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之微笑道:“末將略估了下,每箱寶物約值七八千兩銀子。舒榒駑襻”


    許從悅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正要向許思顏道謝時,木槿已端坐桌邊,含笑道:“既是太子所賜,妾身卻之不恭!不過念及軍中將士為我奔波勞苦,妾心甚是不安。我那箱寶物,便勞蘇將軍代我分賜給眾將士,算是我犒勞大家吧!”


    蘇落之忙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等所做,原是份內之事,不敢領太子妃厚賜!”


    木槿輕笑道:“蘇將軍,我這是賜於眾將士的,並非賜於蘇將軍的。嬈”


    蘇落之一驚,細覷這位太子妃神色,卻見她端肅而坐,沉凝有禮,笑意親切而不親狎,看著莊重爾雅,雖非絕色,卻另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懾人氣勢。


    四目相對,他竟是心中一凜,連忙垂頭道:“末將遵命!必將太子妃心意盡數轉達給軍中將士!”


    木槿這才滿意微笑,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琨。


    溫潤從容,大貴大雅,是怎麽看都無可挑剔的言行舉止,即便有朝一日成了大吳皇後母儀天下,這份雍貴氣度也已綽綽有餘。


    蘇落之暗暗驚異,卻已下定決心,回去後便要立刻通知妹妹,從此不僅少攙和慕容家的事,還得把太子府正經主母侍奉好才行。


    人不犯人我不犯人隻是自保之道,想要更上層樓,還得有一副從沙礫裏辨識出金鑲玉的過人慧眼。


    樓小眠靜了片刻,擊掌微笑道:“太子妃仁善體下,知禮識義,乃是天下人之福!”


    “知禮識義?”


    許思顏哂笑,深深目光掃過木槿麵龐,轉向許從悅。


    “呃……”


    難道也要讓他把到手的七八千兩送出去犒軍?


    許從悅憂愁片刻,便歎道:“太子妃大義,從悅佩服!從悅所得,必帶回去從優撫恤我那些遇難隨從的家屬。哎,可憐,中間有兩位膝下孩兒才剛剛學會走路……”


    許思顏微感不耐,“要不要我代你求一求皇上,讓他再賜一車錢帛,以撫慰你受了驚嚇的身心?”


    許從悅一口應下,“如此,愚兄便多謝太子了!”


    便贏得了眾人不約而同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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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瑣事處置完畢,許思顏果然攜了樓小眠,有說有笑自去樓小眠的臥房歇息。


    木槿托腮目送他們離去,發了片刻呆,才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向同在對麵發呆的許從悅說道:“你傷成這樣,不早些回房歇著?”


    許從悅笑道:“哪有那麽嬌氣了?其實傷得沒那麽重的,昨夜隻是給一路追殺才受不住。後來上了最好的傷藥,再歇這麽一日,已經大有好轉,不去拉扯也覺不出疼痛。倒是你,太醫說有餘毒未清,還得吃兩日藥好生調理調理。”


    木槿衝他一揚拳頭,散漫笑道:“別把我看作大吳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嬌弱得風一吹就倒!藥補不如食補,看我不吃藥,隔個三兩天還不是活蹦亂跳!”


    許從悅道:“嗯,你現在就活蹦亂跳了!”


    木槿嘻嘻一笑,這才站起身,懶懶地步出屋子,走回自己房間去。


    走到院中時,她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樓小眠的臥房。


    暖色的燭光映在窗紙上,卻寂然無聲,再不知房中那兩位正幹著什麽好事。


    許從悅跟在她身後,順著她的目光瞧去,便輕笑道:“木槿,別信太子胡扯。他和樓大人不會有什麽的,頂多抵足聊天而已。我和他在宮裏一起呆過十年,就沒見過他有那種嗜好。”


    木槿不覺紅了臉,卻笑道:“他有沒有那種嗜好,我才懶得關心!我隻可惜樓大哥那麽好的一個人……”


    “樓大人?”


    許從悅輕笑,“的確是個不凡的人物,可你千萬別被他麵上的溫良給蒙蔽了,你可曉得這麽些年,不明不白死在他手裏的人有多少?”


