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曼陀羅花的香氣越來越濃鬱了,在這陰暗潮濕的密道裏,幾乎蓋過了那刺鼻難聞的腐臭黴爛的氣味。


    房屋外麵那聲音越來越近了。


    “詩聰……詩聰,你在哪兒?”那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熟悉。


    我突然反應過來,那不就是王詩聰的媽媽,李鳳英的聲音嗎?


    我大聲呼喚起來,“阿姨!我們在這兒,在房間裏。”然後,我又轉向了兩位叔伯,我告訴他們,外麵呼喚王詩聰名字的那個女人,正是王詩聰的母親,李鳳英。


    兩位叔伯雖然剛知道了李鳳英和王學兵兩個人還活著,可是當他們真正聽到李鳳英的聲音的時候,還是多少有些吃驚。他們難以想象,那兩個人在那家徒四壁的蠻子洞裏,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他們當然不知道,李鳳英和王學兵兩個人已經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怪物,他們的靈魂也總是在人性和獸性之間不斷地掙紮著,就像我們身後的王詩聰一樣。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恰恰是李鳳英的堂妹李鳳仙。


    兩位叔伯也開始衝著那個蠶豆大小的洞口大聲呼救起來。


    屋外的人似乎聽到了屋裏人的呼救,劈啪一聲撞開了堂屋的門,然後衝進了臥室。


    一個聲音嘶啞而低沉的男人的聲音在臥室裏呼喚道:“聰,詩聰,你在哪兒?”那是王學兵的聲音。


    接著,是李鳳英焦急的呼喚,“聰兒,王詩聰?你在哪兒?快說話呀!”


    我讓兩位伯伯把我舉起來,我對著洞口向密門外呼喊:“阿姨,李阿姨,是我啊!我是小飛,我和王詩聰在衣櫃後麵的密室裏。”


    李鳳英聽到了我的聲音,立馬朝衣櫃的方向衝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櫃推到了一邊。那蠶豆大的洞口裏立即透進來一絲微光。


    她和王學兵開始胡亂地想把密門弄開,可是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徒勞。


    李鳳英焦急地喊道:“小飛……這個門,怎麽打不開呀?”


    我說:“密門的旁邊有一塊磚頭,活動的磚頭,你動一下,這個密門就可以打開了。”


    李鳳英和王學兵開始在密門的附近摸索著,不一會兒,他們就找到了那塊活動的磚頭,也就是密門的“機關”。


    密門在轟隆隆的聲音中打開了。


    李鳳英和王學兵剛想衝進來,卻忽然停下了動作,而是用手捂著口鼻,表情極其痛苦,幾乎要暈厥過去。


    我猛然意識到,密室入口處那盆曼陀羅花可能有問題。慌忙說道:“強叔,這盆曼陀羅花,把它扔到後麵的水池裏去吧。李鳳英他們可能不能聞這個味道。”


    白國強急忙抱起那盆散發著強烈香氣的曼陀羅花往密道盡頭的密室裏跑,不一會兒,隻聽得“噗通”一聲,那盆曼陀羅花就被扔進了水池。


    白國強幾個箭步跑了回來,他和白定國把還昏迷著的王詩聰從密道裏拖了出去,老媽則打著手電筒,給他們照亮腳下的路。


    我們終於逃出了這恐怖的魔窟。


    曼陀羅花的香氣消失了,李鳳英和王學兵也很快回過神來,一個勁地感謝我們幫忙救出了他們倆的兒子。


    李鳳英看到昏迷著的王詩聰,立即衝了過來,抱起王詩聰就開始嚎啕大哭:“聰兒,聰兒,你怎麽了?小飛?我們家詩聰怎麽了?怎麽這樣子?”


    我自然不好說剛才強叔用電筒把王詩聰給砸暈的,然後定國叔又補了一巴掌,隻好扯了一個慌子說:“剛才我們想把王詩聰救出來,結果後來李鳳仙回來了,把我們關在了密室裏。我們把王詩聰帶到密室入口處的時候,他聞到剛才那盆曼陀羅花的香氣的時候就暈倒了。就跟你們剛才的反應一樣。”


    “哦!”李鳳英和王學兵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我這時才得以有機會仔細地看了看王學兵,隻見他頭上和身上的毛發已經長的像猴子,而裸露處的皮膚則散發著深褐色的光亮。他的顴骨明顯地突起,一雙眼睛顯得有些暗淡無光,顯然,他經曆的不僅是歲月的磨礪,還有身體裏麵人性與獸性的相互廝殺。他的頜骨突出得很明顯,說話時,暗黃的牙齒間左右兩顆尖利的牙齒讓人不寒而栗。此時的王學兵,看起來就像是變身前的狼人。


