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截蒼白遒勁,骨節分明的手被男人咬在口中,好似餓了幾十年的流浪狗得到一塊上等鮮美肘子,男人沒有咀嚼的動作,毫無形象地將這隻手叼起來吞下去。


    脖子鼓起一隻手的輪廓,男人頂著鼓鼓囊囊的一團,一臉饜足躺倒在地。


    “沒事吧?”陳清野一個箭步衝過去拉起他,看到他被咬斷的創麵已經快速地長好了一隻全新的手,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可也在此時,陳清野敏銳地察覺楚斬雨的表情很不好看,和以往不一樣,他沒有立刻立刻起身,就算被拉起來,也完全是順著陳清野的動作站起來的。


    楚斬雨微微用力,掙開了陳清野的手,他轉過頭來看著陳組長。


    “快走……”


    他的眼睛變成了金色,金色裏麵無數完整的小小眼睛,長好的手臂手掌連接處也呈現出帶青的汙黑,血管根根暴凸,陳清野驚訝地看著他,驚得忘了後退。


    楚斬雨悲哀地望著他:“算我求你了,陳組長,你快走……快走!!”後半句聲音驟然撕裂,陳清野被他的怒音驚動。


    他看見楚斬雨的臉色白的可怕,此人本來皮膚就像瓷器一樣白,現在更是慘如金紙,血色盡失,相反的是嘴唇和眼眶泛著不正常的血紅,下麵還一動一動的,仿佛紅色的蟲子要從裏麵鑽出來一般。


    “你的情況不對勁,我怎麽能走?”陳清野伸手要幫他把脖子上的紅寶石打開,那裏麵半流動的是濃縮抗體。


    此時楚斬雨閉著眼睛抓住他的手,這時他的聲音已經十分嘶啞,他一字一句地說:“陳清野,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殺了你!”


    陳清野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隻聽見後麵撲通一聲,他回過頭,看見剛剛陪他們來的那個女研究員已經倒在了地上,手裏握著兩顆眼珠和一節舌頭,額頭至少幾厘米深的傷口血流到空洞的眼眶裏,乍一看竟然像是流出了紅色的淚。


    “她死了。”


    楚斬雨依舊閉著眼睛,用自己的手一邊捂上了陳清野的眼睛:“別看她了。”


    說完他又說:“也別看我。”


    他單手擰開脖子上的紅寶石,倒出其中一塊的半流狀液體在手裏。


    “你能用三級抗體嗎?”


    陳清野不明所以:“可以。”


    楚斬雨將他的麵罩掀開,自己咬破指尖,吮了一口血,再把抗體喝掉和血一起含在嘴裏,喂給了陳清野。


    “到底…怎麽了?”


    楚斬雨沉默著,他的呼吸聲非常輕微,捂著他眼睛的力度絲毫不放鬆。


    陳清野忽然感覺到周邊的溫度正在瘋狂下降,轉眼間已經降到了防護服無法隔絕的氣溫,凍得他牙縫咯吱發抖;一件加絨的厚實外套順著麵罩的縫隙塞了進來。


    “裹著。”楚斬雨說道。


    “你要我走?到底怎麽了?”


    “現在不用了。”楚斬雨低聲道:“現在,我們也走不了了。”


    陳清野震驚不已。


    “睜眼吧,陳組長,我們閉著眼雖然可以抵禦一會,但是這樣是走不出去的。”


    楚斬雨放開了捂著他眼睛的手。


    陳清野緩過勁來,才慢慢睜開眼睛,那一瞬他感到無比的眩暈。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間圖書館,他記得這是他大學時常常待著複習的地方。


    “楚斬雨!你人呢?”陳清野到處都看不到楚斬雨的身影,心中頓時毛骨悚然;幸好下一秒楚斬雨就出現在他的身後。


    “你看到了什麽?”


    楚斬雨早有預料地問道。


    “圖書館。”陳清野誠實地回答。


    “這樣啊。”楚斬雨袖子擦了擦臉,“三級抗體持續時間是二十四小時,我們得在你的抗體失效之前離開這裏,回到現實。”


    “你的意思,這裏不是現實?”


