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農曆七月十六的早上。我早早地爬起來,又開始聽那些詭異的磁帶。


    聽來聽去,還是播放到同一首歌的時候又出現了王彪和他老爸的對話。


    我就納悶了,怎麽會在不同的磁帶裏聽到相似的對話呢?難道王彪和他老爸是在定時演戲不成?但那也說不過去呀?


    對於這些磁帶的研究讓我隻收獲到這些信息。


    但是,昨天晚上的那個夢。我覺得一定有什麽很重要的暗示。因為我每一次做過的夢都帶著某種暗示。


    比如我看到今天出現的一個場景,恰恰是我不久之前曾經在夢裏看到過的。


    那麽,三個小二的出現又意味著什麽呢?難道小二像我一樣有三個魂魄?


    可是聯係前麵我看到過的情景,那似乎並不是小二的靈魂。


    我覺得我一開始的直覺是對的,王彪可能有問題,但是他有什麽問題,我現在還不大清楚。


    王小虎曾經說,王彪膽小如鼠。可我總覺得,這王彪可不是膽小如鼠,他深不可測。


    我放棄了那些磁帶。翻開了小二老媽劉紅豔的日記本,扉頁上寫著劉建超——也就是劉隊長的祝福的話。


    我翻開了日記本的第一頁,上麵寫著一首詩:


    君問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


    我不知道李商隱這首《夜雨寄北》有什麽特別的含義,也許是寄托對某個人的思念?


    我又接著往日記本的後麵看。


    劉紅豔的日記是從1973年五月份開始寫的。我看到了這樣的日記:


    1973年5月8日晴


    “今天,我在公社看到了王彪。他很有活力,也很有幹勁。但我聽說他的父親正好相反。聽說他父親頑固不化,性格特別倔強。我想到了一句歇後語來形容他父親,那就是:廁所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幸好王彪的覺悟高,和他老爸劃清了界線。這一點讓我覺得王彪特別帥,有自己的主張,和那些平庸的人都不太一樣。”


    1973年5月12日陰轉多雲


    “我又看到王彪了。他在人群之中始終是最讓我關注的那個人。我不會是喜歡上了他吧?聽說他父親罵他了,說他大言不慚,大逆不道。我對他父親的那些言論很不屑。我們要打破過去的封建思想,就需要承認錯誤。而他老爸卻在推卸責任,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1973年5月20日陰轉晴


    “王彪看上去很矛盾,該怎麽辦呢?真想給他分擔所有的煩惱。可是,可是我從來沒有跟他說過話呀。可我一直都在默默地關注著他。我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1973年6月1日晴


    “今天的天氣真好。王彪又到縣城裏去參加活動去了。我一個人悶在家裏,真是難受啊!我想到王彪家去看看。我也想去見識一下他父親,到底是一個怎樣一個人?”


    1973年6月2日多雲


    “快氣死我了。我本來以為可以跟他父親做一個深入交流的。可這個老頭子太頑固了。他竟然惡毒攻擊我和王彪所信仰的一切。如果沒有那麽多人為我們的信仰而奮鬥和犧牲,我們的父母一代可能都活不到現在了,沒有父母,哪還有我們呀?不行,這個事不能這樣坐視不管。”


    1973年6月9日多雲見晴


    “終於跟王彪說上話了,我的心裏真是開心得不得了,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哎呀,怎麽辦啊?我覺得我越來越喜歡他了。他真是一個可愛的男人。我對他的愛慕越來越深了。我已經把那天和他父親交流的情況全告訴他了。他感到很驚訝,感到很羞愧,同時也為我感到驕傲。我就是要讓他注意到我,所以,我也要成為他的戰友,他最忠實,最值得依靠的戰友。”


    1973年7月11日陰


    “大病初愈,有一個月沒有看到王彪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昨晚的夢好嚇人,我竟然夢到王彪的父親追著我跑,叫我不要嫁給王彪,不然他就殺了我。放心吧!我會把這一切告訴王彪的。”


    1973年7月29日小雨


    “有半個多月了,昨天終於又見到他了,終於有機會把自己夢中經曆告訴他。我好想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可是我又想和他在一起。隻是,他的父親……我不能容許我心愛的人有這樣一個可恥的父親。”


    1973年8月7日陰


    “真想對他表白。可是我不知道該怎樣表白。我喜歡他。想他。可是,我又不想因此而破壞我們的友誼。”


    1973年8月28日多雲


    “村裏召開大會了。我看到他主動揭發了他父親那些無恥言論,比如我們都很落後,我們像是奴隸,我們像一個個實驗品之類的。大家聽了都很生氣。我也一樣。他父親為什麽那麽多惡劣的思想呢?為什麽同樣生活在這裏,思想的差別怎麽那麽大?我為王彪堅定的立場而感動,也為他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悲哀。我可憐的王彪!”


    1973年9月9日多雲


    “我已經難以自拔了。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一定有很多人喜歡吧?也許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我。”


    1973年10月1日多雲間晴


    “真是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王彪竟然主動約我了,好開心好開心……(一個笑的表情)。他說今天放假,我們到縣城去吧!我答應他了。我不知道這算是什麽。約會呢還是找一個人陪伴啊?心裏麵很糾結,不過也非常的高興。因為我從來沒有和他在一起這麽長時間過。縣城裏好熱鬧啊!”


