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省東南。吳家溝村。


    幽冥鬼穀之內,原來的山洞塌陷了,那些吸血蝙蝠和全身白毛的怪物也在和黑霧的激烈打鬥之後消失無蹤。鬼穀之內的景象不再像以前一樣幽暗恐怖,反而像是國內某個尋常的4a級自然景點。


    白小飛和被黑霧控製的楊漢霖經過那場驚天動地的對決之後,楊漢霖和他女兒楊玲的屍體都被埋葬在亂石和土堆之中。


    一同被埋葬的,還有尋龍鎮的警察何陽。


    由於那山洞太過幽深,在垮塌之後居然形成了一個凹形的大坑。而原先流向山穀之外的溪水返流到那大坑之中,又形成了一個堰塞湖。


    所有人都以為,楊漢霖死了,一切便結束了。


    尋龍鎮派出所的所長方永傑曾經提出想要挖掘何陽的遺體,可是那山洞走勢向下,垂直高度估計有四十五米。按三米一層的層高,山洞的落差足有十五層樓的高度。


    而十芒星陣所在位置的從山洞原來的入口向前延伸長度近兩百米,山洞內部又有不知道多少個分支,所以挖掘的難度可想而知。


    不僅如此,這個被當地人稱為幽冥鬼穀的山穀入口還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幾乎沒有什麽可供挖掘機械通行的路。即便是在那片森林中開出了一條路,麵對那片巨大的堰塞湖還有巨大的土方量,沒有兩三個月恐怕是挖不到十芒星陣所在的位置的。


    更重要的是,挖掘機械隻能在堰塞湖水排幹之後盲目挖掘,即便能夠不惜人力物力財力找到何陽的遺體,說不定也早已麵目全非。而挖掘機在挖掘的過程中也會對死者的遺體造成不可補救的損傷。


    至於楊漢霖的遺體,因為他的自私而讓黑霧吸食了那麽多人的靈魂,讓中嶽縣六個人死於自殺,三個人死於意外,這些死者之中就包括楊漢霖的老婆張明英,唐文強的老婆王悅,唐文強同父異母的弟弟李勇。


    當然,周強、陳大海和另外兩個死於意外的男人,以及悅城夜總會的陪酒女郎小燕都曾經對楊玲做過不可饒恕的事情,所以,這些人即便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根據當地的民風民俗,方永傑在詢問了何陽父母的意見之後決定放棄遺體挖掘計劃。


    中嶽縣公安局也決定不會予以挖掘——縣公安局楊正清局長、莫海鵬副局長和刑偵大隊的劉建超隊長在這件事上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


    自然,他們不會對外界說因為楊漢霖的一己私心而害死了那麽多人,所以他們不會挖掘楊漢霖的遺體。他們對外界公布的原因其實也是最能夠讓公眾信服的,那就是挖掘難度太大,挖掘過程將會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而且很難保證能夠找到完整的遺骸。


    於是,這場知名教授為了讓女兒複活而一手策劃的連環“自殺”事件終於畫上了不太圓滿的句號。劉建超所在的中嶽縣城也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在幽冥鬼穀的山洞塌陷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凹形堰塘形成的堰塞湖倒是沒有了堰塞湖形成初期那裹挾著泥土的渾濁,反而變得越來越清澈,好似一塊剛剛形成的璞玉,鑲嵌在這偏僻的吳家溝村的後方。


    再過幾天就是重陽節了。這天晚上,天上幾乎沒有什麽雲層,沉睡了一個白天的星星在這個明朗的夜晚在天上眨著眼睛。


    雖然白天的天氣還不時有“秋老虎”逆襲,但夜晚卻越來越涼。特別是在這偏僻的小山村,在這剛剛形成的堰塞湖邊,陣陣山風像幽靈一樣穿過湖麵,然後又穿過湖邊的那片原始森林。樹葉在清涼的夜風中搖曳著,沙沙作響,仿佛無數個鬼魂在幽暗的密林間竊竊私語。


    如果有人恰好在這樣的時刻一個人呆在這個堰塞湖邊,一邊感受著清涼的夜風,一邊傾聽著密林的低語,他感受到的可能不是某種浪漫的情調,更可能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因為方圓二十裏內的人都知道這個堰塞湖的下麵埋葬著一個為了複活女兒而幾近瘋狂的大學教授,楊漢霖。


    此時已是子夜。微波蕩漾的湖麵上忽然湧出了一股氣泡。伴隨著氣泡升騰起來的還有一股渾濁的泥水。原先幹淨澄澈的湖水因為這一連串升騰的氣泡和泥水變得躁動不安。


    沒過多久,從湖心深處竟然慢慢湧動起了一團黑色的東西。那黑團看起來像是人形,卻又不像。


    黑物從湖底湧起,慢慢地浮將起來,最後終於伴隨著一股汙黑而腥臭的泥水浮出了水麵。


    那黑物中部隆起,好似一個即將臨盆的產婦的子宮。正在此時,那隆起的部位卻開始慢慢蠕動了起來……


    大約一刻鍾之後,黑團隆起的部分因為越來越大,竟然從內部被刺出了一個口子。伴隨著這個破口,黑團那隆起的如同子宮一樣的大球“嘭”的一聲爆裂開來。一個看上去幽黑又恐怖的人形肉球猶如電影《異形》中的外星怪物一樣,在那令人不安的爆裂聲中,從黑色子宮中破殼而出。