    沒想到,一心想把我吃掉的王學兵看到王詩聰的時候卻流淚了。


    這個許多年都像野獸一樣生活的男人,見到自己心愛的兒子的時候,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內心裏深藏著的那份感情,他的眼淚像潰壩時的洪水一樣傾瀉下來。他的聲音嗚嗚咽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動了。


    李鳳英的眼淚也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一個父親,一個母親,還有一個心愛的兒子。這原本是多麽溫馨感人的一幕啊!他們本該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卻因為那命運的捉弄和惡人的迫害而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半響,王學兵停止了哭泣。用他那雙野獸一般的眼睛望著我,眼裏卻沒有凶狠的神色了。


    王學兵輕聲地對我說:“小飛,對不起,你真的是個好孩子,我之前還想吃了你,幸好我婆娘及時勸住了我。我真他媽的禽獸不如啊!李鳳仙那婆娘對我們犯了不可饒恕的罪,我卻還想著要用殘忍的方式去報複無辜的人,我真不是東西。”他說完這些話,用自己的雙手在他的左右臉頰上各扇了兩耳光。


    我趕緊勸阻道:“王叔叔你別這樣,我們其實也是為了要找到李鳳仙的罪證,因為她這樣害人太可惡了,簡直不可饒恕。”


    李鳳英也哽咽著說道:“是啊!你看人家小飛,不但沒有記仇,還幫著我們來救我們的聰兒。要是你把他吃了,說不定我們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救出我們的韜兒了。”


    “是啊,之前我們還猜測李鳳仙房子後麵的山包中可能有密室之類的,我們也想過要挖洞試試。可她好像早就預料到我們會這麽想,所以後麵那個山包上全部被她栽滿了曼陀羅花。我和我老婆聞到那花香就全身發軟,根本沒法靠近,所以,營救詩聰的計劃就一直拖延下來了。這一次,真的要感謝你,小飛,要不是你,我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詩聰了。”


    我聽到這些話,心裏怪不好意思的。便擺了擺手道:


    “其實把王詩聰救出來,我身邊這兩位叔伯和我媽媽的功勞最大,我做這些都是小事情,沒什麽的,你們不用放在心上。況且,鳳英阿姨沒有選擇吃了我,而是把我送回了家,說明鳳英阿姨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就憑這份情義,我們也應該幫這個忙。”


    “唉,我真是豬狗不如。慚愧,慚愧啊!”王學兵搖著頭說道。


    白國強和白定國兩位叔伯和媽媽都衝著王學兵李鳳英夫婦點了點頭,老媽補了一嘴,道:“其實這也不是多麽偉大的事情,我也是當媽的人,我很理解你們的心情。我想每個善良的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會見義勇為的。更何況,有句古話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也算是為自己行善積德。”


    王學兵和李鳳英點頭稱是,又說了很多感謝的話。最後,王學兵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小飛,你曉不曉得李鳳仙為啥要讓我吃掉你?”


    我搖搖頭說我不曉得。


    王學兵繼續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了。其實,李鳳仙從小就喜歡王彪,他從來沒有喜歡過胡德友。但是胡德友對她非常好,好到可以為她去死。李鳳仙正是利用了胡德友的這一點,唆使胡德友出賣自己的靈魂,讓李鳳仙把他的靈魂寄生在王彪的身上。這就是為什麽王彪在白天和晚上完全是兩個人的樣子。”


    “李鳳仙擅長蠱術,還有封靈降靈之術。我們原先還不相信她有那麽厲害,後來我們在蠻子洞裏被她下了蠱之後,我們才恍然大悟,我們不該相信她。


    她是一個心腸比毒蛇還要歹毒的女人。為了得到她心愛的王彪,她幾乎不擇手段。


    當年王彪的父親反對她追求王彪,她懷恨在心,於是讓胡德友借用王彪的身體把王彪的父親給殺了。整件事情看起來天衣無縫,就算查到最後的真凶,也是王彪,而不是她李鳳仙。”


    我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天晚上的時候王彪舉著菜刀從廚房衝出來,我還以為他要砍我。沒想到他卻砍向了李鳳仙。這個是不是王彪和胡德友的兩個靈魂發生衝突了?”