    1973年10月21日陰


    “今天,王彪又約我了。他似乎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可是吞吞吐吐半天都沒有說出來。不知道他要對我說什麽,不會是要對我表白把?嘻嘻。是不是他看出我喜歡他了?那是不是他不喜歡我?想要拒絕我,所以開不了口?如果是這樣,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我一定會傷心死的。心裏麵又期待又難過,希望不要是壞消息。”


    1973年11月5日多雲間晴


    “彪終於對我說了心裏話。我知道他心裏很矛盾,因為他有這樣一個父親。而我們家,我的父母卻都是很正統的人,我們的思想都很一致,沒什麽歪腦筋。他們都是經曆過血與火的磨礪走過來的,所以,他們特別珍惜現在的生活,也教育我要熱愛現在的生活。但王彪也擔心我的父母會不同意我和他的事情。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命運呢?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我不能迷信,怎麽能相信什麽宿命?可我為什麽這麽難過呢?難道我終究不能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嗎?”


    1973年12月13日晴轉多雲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仔細考慮,我覺得必須要忠實於自己的感情,忠實於自己的信仰。我愛王彪,不管他是誰,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我不會懼怕任何障礙。”


    1974年1月16日晴間多雲


    “一點過春節的心情都沒有。想念我親愛的彪。”


    1974年2月2日晴


    “我決定讓自己冷靜一段時間。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折磨。彪哥為什麽不願意見我呢?”


    1974年3月8日多雲


    “今天是全世界勞動婦女的節日。可是我一點過節的心情都沒有。別的婦女同胞們很高興,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今天和彪哥說上話了,他叫我等他。可是,我要等到什麽時候呢?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我真想哭。”


    1974年3月27日陰轉多雲


    “我恨他的老爸,恨透了。要不是因為他,我和彪哥可能早就在一起了。他為什麽是這樣的人呢?破壞了我和彪哥的感情,讓我們不能在一起。我也怕別人在彪哥麵前閑言碎語的,會讓彪哥感到沉重的壓力。”


    1974年4月9日陰


    “真想s(劉紅豔的本來意思應該是“殺”)了他老爸。我快堅持不下去了,愛一個人卻不能在一起,好累,好累。”


    我又往後翻了翻,這些日記大體上記載的都是劉紅豔和王彪如何在感情上忍受煎熬,然後又把王彪的父親列為罪魁禍首雲雲。


    我翻看到1975年7月22日的時候,那上麵記述著一些事情:“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終於可以和彪哥在一起了。在我的極力爭取之下,父母也同意了我和彪哥的事情。隻是,父母警告我們和彪哥的父親保持距離,不要越過彼此的界線。我們一定會做到的。我和親愛的彪經曆了這麽多痛苦的煎熬,今天終於熬到頭了,我們一定都會珍惜難得的幸福。誰也破壞不了我們的感情。”


    1977年1月7日多雲


    “小二很快就半歲了,這是屬於我和彪哥的愛情結晶。彪哥的父親徹底消失了,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我想,他是害怕有人找他算賬吧?想想也對,思想這麽反動的人,總會有人看不順眼的。所以他逃了……不過也好,我終於可以和彪哥安安心心地過日子了。”


    1977年3月17日晴


    “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幾天總是夢見彪哥的父親,像一個陰魂一樣甩都甩不掉。要麽坐在我的床邊看著我,要麽他就從牆壁的裂縫裏鑽出來,伸著一隻雞爪般的枯手。那樣子,好嚇人。有時,我真懷疑彪哥的父親是不是真的在那牆的裂縫裏。我想起來有一次回娘家,結果回來就聽說彪哥的父親失蹤了。原來,我倒是很希望彪的父親趕快消失,也很慶幸那個頑固不化的老頭子終於消失了。可是現在,他真的消失了以後,我卻越發覺得有些不安。可我這不安的源頭來自哪裏呢?我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沒錯,我應該高興。”


    1977年4月5日多雲


    “又做噩夢了。就算是彪哥在我的身邊,我都覺得全身發冷,頭上直冒冷汗。這個夢太嚇人了。我夢見自己從夢裏醒來的時候,自己旁邊睡著的竟然是彪哥的父親,太恐怖了。彪哥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我做噩夢了,他一定是太累了。”


    1977年4月28日晴


    “我又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以前也很多次夢到的夢。我記得我和彪哥第一次行床笫之歡過後,阿彪很快就睡著了,可是他睡著之後過不了多久就開始說話,聽起來好像是他父親的聲音。我心裏好害怕。今天,我又聽到彪哥說夢話了,說話的語氣好像他的老爸。彪哥,你到底怎麽了?不要嚇我好嗎?”


    1977年5月19日陰、有小雨


    “又是同樣的夢,我都快被折磨得神經分裂了。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彪哥,彪哥說一定是我太累了,沒休息好。我們一起到縣醫院去看了醫生,醫生給我開了一瓶安眠藥。”


    1977年5月22日多雲


    “前兩天都沒有再做夢了。睡覺睡得也很好。隻是吃了安眠藥,第二天頭還都有點昏昏沉沉的。”


    1977年6月28日陰


    “彪哥啊!不要嚇我了好嗎?昨天晚上我吃了半片安眠藥,可能水喝得太多了。起夜的時候,竟然看到彪哥拿著菜刀在菜板上切著什麽東西。我過去看的時候,菜板上什麽都沒有。我喊他他也不回頭,還對我說,人都死了,還說什麽話?他回過頭看我,眼神冷得像冰,然後又回過頭繼續在菜板上切著空氣。彪哥,你不會中邪了把?不不,作為堅定的無神論唯物主義者,我怎麽會說出中邪這樣的字?”


    1977年7月17日陰有雨


    “王彪的行為實在太反常了。我不吃安眠藥睡不著,可是吃了安眠藥真怕我睡著了他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昨天夜裏我又看到他拿菜刀切東西了。可是今天白天我問他,他卻一點都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王彪啊!求求你,不要這樣了,你再這樣我會發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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