    在黑團爆破之後,黑色的肉塊飛散到湖麵各處,濺起陣陣水花。黑色“子宮”炸裂的聲音將在山林間棲息的鳥兒驚得飛起。


    “肉球”內部,一個一絲不掛,胴體潔白如雪的少女像一朵偶然掉進這湖麵的花兒一樣漂浮著,在這寂靜幽暗的堰塞湖上,少女的身軀仿佛某種聖靈一般向外散發出神秘的白光。在白光的照耀之下,她身軀之外的的黑色肉球竟然漸漸煙消雲散了。


    沒過多久,少女緩緩地睜開眼睛,略微驚訝而好奇地打量著周圍。一團濃烈的黑氣很快在少女的身下凝聚,然後像一雙手一樣將少女托離水麵。


    風停了,周遭的蟲鳴也停了下來,時間仿佛也暫停了一般。柔柔的月光映照在少女的身上,湖麵倒映著少女的影子,這景象好似一幅魔幻又詭異的油畫。


    少女看了看湖麵,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看到一絲不掛的自己,不禁有些羞澀。


    “要去找一身衣服穿上呢!”少女自言自語道。“可是,這荒山野嶺的,上哪兒去找衣服呢?”


    胴體雪白的少女用右手食指輕輕在眼前一勾,湖麵下的那團黑氣便將少女圍繞了起來。瞬息之間,黑氣幻化出一身黑色的輕紗包裹著少女的身體,少女的身後則是一對黑色的羽翼。


    那黑色羽翼隻輕輕一扇,湖麵卻好似感受到了巨大的推力,猛然蕩起了幾圈漣漪。


    少女飛向空中的同時,那團將少女從湖底托起的黑色的人形怪物在爆裂聲中變成了無數的的肉塊,像是完成了她的任務一般沉入了湖底……


    一刻鍾之前,吳家溝村的吳秋生和王婆婆已經進入了夢鄉。忽然,兩老口家拴著的那隻大黑狗多多開始緊張不安地低吼起來。不一會兒,伴隨著幽冥鬼穀中傳來的一聲悶響,多多身上的狗毛全都炸立了起來。它想要掙脫拴著它的鐵鏈,無奈鐵鏈拴的太緊。多多隻好衝著山穀的方向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多多帶著驚恐和攻擊警告的狂吠將吳秋生和王婆婆吵醒了。


    王婆婆翻了一個身之後推了推吳秋生,埋怨道:“老頭子,要不你去看看多多在叫什麽?這狗東西最近都挺安靜的,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晚上叫得這麽凶。你說會不會是咱們村裏進賊了啊?”


    吳秋生一百個不情願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找了件外套披在了身上。他一邊動一邊說:“前一陣子鬼穀才塌陷了,那個教授背著女兒幹屍進鬼穀的事情在周圍鬧得沸沸揚揚的,就算是賊娃子也不敢進咱們村。我估摸著可能是鬼穀裏麵某個山洞又塌了,所以多多聽到了響動才叫了起來。”


    “好歹你去看看嘛,心裏安穩一點兒。”王婆婆嗔怪道。


    吳秋生瞥了一眼王婆婆,嘴角露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意道:“老婆子,你活了這麽大把歲數了膽子還這麽小!就算村裏進賊了,咱家多多那麽厲害,放出去肯定把那賊娃子咬得屁滾尿流,最後落荒而逃。”


    吳秋生說完打開了房間裏的電燈,從臥室走到了堂屋,然後打開了大門。他借著天上數不清的星光看了看院子周圍,似乎沒什麽不正常的情況。


    可是屋簷下的多多卻仍然在嚶嚶嗚嗚地低吼著,套在它脖子上的鐵鏈也被它拉得緊緊的。多多看到吳秋生之後先是躁動不安地繞著圈,然後又衝著幽冥鬼穀的方向吠叫起來。


    吳秋生心中警覺起來:多多平時都是很聰明聽話的,村裏人它基本上都認識也不會咬。難道現在真的有陌生人進入了咱們村?


    吳秋生摸了摸多多的頭,又撫摸了幾下多多壯實的背脊上的茸毛。他一邊摸一邊說道:“多多,是不是村裏進賊了?要是村裏進賊了,我就放你出去咬他狗日的,把賊娃子攆出村去好不好?”


