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或者說是周姨娘的孩子終究還是沒了。


    賈璋時常躺在雕花小床上聽伺候自己的奶娘丫鬟們閑嘮嗑。


    奶娘丫鬟們都說二老爺房裏的萱兒小產,著實可憐。


    還好二太太憐憫她,抬了她做姨娘。


    以後萱兒就不再是沒名沒分的通房丫頭了。


    但他娘邢夫人的陪嫁王善保家的和費婆子的說法又是另一種。


    她們說周姨娘的孩子是二太太給弄沒的。


    賈璋按照這個孩子沒了後對誰有利分析了一下,也覺得二太太王氏嫌疑很大。


    他投王善保家的一票。


    不過迄今為止,他還沒有見過王夫人呢。


    他母親邢夫人看他看得很緊,從不帶他出去待太長時間。


    除了賈赦和賈母以外,邢夫人幾乎不讓他見外人。


    賈璋就這樣平平安安地長大了。


    又過了兩年,王夫人老蚌懷珠,懷了一個孩兒。


    王夫人為此十分得意。


    她把這一胎看做丈夫賈政看重她的標誌。


    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兩個跑到小世界找機緣的地府刑徒,也循著轉世投胎的神瑛的氣息找到了榮國府。


    這兩人剛要把警幻仙姑給他們準備好的通靈寶玉送到王夫人胎中,就見到榮國府上空一片彌漫著一股至陽至烈之氣。


    此陽氣熾烈無比,又夾雜金戈銳氣。


    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差點兒被這股氣息灼燒得化作飛灰。


    兩人被嚇得全然忘了警幻的囑托,鬼一樣逃走了。


    至於那塊通靈寶玉,自然也沒被他們成功送到王夫人胎中。


    賈璋全然不知道王夫人此時懷的孩子原本該是一個在落草時銜玉而誕的傳奇人物。


    更不知道那玉是還能隨著人一起長大的奇物。


    不過若是他知道了,一定會感謝三清玉皇保佑沒讓那玉出現。


    要知道,玉是君子器,更是天下器。


    始皇帝的玉璽就是由和氏璧製成的。


    口中含玉而誕,那玉又如此妖異,哪個皇帝不忌諱?


    更別提在他們目前所在的盛朝,太/祖發家靠的就是“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的流言。


    因為這個,朝廷對民間的神異傳聞素來警惕。


    所幸賈璋魂魄裏的壬水蟠桃桃枝克製陰邪,散發出來的至陽之氣逼退了茫茫和渺渺二人,才沒讓含玉而誕的事情發生在榮國府。


    不過這些神異之事,失去遇神記憶的賈璋並不知情就是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二房嬸娘在芒種那天生下一個孩子,生產的過程並不順利。


    是的,沒有通靈寶玉的幫助,神瑛早產了。


    王夫人這一胎懷得確實很艱難。


    在王夫人懷孕養胎時,老太太賜給賈政的通房翡翠坐了胎,王夫人被此事氣得胎像不穩。


    在王夫人生下哥兒後,翡翠的身孕也七個月了。


    翡翠和已經變得槁木死灰一般的周姨娘可不一樣。


    她是家生子,有老子娘幫襯。


    又是賈母賜下的丫頭,王夫人也不好磋磨她太過。


    最重要的是,翡翠十分美貌,勾的賈政半顆心掉在她身上。


    有周姨娘的前車之鑒在,翡翠再多挑撥幾句,賈政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護著翡翠了。


    賈政甚至還為此求到了賈母頭上。


    賈母也答應了。


    她自己可以收拾丈夫的小妾,但卻萬萬不許兒媳婦殺死賈家的子嗣。


    當然,若是翡翠想跳到王夫人頭上作威作福,賈母也不會手軟。


    通房生的庶子,可比不上老二媳婦肚子裏的那個金貴。


    所以,在發現王夫人的胎像不好後,賈母就不再縱容賈政日日宿在翡翠那裏了。


    王夫人鬆了口氣,可終究還是不平。


    翡翠那小賤人的孩子竟保住了。


    賈政還說他絕不許翡翠落得和周姨娘一樣的下場!


