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益聽了哥的吩咐,端起酒盅走了一圈。王永才見了,也跟著走了一圈。崇孝、崇高接著又走了一圈。走了四圈酒,二斤多白酒見底,大家的話才多了起來。輪到德福走酒時,照懷從桌上拿了個大酒盅,說:“福哥,你酒量大,得用大盅走一圈。”


    “哎,我說‘三老歪’,他們走圈都用小的,憑啥我非得用大的,你是不是想灌醉我啊?”德福笑著去搶酒盅。照懷閃身躲開,給他倒滿。漢益笑道:“你酒量大,可得多喝點,再說,在座的誰有你功勞大?去河工的那麽多人,誰得了獎勵回來?不就你一個嘛!”


    “得得得,漢益叔,您別說了。”德福擺著手笑道,“您這是隻看賊吃啥,不看賊挨打。全村那麽多男勞力去挖河,誰跳進泥水裏還得了一身病回來啊?”


    “福哥,公社、大隊也沒少給你獎勵啊,你想想,站在台上領獎那多光榮啊!”照懷笑著將大酒盅遞給德福說。德福顫抖著手,接過酒盅啐道:“呸,獎給我的錢早讓我買藥吃了,就這還不夠嘞,又搭進去不少,也沒治好病,你看你看,到現在我這手拿著東西還發抖嘞!”


    “德福,你他娘的快喝吧!別瞎晃悠了,瞧你晃悠的,酒都灑沒了。”漢益笑著罵道。德福放下酒盅,笑著說:“漢益叔,大過年的,你別罵人行不?”


    “德福,不想喝就不喝,別把身子喝壞了,也別糟踐了酒。”王永才笑道。崇高笑著說:“永才叔別攔他,這家夥病早好了,能喝,哎哎,照懷,給德福哥滿上。”


    “好了好了,再倒就流出來了。”德福極力擋住照懷說。崇高見酒盅滿了,笑著說道:“福哥,這酒雖說沒公社的羊肉湯好喝,但萬萬不能不喝啊,你看,大家都等著你喝嘞!”


    “老三,喝就喝,你別提羊肉湯行不行?”德福喝了酒,抹了一下嘴巴說,“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出來也不怕丟人。”


    “嘿嘿,這羊肉湯說起來有故事,河工上,他跟崇高跑到公社指揮部,將做飯的老頭兒嚇唬一頓,每人喝了人家兩碗羊肉湯。”照懷笑著說。德福說道:“呸,你小子也不咋地,我們回來一說,你不也饞得直流口水嘛!”


    “怎麽回事?你們說清楚點。”崇德笑著問道。崇高笑著說:“哥,這也不是啥丟人的事,我給你說說吧!河工上潘家集民工鬧事,我們跑去看熱鬧,德福哥當時喊得比誰都響,等民工火氣一上來,他便溜之大吉了,跑進公社指揮部喝了兩碗羊肉湯,還給照懷順了倆饅頭回來。”


    “嘿嘿,那老頭兒做的羊肉湯確實不錯,可惜我喝壞了肚子。”德福嘿嘿笑道。崇印笑著說:“要不,你咋叫‘鬼難拿’啊?這才叫機靈,我們倒好,一大幫人傻乎乎站在風裏雨裏,挺著脖子聽縣領導講道理,恁倆倒是吃飽喝足,在窩棚裏呼呼大睡,我們淋了一身濕,啥也沒撈著。”


    “噢,潘家集民工在河工上鬧事,這事兒是我處理的。”崇德笑著說,“難道當時你們也在現場啊!”


    “當然在現場啊!”照懷笑著說,“噢,我想起來了,後來過來的那位縣領導說他叫也李崇德,哥幾個原以為是重名重姓的,誰也沒往你身上想,原來真是你啊!”


    “沒錯,就是我,我當時就在現場。”崇德笑著說。德福笑道:“哎呀呀,我的德哥,崇高俺倆要是知道你回來了,別說喝公社的兩碗羊肉湯,就是將鍋給端回來也沒人敢阻攔啊,老三,你說是不是?”


    “揍那趙虎子你也不怕了。”照懷多喝了幾盅酒,接著也將河工上崇高暴揍趙虎子的事給抖漏了出來。漢魁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哪肯輕易放過,盯著崇高問道:“難道你在河工上又跟人打架了?三兒,你說說,為啥要打人家趙虎子啊?”


    “嘿嘿,大爺,那是他們鬧著玩的,啥事也沒有,德福,你那破嘴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給賣了。”照懷狠狠瞪了德福一眼。德福卻大大咧咧地反問道:“這事兒,上河工的人誰不知道,我咋就不能說了呀?”


    崇印在下麵踢了他一腳,德福這才閉了嘴。漢魁見他們一個個遮遮掩掩的,也不好再追問下去,隻是說道:“他這哥兒仨,崇德、崇孝我放心,就是這小三兒不聽話,沒少讓我操心啊,唉,你說他,整天打這個揍那個的,可沒少惹事,春天揍了張永福,河工上又揍人家趙虎子,你說你明天還想揍誰?”


    “爹,我教訓的人都是該教訓的,你是不知道,張永福人壞;趙虎子嘴損,沒一個好東西。”崇高被父親嗔怪了幾句,心中憤憤不平。漢魁說:“全村那麽多人,就你計較這些啊!”