    王學兵回道:“應該是吧!如果當時是胡德友在控製著王彪的身體,你們肯定就逃不了了。但是,如果王彪當時想砍死李鳳仙的話,說明王彪已經奪回了自己一部分的自主意識,他知道自己被李鳳仙控製了。他想砍死李鳳仙結束這一切,可惜,在和李鳳仙的爭鬥中,他意外地殺死了自己。”


    老媽和兩位叔伯都在一旁歎息,說這王彪太可惜了,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麽含冤而死。


    “這麽說的話,李鳳仙那臭婆娘也實在太可惡了。”白定國在一旁憤恨地說:“她喜歡王彪也不用這麽殘忍地殺死胡德友呀!你們不知道,李鳳仙還讓王詩聰把胡德友的屍體吃掉了……”


    說者無意,聽者心驚。


    李鳳英和王學兵一臉驚愕地望著白定國,幾乎不敢相信白定國說的是真的。


    “她?……她真的這麽做了?”李鳳英難以置信地問道。


    “千真萬確,王詩聰自己說的。”白國強補充道。


    “這個惡毒的婆娘……”憤怒燒紅了王學兵的眼睛:“這個挨千刀的婆娘,我日她先人板板,這個婆娘究竟是什麽人啊,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我家聰兒可是她侄兒啊!她答應我們要好好照顧他。沒想到這個婆娘……這個瘋婆娘,死一千一萬次都消不了我心頭之恨啊!”


    李鳳英懷抱著王詩聰,失望地搖著頭,“真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畢竟我們是堂姐妹。不過現在,我全都相信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呢?她既然可以對我們下蠱,也可能對我們的兒子下蠱。我想不通,她要是真喜歡王彪,完全可以把她自己的靈魂寄生在劉紅豔的身體裏,她為啥要選擇這樣極端的方式呢?傷天害理,害人害己。”


    王學兵接著說:“這個婆娘確實瘋了,你們肯定猜不到,她喜歡王彪,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喜歡王彪小時候的樣子。也就是跟現在的小二差不多,八九歲的樣子。”


    “我靠,李鳳仙這麽變態嗎?”白定國忍不住罵了一句。


    “是啊!”王學兵繼續說道:“她為了這個,把小二的爺爺九歲時候的照片都偷偷換成了王彪九歲時的照片。說也奇怪,小二現在這個樣子和王彪九歲時的樣子也是一模一樣。以前我們兩個村子不是來了一個神秘的道士嗎?”


    “道士?”我吃驚地說道:“又是道士,好多怪事就是因為一個道士。”


    王學兵道:“對,我們也覺得奇怪。那道士後來進了李鳳仙的家,就再也沒有出來過。這個事情,隻有我和鳳英知道,因為我們就住在李鳳仙的隔壁,村裏其他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那個道士是哪裏來的倒黴鬼,被李鳳仙撞上了,借了他的臉皮,披在胡德友的臉上,讓胡德友假扮成了一個道士,然後就在村子裏對人下蠱毒。其用心之惡毒,真是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我們麵麵相覷,這麽說來,李鳳仙說不定跟咱們這兩個村子最近發生的一係列怪事都有關係。


    孟婆婆也說過,她和她兒子白興全之所以會中蠱咒,就是因為一個道士給了白興全一隻被下了蠱的野貓肉。


    難道這一切都是李鳳仙所為?如果是,那這李鳳仙不僅是禽獸,簡直就是魔鬼。


    這時,李鳳英懷裏的王詩聰的身體開始動了起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他望了望抱著他的李鳳英,又望了望慈愛地看著他的王學兵,不敢相信地問道:“媽?爸?是……是你們嗎?”


    李鳳英和王學兵微笑著點了點頭。


    王詩聰高興地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又開始嚎啕大哭。


    這場麵,看得我們旁人一個個眼含淚光。


    這一家三口,經曆了那麽多無法想象的遭遇和傷痛,如今終於可以破鏡重圓了。


    王學兵直了直身子,對大家說,“謝謝各位今天幫我們救出了聰兒,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家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不過我要說幾句,李鳳仙這個惡婆娘,必須要把她扭送到公安局。有這個婆娘在,我們這兩個村子永遠都不會安寧。趁她現在還在王彪的家裏,我們一起去把她抓起來,我們一家人就是最好的人證物證。”


    “對頭,”白定國回應道:“這個鬼地方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們現在就去王彪家,抓住那個惡毒的婆娘。免得她跑了。”


    於是,我們一行人向王彪家奔去。


    懲奸除惡的時刻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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