    但經過賈母的敲打後,王夫人就算再不服,也隻得忍了。


    老太太說了,若是她不老實,就要把翡翠生的孩子和她現在懷的這個孩子都抱到榮慶堂裏撫養!


    王夫人哪裏甘心讓賈母抱養這兩個孩子?


    當初賈母抱養賈珠和元春時,曾對王夫人許諾過,若是王夫人再有了孩子,就允她自己撫養。


    如今賈母要借機食言而肥,王夫人也隻能被賈母拿捏。


    她舍不得自己的骨肉離開自己身邊啊!


    至於翡翠生的孩子……


    那也是斷斷不能讓老太太撫養的。


    一個通房的骨血,也配在老太太跟前兒長大,搶她孩子們的寵愛?


    因著這一點,王夫人也不敢太過磋磨翡翠了。


    隻是翡翠也沒春風得意多久。


    因為她隻生了一個女兒。


    庶女和嫡子,這個選項對於賈政而言很好選擇。


    他心裏的天平重新向王夫人傾斜。


    賈政為兒子取名為賈瑛,取“玉瑛仁寶”之意。


    王夫人給自己的小兒子取了個寶玉的乳名,對其十分疼愛。


    在寶玉六個月時,這孩子生了場急病,任是賈家請多少名醫都治不好。


    王夫人急得嘴上起泡,天天燒香拜佛,祈求各路神仙保佑兒子病愈。


    沒過多久,王夫人聽人說京郊皇覺寺的香火很靈,她立即就去祈福了。


    不料,她在皇覺寺裏遇到了一對兒掛單的僧道。


    這對僧道就是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


    他們贈給王夫人一塊美玉後翩然而去。


    隻聽這二人道:“我二人乃大荒山青埂峰無稽崖人士。汝子乃賢德大才轉世,他日必有後福。汝且好生教養。此玉乃仙家寶物,隻要汝子日夜貼身佩戴,不出三日必然大病全愈。”


    王夫人見到此情此景,大驚失色。


    在請了寺裏大師傅看了玉,發覺玉沒有任何問題後,王夫人連忙帶著玉回家給寶玉戴上了。


    這一僧一道來去無蹤又淡泊名利,送完玉什麽報酬都不要。


    他們應該不是騙子。


    若這玉能真救寶玉的命,她便是給這一僧一道塑造金身都行。


    賈寶玉的病是在他投胎前就被警幻種在神魂裏的,唯有這通靈寶玉(五彩石)上麵的功德才能化解。


    如今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特意給王夫人送來了通靈寶玉,賈寶玉又怎能不百病全消?


