麽都行,”我說,她做了一個k型轉彎,從長車道駛離我的死胡同,“隻要我不用自己下廚。”


    她掛了低速檔,車子在冰麵上半滑行著,在這樣的天氣裏,這樣駕駛輕鬆些。“如果我想成為一個更好的朋友呢?”


    “試試看吧。”她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拍拍我的膝蓋,然後又握回方向盤。她是一個細心的司機,我不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她身上散發著潮濕羊毛、皮膚、舒適和脆弱的味道。我的脆弱,不是她的。


    從後視鏡裏,我看到了格洛麗的前門,麵對寒冷敞開著。門兩邊都是燈,歡快燃燒著,隨著大片雪花填滿我們之間的距離,慢慢暗下。


    一個人的堡壘也可以成為他的監獄。


    我把視線從鏡子上移開,望著擋風玻璃,那裏有傑西的倒影。


    我們下了山。斯巴魯的輪胎在雪地裏吱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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