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當上了司務長,一上任就想搞出點新花樣來,想方設法改善老人們的夥食。在征求老人們的意見後,增加了飯菜的花色品種。早飯一般是鹹飯、小菜加雞蛋;午飯有葷素兩樣菜,另有白湯;晚飯則更加豐富多彩,除了湯飯之外,時不時還會煎煎餅、烙大餅、炸油條、蒸花卷和包包子等。


    老人們吃得倒是滿意了,可倆炊事員卻不樂意,覺得這麽幹下去太緊張,沒有過去清閑自在了。這倆炊事員都是張永福的親侄子,一個叫張思永,長著滿臉絡腮胡子,院裏人都喊他大胡子;一個叫張思民,個子矮小,院裏人都喊他小個子。二人仗著有大隊長在背後撐腰,根本沒把崇高放在眼裏。


    崇高剛接手時,二人幹得還不錯,不顯山不露水的,可到了月底便出了幺蛾子。倆人進司務處去找崇高,大胡子一進門就說:“李司務長,這到月底了,咱們也該算算賬了,看看這個月夥房能結餘多少?”


    “你說什麽?”崇高聽了十分愕然,笑著說,“這個月不但沒有結餘,而且還虧了十幾塊錢,還得找大隊長簽字報銷嘞!”


    “報銷不報銷的,那是你的事,難道魏誌勇恁倆交賬時沒告訴你,有吃結餘這一說嗎?”大胡子笑道。小個子張思民也幫腔說:“魏誌勇這小子也忒不是玩意了,這麽重要的事情,難道他給忘了?”


    “賬你們可以隨便算!這是賬本,你們自己看吧,這個月夥房不但沒有結餘,反而虧了。”崇高笑著將賬本放在桌子上。大胡子笑著說道:“李司務長,俺兄弟倆都不識字,看了也是白看,俺倆隻覺得從早忙到晚,一心為老人們改善夥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是連點好處也沒撈到,是不是有點虧了?”


    “哎,思永哥,虧不虧這話咱可不能說,都是為人民服務嘛!”小個子在一旁譏諷道。大胡子說:“李司務長,沒有就算了,咱走著瞧吧!”


    “哎,胡子哥,你這話是啥意思?”崇高知道這倆炊事員一來就沒憋啥好屁,沉著臉質問道。大胡子笑著說:“噢,沒啥意思,告辭了。”


    二位炊事員說著便走了。崇高愣了半天也沒回過神來。後來見了魏誌勇才知道,原來他當司務長時,為了激勵倆炊事員的積極性,每到月底會請他倆喝場酒,也會分點米麵油之類讓他倆拿回家,說是福利或結餘。崇高是新手,不知道這些貓膩,魏誌勇當時交接時也沒告訴他。


    此後,倆炊事員做飯也就懈怠了。老人們吃飯時發現,飯不是鹹了就是淡了;饃也餾不熱;雞蛋也沒煮熟,很多老人吃不下,倒掉了不少。崇高知道這是他倆故意搗鬼以示抗議。


    上午炒菜時,也炒得半生不熟,有一鍋菜似乎沒放油鹽。老人們吃不下去,嘴裏嘟嘟囔囔。崇高治不住他倆,便去跟張永福說,說啥也不幹了。張永福過來將倆侄給臭罵了一頓。


    一個煙雨蒙蒙的早晨,一幫老頭老太太氣衝衝跑到司務處說:“李司務長,你還管不管他倆,你要管不住,俺可去找萬支書了。”


    原來倆炊事員竟然把一隻老鼠煮在鍋裏給老人們吃。崇高聽了很吃驚,但又不相信會發生這事。一位姓耿的老頭帶著他去看,鍋裏確實有一隻煮掉毛的老鼠。倆炊事員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一幫老頭老太太有的搗地,有的叫罵,有的惡心幹噦。崇高也不知該怎麽處理,隻好到前院去找張永福。恰巧張永福過來了,嘴裏罵罵咧咧,後麵跟著倆臊眉耷眼的炊事員。原來廚房出事後,倆炊事員就去找他叔了。張永福當著所有老人的麵把倆侄罵得狗血噴頭。


    “不想幹就趕緊滾蛋,別在這裏丟人現眼!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張永福大聲質問道。大胡子一臉苦相,低聲說:“我們怕早上起晚了耽誤事,走的時候就把水添滿了,還把饃放進籠屜裏蓋上了,誰知道晚上進了老鼠啊。”


    “恁倆是眼睛瞎了嗎?”


