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軒已今時不同往日,因為軒內出了兩個大人物,一個是青菱宮宮主嶽青菱,一個是清衣樓樓主蘇靈兒。因此紫竹軒後續有很多慕名而來的弟子,竹舍也大大擴展了麵積,再也不是妖界的小門派了。


    李觀棋對此是既喜又愁,喜的是紫竹軒終於立名妖界了,愁的是自己並沒有多少本事教弟子,因為蘇靈兒和嶽青菱後來的本事都不是在紫竹軒學會的。


    蘇靈兒帶著嶽青菱來到紫竹林。


    紫竹林還是那片紫竹林,每一棵竹子都細長挺拔,滲透著紫色濃鬱的色澤。隻是竹林裏比從前少了一些靜謐,多了一些喧鬧。


    蘇靈兒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往前走,沒走多遠就見到一大片未曾見過的竹舍,上麵有竹匾寫著“紫竹軒”三個大字。


    紫竹軒變了,變得更大更氣派了,不再是蘇靈兒記憶中那個幽靜的竹舍了,還真是物非人也非。


    蘇靈兒走近紫竹軒的大門,兩旁的守衛是新麵孔,愣愣地看著她。門內人來人往,也都驚奇地看向她,以及她手上那個衣裳破爛、形容慘淡的人。


    蘇靈兒觀察著這片新修的竹舍,基建比從前更為龐大複雜,但少了過去那種素樸天然的味道,她想她還是喜歡紫竹軒從前的樣子。


    蘇靈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心裏一時思緒翻湧,本以為物是人非,近鄉情怯,卻沒想到一切都麵目全非了。


    嶽青菱耳朵裏聽著人流的聲音,她想自己如今這個樣子看起來不知道有多醜陋可怖,但是這些人會如何看自己已經不重要了。


    想當初蘇顯兒把自己的醜事兜出來,讓自己的麵子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但當如今連裏子都沒有了,嶽青菱才知道麵子根本不重要。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什麽都無所謂了,如今留給自己的隻剩一條歸路了。


    蘇靈兒站在紫竹軒門口,美貌攝人,氣勢也攝人,門口的守衛一時都不敢跟她搭話。過了好一會兒,門內才有個弟子鼓起勇氣來問蘇靈兒:“請問……你找誰?”


    蘇靈兒感傷的思緒被打斷,兀自定了定心神道:“我找你們軒主李觀棋,就說她的弟子蘇靈兒和嶽青菱回來看她了。”


    蘇靈兒,嶽青菱!就是那個讓紫竹軒揚名的清衣樓樓主和青菱宮宮主!


    人群先是反複地來回看著蘇靈兒和她手中那個女人,然後便一下炸開了鍋,有人奔走相告,還有人一路喊著李觀棋:“軒主,你弟子蘇靈兒和嶽青菱回來看你了。”


    守衛忙讓蘇靈兒進門。


    很快,李觀棋和李真君,還有留在紫竹軒的葉楓都趕來了,這些兩人共同的故人都來了,所謂的故人也隻剩下這些人了。


    李觀棋腳步有些不穩,這些年老了很多,頭發都已花白。李真君也沒有比自己的姐姐年輕多少。葉楓已近中年,臉色有些滄桑。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得筆直的蘇靈兒,她手裏提了一個人。


    這麽多年過去,蘇靈兒的容顏竟和離開紫竹軒時無甚差別,隻是身上多了一層冰冷的殺氣和目空一切的淡定,她的美麗比從前更加驚心動魄。


    “靈兒,你……”李觀棋開口出聲道,眼睛裏湧動起陳年的哀傷。


    “師父,師姐說她想回來看看。”蘇靈兒說著手往前用力一聳,放開了嶽青菱,嶽青菱直直摔倒在地上。


    三人視線落在從蘇靈兒手中放開的嶽青菱身上,根本認不出來這是嶽青菱。


    “師父……”嶽青菱癱軟著身體在地上匍匐,往李觀棋腳邊艱難地爬,手顫巍巍地伸著,聲音粗嘎難聽。


    這人渾身傷痕累累,全身上下都是紫色的凍斑,就連臉上的肌膚都沒有一塊是完好的,並且雙目失明,嗓子也壞了。


    李觀棋和李真君見嶽青菱這副慘狀,都不忍地回頭避了一下視線。


    李真君臉上表情複雜。李觀棋眼裏淚光浮動,嶽青菱雖然罪孽深重,但終究是她一手帶大的人。


    葉楓直直看著嶽青菱這副模樣,心裏沒有不忍,隻有痛快。


    那時候葉楓是喜歡蘇顯兒的,但考慮到蘇顯兒為人天真,還不太懂男女之情,因此葉楓也沒有明說,隻是常常在輪到他洗碗的時候,趁著午休時間,偷帶一小瓶油出去,去竹林裏給蘇顯兒烤東西吃。


    蘇靈兒知道蘇顯兒沒有午休,也知道她跟著葉楓偷溜了出去,每次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葉楓給蘇顯兒烤雞,也烤螞蚱,烤捉來的小魚兒……那些東西隻需在表麵刷一層油,烤出來就純香可口。


    葉楓最喜歡看著蘇顯兒吃得滿嘴流油,每當她吃完的時候,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拿出手巾替她擦去嘴上的油。


    這段美好的時光一直持續到葉楓親眼看見蘇顯兒的死狀……而今天,葉楓心裏終於舒暢了,他也不需要再等靈力升級得比嶽青菱更高的那天了。


    周圍的看客對這場大戲也都唏噓不已,這兩個師姐的恩怨情仇他們是聽說過的,隻是故事的最終都以為蘇靈兒把嶽青菱殺了,卻沒想到蘇靈兒是讓嶽青菱生不如死。


    但是看客們不敢離中心人物太近,尤其見到嶽青菱被蘇靈兒折磨得不成人樣,隻敢遠遠地避著,聽著她們的對話。


    “師父,其實我也想回來看看您,看看紫竹軒。”蘇靈兒看著李觀棋隱忍的淚光,緩緩說道。


    “靈兒啊,你這聲師父我不敢當,畢竟你現在這一身本領也不是我教的。”李觀棋抹了抹眼角的淚道。


    “師父,您怎麽能這樣說呢,您做我師父那幾年,待我是極好的,我並不是一個是非好壞不分的人,您永遠都是我師父。


    “而嶽青菱,這都是她應得的。”蘇靈兒看了一眼地上的嶽青菱,平靜地說道,“她殺我妹妹,殺我夫君,殺我雙親,毀我蘇家基業,如今她這樣我已算是便宜了她。”


    “青菱,終歸是我沒教導好。”李觀棋把腳邊的嶽青菱扶起來,抱她站穩。


    嶽青菱中寒毒已深,攀靠著李觀棋,身體依然微微發著抖。她在李觀棋耳邊哽咽道:“師父,殺了我,殺了我。”


    “師父,師姐我就交由你處置了,你們保重,後悔有期。”蘇靈兒說完轉身抬步往前走。


    嶽青菱還在李觀棋耳邊不停求她殺了自己,李觀棋眉頭皺了又皺,嘴角抿了又抿,終於抽出一把刀直刺嶽青菱的心髒……


    嶽青菱身體一抖,露出一個解脫般的笑容,頭緩緩地靠在了李觀棋的懷裏,李觀棋眼裏淚意大盛。


    蘇靈兒緩步在門外走著,餘光瞥見這一幕,她知道嶽青菱死在了她想死的人手裏,而自己,也終於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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