    多多仿佛聽懂了吳秋生說話一般,聞了聞吳秋生,然後又衝著幽冥鬼穀的方向狂吠了幾聲。


    吳秋生這下大概確定了,憑著多多敏銳的聽覺,它一定是發現了什麽異常情況才吠叫起來。於是,他解開了多多脖頸上的項圈,手指著幽冥鬼穀的方向對多多說道:“多多,去,把賊娃子趕走!”


    多多聽到了主人的命令之後便像一支黑色的利箭一般射了出去,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吳秋生的視野之內。


    吳秋生在院子裏矗立了許久,卻仍然聽不見多多的聲音。他心裏不禁打起鼓來:多多不會被賊娃子打死了吧?或者被藥狗的藥死了?多多那麽壯實,不會輕易被人打死的,多多要是真見到賊了,那肯定會狂吠不止,而且衝上去就會撕咬。而且多多平時在他的訓練之下從來不像那些流浪的野狗一樣吃別人扔過來的東西,所以應該不會被賊娃子藥死。可是多多衝出去之後就什麽聲音都沒了,這情況的確有些不正常。


    “哎,不管那麽多了!還是回床上躺下休息吧!也許是多多這家夥發現母狗了?”吳秋生尋思道。


    他在院子裏站得久了,盡管身上披著一件外套,可是這初秋的夜裏仍然有些凍人。再加上更深露重,夜風陣陣,更讓人平添了幾分寒意。


    吳秋生攝手攝腳地回到屋內,關上了堂屋的房門,進了臥室,然後脫下外套鑽進了被窩,抱著王婆婆繼續呼呼大睡了起來。


    恍惚間,吳秋生做了一個夢,他夢見抱在他懷裏的王婆婆變成了一個天姿絕色的美少女,那少女正衝自己嗬嗬地笑。吳秋生便傻傻地回應著少女,也嗬嗬地笑了起來。誰知那少女突然張開嘴巴,竟是一張血盆大口,一口就把他給吞沒了。


    吳秋生凶汗淋漓地從惡夢中醒了過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心想:“幸好是做惡夢。我這麽大年紀的人了,怎麽會有這麽年輕漂亮的老婆嘛!我真是癩疙寶想吃嫩天鵝,想想就是不可能的事,還是繼續睡覺吧!”


    想到這裏,吳秋生又摟著王婆婆睡過去了,不一會兒便發出了呼嚕嚕的聲音。


    被吳秋生抱在懷中的王婆婆卻在此時睜開了眼皮,她的眼睛飛快地轉動著,就像在自己的大腦裏不停地搜索著什麽東西。不一會兒,王婆婆的雙眼停止了轉動,她那深邃的黑色的雙眸直視著前方,仿佛能夠在黑暗中看清一切……


    數分鍾之前,身披黑色輕紗,展開黑色羽翼的少女從鬼穀之內的堰塞湖麵飛上了天空。她側耳傾聽著周圍的一切,似乎有某種生物在朝自己的方向吼叫,於是她集中起注意力探尋那個聲音在她的這副身體和記憶裏留下的某種波動——那應該是一條狗正在吠叫的聲音——她甚至能夠聽到那隻狗的心跳聲。


    不一會兒,那隻狗朝自己的方向跑了過來。它越來越近了。


    “沒想到這麽快就得讓自己伸展筋骨了呢!不過,小小一隻狗而已,對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少女的臉上露出一絲自得的微笑。一刹那間,她便像一道黑色閃電一般悄無聲息地閃到了黑狗多多的身後。


    多多還沒來得及叫上一聲,無數的黑氣便幻化成了黑紗緊緊地裹覆在了多多的身體上,最後變成了一具厚厚的小型的黑色木乃伊。起初,多多還在努力地掙紮試圖逃脫那些黑紗的包裹。可是那些黑紗纏得越來越緊,越來越厚。多多掙紮了片刻之中,終於窒息而死。


    少女淺淺一笑,右手食指往自己身邊一勾,那些緊緊包裹著黑狗多多的黑紗便又重新化成了陣陣黑氣回到了少女的周圍。


    “看來你還是一條忠心護主的狗嘛!不如去看看你家主人,借他們的衣服,或者他們的身體用用,說不定還能發現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呢!”少女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朝吳秋生家的瓦屋上方飛去。


    少女在吳秋生家的瓦屋上空停了下來。少女的右手食指指著吳秋生和王婆婆正在熟睡的那張床,隻見一團黑氣順著少女手指的方向,如同一條黑蛇一般傾瀉而下,順著瓦片的縫隙鑽進了屋內。最後,少女的整個身體也幻化成黑氣順著那條“黑蛇”鑽進了吳秋生和王婆婆的臥室之中。


    臥室房間裏的“黑蛇”在不停地遊蕩著,仿佛在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麽辦。


    忽然,“黑蛇”停了下來,它趁著王婆婆張嘴的間隙一溜煙兒地鑽進了她的身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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