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曰:


    六月六看穀秀,生產隊捶牤牛。


    捶了牤牛就得遛,遛了村前遛村後,


    隻遛得飼養員——後腳露腳跟,前腳露趾頭……


    這歌謠分明是告訴人們,穀子出齊苗的時候,是捶牤牛的最好時候。牤牛隻有捶了才能變成犍牛,而捶了的牤牛是要不停地遛的,且遛牛也很辛苦,得磨破幾雙鞋。


    老河灣捶牤牛是在生產隊的飼養院裏進行的。飼養員劉照勳把牤牛牽出來交給了現成,自己躲得遠遠的。現成把牤牛拴在大槐樹上。那牤牛或許知道災難要來了,哞哞直叫,還尥了下蹶子,一蹄子踢到現成的屁股上,差點把他踢倒。


    “你這老牛,不老實,等會兒有你好受的。”現成揉著被踢疼的屁股罵了一句,又對其他人喊道,“哎,你們幾個快過來,都躲那麽遠幹啥嘞!”


    崇印、德福、崇高、趙虎子等七八個精壯男人聽了,連忙扔掉煙頭圍了過來。獸醫吩咐道:“大夥兒先把它擠靠在樹上,小心別讓它傷著了,傷著可比害眼厲害。”


    眾人聽了,七手八腳將牤牛擠在老槐樹身上,然後攏住嘴巴,將四蹄撂倒在地。西珠和崇印趕忙抬來一磨磧子壓住牛脖子,其他人摁住它的四蹄。牤牛瞪著眼,淒厲地哞哞叫著,激烈掙紮。獸醫做好一切準備後,伸手拽住牛卵,用白布纏上,墊在特製的小木凳上,接著掏出小木槌,敲了第一下。這一下疼得牤牛痛不欲生,慘叫著仰頭踢蹬著被捆綁的四蹄。


    “德福,你這狗日的,酒沒少喝,力氣小得跟娘們兒似的,給我壓緊一點啊!”現成急得踹了德福一腳,吼道。德福此時看著白布裹的牛蛋,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蛋蛋,怯生生說道:“叔,我怕,不敢看。”


    “你他娘的,不敢看就閉上眼。崇高,你力氣大,快去換下德福這狗日的,把牛頭給我摁好了。”現成吩咐崇高換下了德福,又咋呼了一聲趙虎子。趙虎子聽了,膽怯地說道:“叔,我也不忍,蛋疼。”


    “呸!你們一個個的,平時那股張狂勁都跑哪兒去了?都滾開,看老子的。”現成罵著鬆開牛尾,交給了崇印,自己一屁股騎在牛頭上。那獸醫任憑牤牛掙紮,卻不動聲色,一槌一槌地敲下去,仿佛在敲打一塊木頭或石頭。那牤牛似乎沒了哞叫的力氣,呼呼喘著粗氣,疼紅了眼睛,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半個時辰慢慢過去,痛苦的過程終於結束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搬掉磨磧子,解開繩索。那牤牛蛋腫得跟紫茄子一般,牤牛也一聲聲哞哞叫喚,仿佛在向蒼天控訴著人類的罪惡。劉照勳悄悄過來,將它牽走遛去了。


    德福從驚悸中緩過勁來,恢複了生氣和活力,笑道:“現成叔,這是牲口,要是捶人早就疼死了,現在咱腿襠裏還顫顫嘞!”


    “瞧你那熊樣兒,剛才就跟捶你似的,嚇得渾身篩糠,沒出息。”西珠罵道。德福笑著挖苦道:“俺的珠大爺,你也不咋地,連隻牛腿也摁不住,褲襠裏的那倆玩意兒也顫顫了吧!”


    “滾滾滾,臭小子,一到關鍵時刻你就掉鏈子,哪像個男人?”現成笑著罵道。崇印忍不住發了一句感慨:“人類啊,也太殘忍了吧!”


    “哎,崇印,你怎麽說這是殘忍啊?”獸醫收拾好捶牛工具,洗了手,坐在凳子上抽著煙,慢悠悠說道,“常言說,牤牛捶了是老犍,死孩子沒有活孩子歡,這都是大實話。牤牛如若沒有經曆過這一痛苦掙紮的過程,怎麽才能成為大老犍呢?如果成不了老犍,它的力氣也就發揮不出來,使喚它也就不老實了。弓脊驢,凹腰馬,使喚老犍不用打,農村人說的這些牲口溫順出活,老人、婦女、孩子都能使喚。”


    “非得這麽捶嗎?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德福笑著問道。獸醫說:“用刀開口將蛋蛋拿出來也行,但不好照護,傷口容易感染發炎危及牲口性命,隻有將裏麵蛋蛋捶碎,又不傷及外蛋皮才安全,牽著遛半個月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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