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去看落鳳山,曉雲把回城的日子又往後推了一天。崇高、德福和曉敏陪著她來到“山”前。她在這裏插隊落戶兩年多了,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不是她沒有時間,也不是她不想來,而是怕,怕給自己帶來政治性影響。在那個政治敏感性極高的年代,喜歡遊山玩水的這種愛好,實在不是革命有誌青年所追求的時尚。導師列寧說的“不會休息,就不會工作”這句話,恐怕早就被人們拋到腦後去了。那時候,隻要有人隨便給你戴上具有“小資情調”的帽子,那可就夠你喝一壺的了。


    曉雲來到落鳳山前,隻見倆土堌堆連在一起,東西綿延大概有一裏多長,最高處約有七八丈高,坡上坡下,樹木蔥蘢,綠草如茵,就像一道翠綠的屏障守護著老河灣。四人沿著山坡的羊腸小道往上走,登上最高處後,俯瞰老河灣和周圍的茫茫大地,心情一下子就變得豁然開朗起來。曉雲突然有了“胸懷祖國,放眼世界”的胸懷和氣度,站在平原高處確實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曉雲,我們村裏人叫它‘山’,其實是有淵源的,具體是啥淵源,我就說不太清楚了。”崇高介紹說,“聽老輩人講,這落鳳山原本比現在大多了,因為村民們不斷在這裏挖土,才讓它的麵積大大縮小了,你看那斷壁,就是挖土留下的滑落痕跡。以前上麵長滿了柏樹和桑樹,現在隻剩下這幾十棵了。前幾年,縣文物局來人在這裏立了一塊石碑,從那以後,便沒人再敢在這裏隨便挖‘山’取土了。”


    “兩位哥哥,這可不是兩個普通的土堌堆,而是一處古文化遺址,是遠古先民居住的地方,它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商周時期,至少也可在秦漢之前。”曉雲望著落鳳山滔滔不絕地說著。德福笑著說:“妹子說得不對啊,嗯,說得不對,他們完全可以像我們現在這樣生活在平地啊,幹嘛非得住在這麽高的地方?”


    “德福哥,”曉雲笑道,“你們這裏地處古黃河邊上,先民們為了躲避黃河水季節性泛濫,自然要擇高而居了。當然,這麽高的土堌堆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經過漫長的時間,一層又一層地堆積起來的。不信,你們看那滑落的斷壁,就是證據。”


    崇高和德福順著曉雲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對麵斷壁上的土質呈現出好幾層不同的顏色。曉雲說:“從斷壁上能看出至少有三個層次,上麵那層是四米多的黃沙土,這應該是離我們現在生活的年代最近的,中間那層是五米多的黃褐土,相比第一層,年代要久遠得多,最下麵露出的部分是灰沙土,這應該是先民們更早的生活遺存。再往下還不知道有多少層,每一層都有不同的文化積澱,下麵很有可能存在陶器之類的遺物。”


    “妹子,你說得太對了,我還在這裏撿到過一些破瓦碎片。”德福笑著說。崇高很驚歎曉雲豐富的曆史知識,笑道:“你這個未來的大學生,我們可更不敢小瞧你了,懂得真多啊!”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呀?我媽是中學曆史老師,對中國古代史很有研究,她的辦公桌上就有一本關於我們雙雄縣的考古資料書,我曾經仔細翻閱過,還看了很多遠古人類生活用的陶器圖片。我們雙雄縣也不止你們這裏一處有堌堆,應該還有兩三處,比如青堌堆、莘塚堌堆和梁堌堆等等,咱們這裏的落鳳山應該叫雙堌堆吧!”


    “嗯,應該是這麽叫的,你看,這不是有兩座堌堆嘛!”德福笑著說道。崇高笑著說:“我們從小就叫它落鳳山,還真不知它曾叫過雙堌堆。”


    “雙堌堆是它學名吧!落鳳山的叫法隻是源於一個故事而已。”曉雲笑道。德福笑著說:“曉雲,說到這裏,德福哥給你講個故事聽,這故事是我爺爺講給我聽的。我爺爺說,以前啊,這落鳳山上有個洞,洞裏麵有很多桌椅板凳,村民們誰家要是辦紅白大事,就到這洞裏來取,要多少就有多少,好像永遠也取不盡。用完後,隻要原封不動地送回去,就算是有些缺胳膊少腿的,等下一家再用時,也能保證全部完好無損。可時間一長啊,人們就不大講究信用了,覺得反正沒人管,有時候就送得不及時,有時候送來的數量也不夠,突然有一天,這洞就塌了,再也找不到了,大家都在罵那些不講信用的人,壞了大家的好事。”