    木槿怔了怔。


    許從悅已低下頭,往懷中隻一掏,便掏出之前木槿送她的那個玉色荷包。


    他打開,讓她看裏邊的瓜子仁,“瞧,你的瓜子仁都在這裏,想想你辛苦剝那許久,我沒敢吃呢,還是還你吧!”


    木槿失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辛苦剝了這許久卻給了你吃?”


    許從悅柔聲道:“自是怕我在樹上餓著,更沒力氣逃走。”


    木槿搖頭。


    月色朧明裏,她的笑容俏皮得近乎頑劣,“錯了!我隻是閑著無聊,才剝瓜子玩。你忘了,那時我粘了滿手的血,又沒地兒洗手,剝出的瓜子自然也幹淨不了,我怕吃了鬧肚子,才留給你吃呢!”


    許從悅便瞧向荷包裏白白胖胖的瓜子仁。


    木槿邊往房間走著,邊笑道:“你聞聞,有沒有血腥味兒?敢吃你就吃吧,橫豎我是不吃的……”


    她掩了嘴吃吃笑著,很快走得遠了。


    許從悅站微暖的光影裏,仔細嗅著那瓜子仁的氣息。


    他沒聞著血腥味兒,隻聞到了濃鬱誘人的芳香,直沁入肺腑之間,莫名地讓他心旌神蕩起來。


    他拈過一粒吃了,慢慢咀嚼著,靜默了許久,才垂頭捏住那荷包,扣緊,小心地放回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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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間屋內,樓小眠正臥在床上看書,一條腿懶洋洋地擱在另一條腿上,不時端過旁邊小幾上的茶輕啜一兩口。


    許思顏正翻閱著京城快馬送上的公文,卻有些神思不屬,轉頭看樓小眠悠閑愜意的模樣,叩著桌子說道:“喂,喂,你真閑得慌了過來幫我看看這些折子,天曉得那些老油條又在悄悄給我使什麽絆子。”


    這幾年吳帝許知言時常病著,朝中事務若非十分要緊的,多由太子決斷。如今太子出行,朝中之事能壓的就壓著,能處置的大臣們也會先行處置,隻是事後必會具文回稟太子,委決不下的更要請太子示下。許思顏行使監國之權已久,雖諸多掣肘,倒也已駕輕就熟。


    樓小眠看著他麵前大疊的公文,卻毫無同情之色,懶懶道:“太子英明睿智,才思慧捷,這麽點折子,一炷香工夫便該翻完了。——太子心不在焉,無心批閱吧?”許思顏道:“胡說八道!我這不是一直在看麽……”


    一低頭卻瞧見手邊看完的折子,才不過兩三份,便覺說不下去了。


    他越性把折子丟在一邊,支了下頷歎道:“我隻是不曉得我到底娶了個什麽樣的太子妃……”


    樓小眠歎道:“是個絕好的女子呀!那一手琴技,絕佳,絕佳;若能琴瑟和鳴一世,更佳,更佳!”


    許思顏斜眼睨之。


    樓小眠不以為意,說道:“所謂青菜蘿卜,各有所愛。若是人人都喜歡那什麽依依可人、姍姍動人,太子得長多少眼睛去防人家算計你的依依和姍姍?”


    許思顏無奈搖頭,“你別有的沒的往別處扯。你沒覺得木槿有些不對勁嗎?你相信她暈成那樣,連救她的人什麽模樣都沒看清?”


    “太子認為呢?”


    “我去那岩洞仔細查探過,那裏不但有血跡,也有掙紮過的痕跡……想來她是吃了虧,怕被人提起壞了名節,越性什麽都不敢說了!”


    樓小眠眸心若有什麽輕輕一跳,“這也沒什麽,橫豎你也沒把她當成過自己的妻子,不必太介懷。”


    許思顏淡淡而笑,“既是我太子府的人,我便不能不介懷。沒道理我的人被人欺負了去,我還得裝聾作啞。不過她受了這等淩辱寧可強顏歡笑也不肯跟我提仇人是誰,未免太小瞧了我。這才是我真正介懷的。”


    樓小眠許久才道:“她身手不錯,人又機警,未必真的吃了虧。”


    許思顏哼了一聲道:“你太高看她了吧?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而已,再聰明能有多少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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