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生產隊牛屋又熱鬧起來,一天到晚人來人往,煙火不斷。可誰能料到,半夜時分竟失了火。照勳被濃煙嗆醒後,僅穿一條短褲跑出去敲鈴,同時高聲呼喊:“失火了,失火了,牛屋失火了,快來人救火啊!”


    清脆的鈴聲和急切的吆喝聲打破了老河灣的寧靜。人們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手裏拿著水桶和臉盆,慌慌張張地朝著飼養院跑去。火苗已經竄上了房頂,劈裏啪啦的燃燒聲在整個飼養院裏響個不停。不一會兒,西間屋頂便被燒出一個碾盤大的窟窿,烈火映紅了半邊天。兩三頭掙脫了韁繩的牲口在院子裏亂蹦亂跳。


    “他娘的,都還愣著幹啥,快搬梯子上房啊,上房!”現成扯著嗓子叫罵著、呼喊著、指揮著。王永進吆喝著帶著幾個年輕力壯的人搬來車架子,倒豎著靠在牆上,嘴裏不停地喊著:“扶穩了,千萬要扶穩了,快上啊,腳別蹬滑了!”


    “快把水遞上去,快點啊!”現成看到房頂上有人了,連忙喊道。照勳哭喊著想往屋裏跑:“我的牛啊!我的牛啊!”


    “叔,你別去,危險,你不要命了?”現成一把抓住照勳的胳膊。照勳哭著甩開胳膊,喊道:“現成啊!屋裏還有沒跑出來的牲口啊!”


    “叔,進不去了!”現成拉著照勳叔的胳膊,帶著哭腔說。王永進喊道:“快把抓鉤遞上去,扒開秫秸,斷了火道!”


    黎明時分,火終於被撲滅了,飼養室變得一片狼藉。三頭牛和一頭驢被燒得慘不忍睹,皮開肉綻的。現成累了大半夜,臉上滿是愁雲,正疲憊地坐在地上,望著那燒塌了半邊的牛屋發呆。


    天大亮後,萬誌和和張永福得到消息,帶著大隊幹部過來了。張永福看到被燒得不成樣子的牲口,立刻繃緊了階級鬥爭這根弦,悄悄對萬誌和說:“老萬,我覺得,咱們得趕緊去派出所報案,一定要查明火災原因,看看是不是階級敵人伺機報複,故意破壞農業生產。”


    “嗯,也好,那就派人去派出所報案吧!一定要弄清楚失火的原因。”萬誌和馬上點頭同意了張永福的意見。張永福聽了,立刻吩咐張思林說:“思林,你趕緊騎車去派出所報案吧!”


    張思林應聲而去。派出所接到報案後,所長張治安騎著偏鬥三輪摩托,帶著兩名警員很快趕了過來。他們走進飼養院,看到一片混亂的景象,神情十分嚴肅,馬上拉起了警戒線,布置警力開始進行現場勘查工作,又是拍照,又是清理,忙活了大半天,也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吃午飯的時候,張治安說:“現場破壞得很嚴重,很難確定失火的具體位置,但從柴草間以及屋頂燃燒的程度來看,柴草間應該是最早起火的地方。”


    “張所長的判斷跟飼養員的說法比較吻合。”警察李清江分析說,“起火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幾種情況:一是灰燼複燃;二是有人亂扔煙頭;三是人為縱火,但我覺得人為縱火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冰天雪地的,院牆上沒有攀爬的痕跡,而且,誰會大半夜跳進院子,跑到飼養室放把火啊!”