    楚斬雨搖了搖頭,拉住他的左手:“陳組長,從現在開始,你要記住,隻有拉住你左邊手的人,才是我,無論你看到什麽,聽到誰在說話,都不要理會他,她,它。”


    陳清野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楚斬雨點了點頭:“我們邊走邊說。”


    圖書館和他記憶裏的一模一樣,他記得自己在這裏複習那無數個煎熬的夜晚,困的睡著,睡著了又醒,醒了又睡,直到耳邊的掃地聲和上課鈴聲響起:熬穿了。


    那年特招題還特別難,陳清野瞞著寢室連考三次都沒過,反倒是他曾經不太瞧得起的斯通一次過,急得陳清野煩躁不已,每天恨不得和題目書本合而為一。


    後來幹脆擺爛,和室友們去月球基地玩了一個月,回來考試比前三次加起來考得還高,給一向勤奮刻苦的陳清野整無語了。


    “這裏應該是人心智的投射,過的順利的人會看到最不想看到的回憶,至於過的極差的人會看到最美好真實的幻想。”楚斬雨拉著他,直直地向著一麵裝滿書的書櫃子走過去,眼看著就要撞上了。


    陳清野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跟著我走。”楚斬雨頭也不回地說:“別把任何擋在你眼前的牆壁,人和書櫃,任何東西當成真實的,不然你就中了計。”


    陳清野已經準備好了被撞得頭破血流,可是他直接穿過了書櫃。


    周圍忽然多了很多人,他認出那都是曾經的同學,甚至還有斯通和安桂賢抱著書跑過來,拍他的肩膀,拉住他的右手。


    “書呆子,去吃飯吧。”


    “別學了,考試前更要好好放鬆,走吧走吧,今天我請你們吃好吃的!”


    安桂賢拉著他就要往反方向跑,看著那張熟悉傻缺的臉,陳清野剛要說什麽,被楚斬雨一聲怒喝喊醒了神:“陳組長你不想死的話,別理會除了我之外的任何東西!”


    陳清野發了半天抖,哆嗦著轉過頭,張開嘴似乎想問什麽,卻被楚斬雨用冰針般的力度了:“別說話,跟著我走。”


    安桂賢和斯通追著他,問他為什麽走了 安桂賢低聲下氣地和他道歉,問他是不是因為昨晚上打架的事和他們慪氣了,賤兮兮地道歉“陳老板,你就饒過我這一回吧!以後我肯定改!肯定改!”


    斯通也笑哈哈地附和:“哎呀,他什麽尿性你還不知道,大人不計小人過,走嘛走嘛,讓他買單給你道歉,小賢子,願不願意啊?”安桂賢捏著鼻子說:“嗻~”


    太真實了。


    如果這是投影,太真實了。


    陳清野幹脆茫然地不看他們,隻看著眼前的楚斬雨,此時楚斬雨卻又說:“也別一直看我,我不確定會變成什麽樣子,看你的前麵,跟著我的力氣走就好。”


    陳清野輕聲道:“你看到的景象是什麽?”楚斬雨思考了一會回答說:


    “雪山。”


    “你應該是人生過的不太順意的人吧,沒想到你美好的記憶在雪山。”陳清野必須和楚斬雨說話,才能分散另外兩個熟悉之人喋喋不休的聊天,否則他害怕自己會下意識地回答他們。


    “老陳――”


    老陳――――”


    熟悉的聲音,從沒有哪一刻這樣讓他感到膽寒……呼喚聲停了,圖書館裏的人全部僵住不動,隨即紛紛化作雪白猩紅的肉和血飛濺開,有的打著旋飛到了他的身上。


    陳清野驚得要後退,驚得要叫出來,楚斬雨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變化,立刻轉身抱住他,把他的眼睛,嘴巴,耳朵全部捂住。


    “陳組長,你忘了我說的話了嗎?”楚斬雨顫抖著聲音,“所有都是假的,不要理。”


    陳清野被現在的情況弄得也神經兮兮的,他有點哽咽,還有點憤怒地問道:“那我怎麽確定你是真的還是假的?萬一你也是假的呢?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楚斬雨沒有回答,隻是立刻更加捂緊他嘴巴,用非常神奇的語調說了一句:“因為我是最客觀的存在,不為任何所改變,也不為任何東西所了解,所看見。”


    陳清野感覺自己身邊這個人換了個人一樣,他還是長那樣,可是氣質和說話語調總感覺變得不一樣,自己對他依舊是那種一模一樣的,沒由來的信任。


    “你吃錯藥了?”陳清野疑惑 ,“我真是聽不懂你說的話了。”


    “確定自己身邊是真是假很簡單;這些根據記憶心智複現的異體,你一定會對他們的言行舉止有熟悉感。”楚斬雨指了指自己,“它們不會像我一樣,說你不理解的話,就像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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