    “我就是看不慣他背後嚼舌根,哥,你說,這是不是伸張正義?”崇高理直氣壯地說道。崇德笑著說:“三弟,你這倔脾氣一點沒變,也該收收性子了。”


    “嘿嘿,大哥,你別光聽他們瞎咧咧,兄弟我可是個老實人,可老實人發火,也夠倆人瞧的,咱不能憋屈著過日子,看見不順眼的,兄弟我就想站出來主持公道,爹,你不知道河工上趙虎子說得有多難聽,就差沒指名道姓了,好多人都想揍他,我就搶先了一步。”崇高爭辯道。漢魁氣哼哼地說:“關你屁事?還有臉說自己是老實人,睡覺打夢拳,你老實得了嘛,你要是老實人,天底下就沒有老實人了。再說大隊開大會,你要揍馬煥榮那件事吧,要不是恁二哥去求支書和大隊長,你小子早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你呀,以後讓家裏人省省心吧!”


    漢魁說完後站起身來要走。崇高笑著說:“爹,您的話我記心裏了,可您別這就走啊!”


    “我咋能這就走呢?你們喝著,我去西屋給孩子們發壓歲錢。”漢魁邊走邊說。崇高說:“爹,也替我發一發,我這當叔的也該發呀!”


    “好好好,爹也替你發了。”漢魁說著進了西屋。西屋裏也擺了滿滿一桌子,娘幾個有說有笑,好不熱鬧。漢魁推門進去,兒媳們連忙站起來讓座,崇高母親笑著說:“你爹又不是外人,他來了,你們不用客氣,坐下吧,都快坐下。”


    漢魁坐在崇高床上,從口袋裏掏出個布包,拿出五張兩元的,一一遞到文軍、文革等五個孩子手裏。崔月華笑著說:“爹,您這錢自己留著花吧,不用發了,他們小孩子也不會花錢。”


    “哪能不發呢?過年了,多少是點心意,文軍、文革和贇贇三個孩子第一次在家過年,不能免,拿著吧!”漢魁說道。母親也笑著說:“拿著吧,明天買糖吃。”


    “還不快給爺爺敬酒。”翠菊指使說。五個孩子一起站起來,要給爺爺敬酒。漢魁看著挺高興的,接過來說道:“爺爺不能喝酒,讓奶奶替爺爺喝吧!”


    “哎哎,奶奶也不能喝酒,就用水代替吧!”母親喝了口水。孩子們這才高興地坐下。漢魁見了,站起身說:“你們多吃點,我走了。”


    “爹,您別走啊,我們還沒給您敬酒呢!”翠菊笑著說。漢魁擺擺手說:“你們別敬酒了,趕快趁熱吃菜吧!”


    漢魁給孫子發完壓歲錢回到堂屋,正好趕上崇高給王永才敬酒,他心裏稍微踏實了些。王永才百般推辭說:“叔已經喝不少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這才喝到哪啊?崇高端的酒你一定得喝!”德福鼓動王永才。照懷也幫忙說:“對對,一定得喝,一定得喝,你不喝不行。”


    “好好,我喝,我就拗不過你們倆。”王永才推不掉,隻好又喝了幾盅,話也多了起來,歎道:“人活一輩子真是不容易啊!想當初,我爺爺在世的時候,那可是方圓百裏的名醫啊,像梁葛莊葛存益葛二瞎子那樣的醫生給他提鞋,他都不一定要呢!”


    “永才叔,那你當初咋就沒學醫啊?”崇德問道。王永才說:“說起來慚愧,為這事我沒少挨爺爺的打,還有我爹,也教訓過我。”


    “景瑞爺都那樣了,還敢打你?”德福嘿嘿一笑。王永才態度很認真地說:“誰說不是呢,他不好好的,抽大煙,還一本正經地管教我,我哪聽他的啊!”


    “哈哈,永才叔,看來你怨言還不少啊!”照懷拍拍王永才的肩膀說。王永才迷迷糊糊的,突然想起八月十五晚上的那些事,說道:“崇高,你說八月十五那叫啥事,我和你爹不就多說幾句話嘛!卻弄了一肚子氣,可我們也沒說啥呀,隻說給你和秀梅蓋房子結婚。”


    “哦,哦,喝酒喝酒,你喝酒啊!”德福為了避開話題,連連勸道。王永才也不推辭,喝過兩盅酒又罵起隊長:“咱隊長太不是東西了,不如他爹照功叔實誠。這些,漢魁哥比我清楚,你問問他,是不是這麽回事?”


    漢魁見王永才已經喝醉了,急忙攔住他的話頭:“永才老弟,過年了,我也沒給秀梅買啥東西,隻買了一條圍巾,別嫌少,是我的一點心意,等會兒,你走時給秀梅捎回去。”


    “買,買啥東西,你,你又破費了,我得走了,明天還得早起呢!”王永才接過順手將圍巾揣進懷裏。漢魁見王永才要走,忙吩咐道:“崇高,你去送送你叔。”


    “不,不用了,你們接著喝吧,哎喲!”王永才邊說邊踩著積雪走出了門。誰知剛出門就腳下一滑,一屁股蹲在地上。崇高趕緊上前將他拉了起來,扶著送回了家。


    崇高回來時,眾人也都散了。他本來想留德福和照懷再玩幾把牌的,沒想到德福早已和照懷出去了,他自覺無趣,回到西屋裏洗洗腳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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