    “開鍋抬籠時,滿屋子蒸氣,而且下鍋的又是青白菜,根本就看不清啊。”


    “我早就說過,鍋裏的水不能過夜,你們倆就是不聽。”崇高說道,“趕緊把鍋刷幹淨,多刷幾遍,重新做。”


    倆炊事員聽了,連忙係上圍裙開始刷鍋。一幫老頭老太太心裏很不爽,七嘴八舌地說:“用這口大鍋做的飯,還能吃嗎?”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說兩句吧!”張永福走到耿大爺跟前小聲說了幾句,然後揮揮手大聲說道,“俗話說,一把水為淨,水一衝就幹淨了,多刷幾遍鍋就行了。他倆也不是故意的,誰能不犯錯啊?犯了錯能改就行,大家耐心等一下,都散了吧!”


    “算了算了,大隊長說得對,多刷幾遍就幹淨了,我以前在部隊行軍打仗緊急的時候,臉盆、腳盆、和麵盆就隻有一個,蘿卜白菜一鍋燴,也就沒這麽多講究了。”姓耿的大爺擺擺手說,“這幾年咱們老幾位吃住都在這裏,每個人心裏都有杆秤,過去我們有點頭疼腦熱的,不都是他倆給我們燒湯燎水啊?有時候還端到床前,親自喂我們,這些我們也不能忘了,就原諒他倆這一回吧!”


    “好了好了,我們就給大隊長這個麵子,下不為例。”另一老頭也擺擺手說。其他老人聽了也不好再說什麽,都默默走了。


    “唉!”崇高輕輕歎了口氣,氣鼓鼓回到司務處。張永福見狀,也跟了過來,笑著說:“崇高,這件事你別往心裏去,他倆都是我侄子,要是再犯事,你不用跟我說,直接收拾他們,就是開除他們,我沒二話。”


    “永福叔,這司務長還真不好當啊!要不是您過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崇高換上笑臉說。張永福道:“好了好了,這件事就過去了。”


    崇高回到家把敬老院發生的事告訴了漢魁,又一次說不想幹了。漢魁聽了之後,想了一會兒,笑著說:“爹知道夥房那地方不好幹,誰去管都不容易,一個人很難讓所有人都滿意,鹹了淡了的,怎麽可能都合大家的心意呢?炊事員也不好當,隻要他們不是故意搗亂,你也別太往心裏去。勺子碰鍋沿這種事,你也別太較真了,常言說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手裏的鵪鶉要是抓太緊了,容易死;手裏的權力要是抓得太死了,也容易得罪人。你剛當上司務長,對夥房的事還不太了解,萬事開頭難嘛!但做啥事都要多動動腦筋,要學會靈活變通,別一條道走到黑,等你找到方法了,可能就好了。”


    “爹,張永福也是這麽說的。”崇高笑著說。漢魁笑著說:“張永福這人雖狠,但也挺會變通的。他以前為啥不這麽做呢?這是看在支書和恁哥的麵子上,不然,你也當不上司務長。好好的,有啥事跟原來的司務長學著點就行了,爹相信你一定能比他幹得更好。”


    “咋學啊?”崇高說,“現在每月就那麽點錢糧,米麵油不說,大隊還要求老人們每天多少得吃點肉,上哪兒去擠買酒的錢啊?炊事員要是再分點東西拿回家,哪還有什麽結餘啊?上個月夥食費虧了十幾塊,我也沒地方找去啊!”


    “你這死腦筋,說你啥好啊,你咋就不能多幾個心眼呢?俗話說得好,菜不夠,麵來湊。你就不能把麵變成菜嗎?煎煎餅、烙油餅、炸丸子、擀麵條,這不就把麵變成菜了嗎?多吃這些麵食,自然就少買些菜了,還愁省不出買肉的錢嗎?”漢魁笑著說。崇高聽了,眼前一亮,笑著說:“爹,還是您有辦法,那我回去試一試。”


    “哎,這就對了嘛!手頭寬裕了,想買瓶酒喝喝,那不就是小事一樁嗎?你把人穩住了,飯也做好了,老人滿意了,你不也省心了嗎?”


    “白天哪有時間喝酒啊?”


    “白天當然不能喝,影響也不好,那晚上總可以吧?”


    “晚上倒是有時間,可他倆回家住,熬夜時間長了,早上起不來,耽誤事啊!”


    “那他倆要是能搬到敬老院去住,不就有時間了嗎?”


    “哎,對對對,他倆要是能住在敬老院裏,早上也不會因為起晚耽誤事了,嗯,我回去就按您說的辦,找他倆喝頓酒,商量商量他倆搬過來住的事。”


    “哎,這就對了。”漢魁笑著說,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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