    “嗯,清江同誌分析得很有道理,我覺得死灰複燃的可能性比較大,從飼養員提供的情況看,這牛屋是村裏人們聚集的地方,整天人來人往,煙火不斷,也有可能有火星蹦進了柴草間,時間一長,便引燃了柴草,造成了火災。當然,這隻是猜測,具體原因我們還要繼續調查。如果真的查不出什麽原因,就定性為責任事故。昨天晚上凡是過來烤火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負責任;要是查出烤火的人中有地富反壞分子,那一定要追查到底。”張治安嚴肅地說。張永福說道:“對對對,咱們一定要繃緊階級鬥爭這根弦,不能這麽快就排除階級敵人破壞的可能性。”


    “那請派出所的同誌繼續調查吧!現成,你的意見呢?”萬誌和看著現成問道。現成哭喪著臉說:“調查肯定是要調查的,不管派出所的同誌得出什麽結論,我們生產隊都認可。你們調查你們的,我們積極配合。我現在就是心疼我那些被燒死的牲口,這對生產隊的損失太大了,萬支書,過了年的春耕生產我們村該怎麽辦啊?”


    “哎,現成哥,這個,你不用擔心,就算查不出失火原因,那些過來烤火的人也得把損失給你補上。”張永福陰著臉說。現成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每天都有那麽多人進進出出牛屋,要調查誰啊?”


    “那更好,王莊吃狗,有誰算誰。要是查不出原因,也好辦,飼養員也要負主要責任嘛!”張永福問道,“現成哥,飼養員是誰啊?”


    現成聽張永福這麽說,心裏很是不爽,心想,好你張永福,你想找個墊背的,隨便糊弄一下就結案,這也太草率了吧!你知道飼養員是誰嗎?竟然在這裏亂發表意見?飼養員正是現玉的父親,他老人家雖然和你沒什麽關係,可他兒子是你的恩人,你總不能恩將仇報吧!麵對張永福的這一問,現成也犯了難。說出來是誰吧,恐怕張永福不好再說話;不說吧,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總不能連自己生產隊的飼養員是誰都不知道吧?張永福啊張永福,你怎麽能提出這麽個問題啊?派出所的人還沒得出具體結論,你就說出這樣的處理意見,也太沒城府了吧!


    “是俺叔,也是現玉的父親。”現成想了想,才慢慢說道,然後不經意看了張永福一眼。張永福聽了,心裏一凜,立刻改變了說話的語氣,說道:“哦,原來是現玉的父親啊!我的意思是查查一天到底有哪些人來過這裏,等一切都查清楚了,再做最後的處理,大家覺得怎麽樣?”


    張治安見張永福變臉比翻書還快,覺得他特別可笑,說道:“在事故原因還沒調查清楚之前,咱們先別談追究責任的事,等把事情弄清楚了,責任自然就清楚了。”


    “我同意張所長的說法,不管是誰的責任,都得等調查清楚了再說。”現成聽出張治安那番話是在敲打張永福,又順勢補了一刀。張永福聽了後,臉漲得通紅,說:“對對對,咱們聽張所長的,得先把事情調查清楚了再說。”


    “萬支書,”現成接著說,“你剛才說得對,要不,咱們一邊調查失火原因;一邊處理牲口的事吧!”


    “對對對,現成哥說得對,我也是這麽想的。”為了挽回剛才的失誤,張永福趕緊表示支持現成的觀點。萬誌和說:“一下子燒死這麽多牲口,誰看到心裏都不好受,要是能抓住壞人當然好,按國法處理就行了。我覺得,破案主要靠公安的同誌,咱們主要是想辦法盡量減少因此造成的損失。”


    “萬支書,牲口都燒成這樣了,就算賣肉也賣不了幾個錢,再說,誰會要啊?”幹部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崇印想了想,說道:“要不,咱們派人跟公社食品站聯係一下吧!”


    “這倒是個辦法,不知道誰去聯係比較合適?”張永福說。現成仔細想了想,歎口氣說:“唉,我看,還是我去集上找找現玉吧!他跟食品站的張站長關係不錯,熟人好說話;另外,也給崇德打個電話,讓他也幫忙想想辦法。”


    “那好,我這就回去給崇德打電話。”萬誌和聽了,連忙起身帶人回了大隊部。張治安說:“那好,你們忙你們的,我們忙我們的,咱們分頭行動吧!”


    萬誌和回到大隊部,立刻給崇德辦公室打了電話。崇德接了電話,馬上又給罐頭廠聯係了一下。罐頭廠長接了電話,當天就派卡車把死牛和死驢全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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