    “是啊,雖然這隻是個故事,但其中蘊含的道理可真深刻啊,人活一世,一定要講誠信啊!”曉雲笑著感慨道。曉敏聽得入了迷,纏著德福再給她講一個。崇高笑道:“那好,崇高哥就再給你講一個吧,也是關於這落鳳山的故事。說啊,以前有戶人家就住在這落鳳山上,家園不大,隻有幾間茅草屋,膝下生一女兒,取名叫玉蓮。這玉蓮的名字雖然好聽,可長得奇醜無比,天天鼻涕邋遢的,滿臉都是麻子,頭上生了惡瘡,天天流膿流血,哎喲,那真是人見人躲,連豬狗都離她遠遠的。眼看著女兒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誰願娶她啊?夫妻倆愁得要死。”


    “崇高,你這也太惡心人了吧,哪有這樣的事啊?”德福笑道。曉敏笑著說:“德福哥,你別打岔,崇高哥,你接著講啊!”


    “別打岔別打岔,你們往下聽嘛!”崇高說道,“有一天,咱們這一帶突然爆發了一場殘酷的戰爭,仗打完之後,一個身披鎧甲的年輕士兵躲進了落鳳山,渾身是血,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玉蓮這時挎著饃藍去地裏給父母送飯,士兵看見她,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哀求她,大姐,你能給我口吃的嗎?玉蓮聽了,嚇了一大跳,但看到士兵那快要斷氣的淒慘模樣,立刻動了善心,將一個菜窩窩遞給了他,那士兵接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再要的時候,玉蓮又給了他一個。父母看到玉蓮時,發現沒了她的饃饃,一問玉蓮才知道這件事,夫妻倆連忙把士兵抬回了家,給他療傷治病。幾個月後,這年輕士兵恢複了健康,他一點也不嫌棄玉蓮長得醜,還向夫妻倆提出要娶玉蓮為妻,夫妻倆高興得不得了。”


    “這小夥子可真行啊,為了報恩,竟然娶了奇醜無比的女人。”德福笑道。曉雲則笑著說:“啥是醜?啥是美啊?我覺得這小夥子做得對,曉敏,你說是不是啊?”


    “是呀是呀,崇高哥,那後來呢?”曉敏著急問道。崇高聽了,笑著說:“到了洞房花燭夜的時候,玉蓮覺得自己太醜了,配不上小夥,就不肯和他同床共枕。小夥再三懇求,可玉蓮堅心如鐵。小夥心想,我可是真心實意要娶你為結發妻的,我是看你樂善好施,心地善良,你咋還嫌棄起我來了,一怒之下,照著玉蓮臉上就是一巴掌,誰料想這一巴掌下去,竟然打掉了玉蓮臉上的一件東西。小夥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個黃金做的麵罩。他心裏一驚,暗自琢磨,那妻子頭上的膿瘡該不會也是假的吧?接著他又一巴掌打下去,打在了玉蓮頭上,更奇怪的是,又有一件東西被他打了下來。小夥撿起來一看,是一個金頭盔。此時再回頭看自己的醜妻時,已經變成了美若天仙的大美女了。不久,一群士兵將茅草屋團團圍住,見了小夥立刻跪地山呼太子殿下!”


    “這麽說,這個玉蓮後來成了娘娘啊?”德福問道。崇高笑著說:“那肯定啊,原來這年輕士兵是當朝太子,打仗受傷後,才躲進了這落鳳山。後來,皇帝得勝回朝,路過此地,便將太子和玉蓮以及玉蓮的父母一起帶進了皇宮。老皇帝駕崩後,太子登基做了皇上,玉蓮也便成了母儀天下的娘娘了。”


    崇高說到這兒,感慨萬千。曉雲早已淚流滿麵了。曉敏驚訝道:“曉雲姐姐,你咋哭了啊?”


    “妹妹啊,這故事太感人了呀。”曉雲哭著說道,“姐姐忍不住呀。”


    “曉敏呀,恁曉雲姐姐就跟這玉蓮一樣,苦盡甘來,所以才哭了呀。”崇高笑著說道。德福笑著說:“那我回家也得揍彩雲兩巴掌,就算打不出一個大美女來,能打出一個金麵罩和一個金頭盔也挺值的啊!”


    “哈哈哈——”曉雲聽了,馬上彎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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