    警幻算計這麽多也沒什麽好心。


    通靈寶玉乃是補天石碎片,落在地府裏,自帶功德。


    警幻這個刑徒從地府逃走時特意夾帶了它,把它帶到了小世界裏。


    奈何通靈寶玉天生抵禦陰邪,又生出了神智,警幻沒辦法直接吸收它上麵的功德。


    沒奈何下,她便想出了導演一出紅樓幻夢的主意。


    她自己養育出一個精魄,給他取名神瑛,送他投胎轉世,曆經苦難。


    再把通靈寶玉送到神瑛手中,把這通靈寶玉設計為與神瑛命數相關之物。


    如此便可混淆神瑛與通靈寶玉的命格。


    再給神瑛設計幾次劫難,讓那通靈寶玉替神瑛擋了,便可磨滅通靈寶玉的神智。


    如此一來,待茫茫渺渺接引神瑛歸來時,警幻就可以讓從欠了她因果的神瑛,實則是被混淆命格的通靈寶玉還她因果。


    這樣,她就可以借機奪走功德修為大進了。


    隻是沒想到在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下界時居然差點被至陽之氣烤化……


    警幻仙姑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才導致的,但她也不敢接近榮國府。


    茫茫渺渺二人說了,榮國府內有一股至強的壬水陽剛之氣,專克他們這些沾染了六道輪回汙穢的偷渡刑徒。


    若是去了,一個不慎就要灰飛煙滅。


    所以警幻她們隻能另辟蹊徑了。


    他們這才找到了出門進香的王夫人頭上。


    在寶玉悠悠轉醒後,王夫人堅信自己遇到了神仙。


    為了替寶玉還願,她還特意命人打造了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的金身日夜禮拜。


    不過賈母和邢夫人認為王夫人隻是在爭寵。


    這三年來,因為賈璋聰慧靈巧,賈母十分疼愛他。


    在分權製衡的心理下,賈母還分給了邢夫人一點點管家權。


    這兩件事惹得王夫人非常不滿。


    邢夫人參與管家,王夫人就不敢像之前一樣大肆貪墨了。


    王夫人的收入因此銳減,她自然很不高興。


    還有賈璋。


    一個續弦的兒子,憑什麽被老太太這樣寵愛?


    王夫人的不平,賈母是知道的。


    王夫人的那個陪房周瑞家的給王氏出過給寶玉製造祥瑞的主意,賈母也是知道的。


    不過賈母不知道的是,後麵的那條流言邢夫人暗中推動的。


    這幾年因為邢夫人沾了管家的事兒,讓王夫人的“損耗”變少了。


    王夫人烏眼雞一樣看她,給她下了不少絆子。


    邢夫人也不是泥人做的,當然得回敬一二。


    王善保家的可是費盡了心力,才在二房安插了一個跑腿雜役小丫鬟彩月。


    又在背後指使這小丫鬟投靠了賈母。


    在賈母的暗中襄助下,如今彩月已經進王夫人屋裏伺候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汙糟事兒,就是通過彩月的嘴傳到賈母耳朵裏的。


    邢夫人也不怕彩月反水。


    彩月是逃難的難民,和她弟弟一起把自己賣了,埋了他們爹。


    王善保家的早就按邢夫人的吩咐,把彩月的弟弟養在了外頭。


    彩月一心掛念著和她相依為命的弟弟。因此就算老太太看重她,她也不會背叛邢夫人。


    在彩月的挑唆下,賈母愈發覺得王夫人嘴裏的什麽神仙什麽寶貝什麽玉都是子虛烏有之事。


    寶玉分明是被她舍了老臉才請來的太醫院副院判治好的,和王氏的裝神弄鬼有什麽關係?


    王夫人卻不知道老太太是這麽看待她的。


    她隻是暗恨,為什麽她寶玉這麽大的來曆,在賈母這裏的寵愛卻很一般。


    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賈母不寵愛寶玉,她自己會寵愛寶玉。


    天上的仙人都來救寶玉,寶玉以後必定有大造化。


    以後寶玉為官做宰、讓她穿戴一品九梁翟鳳朝冠。


    老太太不疼寶玉,日後也別來沾她寶玉的光。


    因為存了這個心思,王夫人對寶玉十分寵愛。


    她待寶玉,簡直是捧在手心裏怕被風吹走,含在口中怕被含化了。


    就連賈珠和元春都要退一射之地。


    賈母隻覺得王夫人也是有本事的。


    說謊說得居然自己都信了。


    賈寶玉如今的玉並不是按照原本的命運線裏落草時銜於口中、賈母親眼看著那玉隨著人一起長大的那塊。


    又有彩月的證詞在,賈母自然不信寶玉有什麽神異。


    但是,就算如此,賈母尚且因為賈政對寶玉產生了愛屋及烏的心理,並沒有對寶玉產生什麽不喜之意。


    隻是,在賈母疼愛的大孫子賈珠因為寶玉在王夫人那兒受了委屈後,賈母就對寶玉淡了。


    王夫人十分寵愛小兒子,這是榮國府上下有眼皆知之事。


    ——就連珠大爺都因為寶玉在二太太那裏受了好些冷待哩。


    賈珠素來多思,見王夫人如此,難免由親娘的態度聯想到賈赦與賈政的境遇之別。


    一時間,他心亂如麻。


    大伯有爵位可襲,尚且退居東院。


    他卻是沒有祖父那樣的父親,可以給他安排一個爵位。


    憂患之下,賈珠讀書更拚命了。


    在沒日沒夜的苦讀下,賈珠瘦了好大一圈兒,臉也白蒼蒼的。


    出門時,又因為臉色不好,惹得好幾個嫉妒他進學的勳貴子弟的冷嘲熱諷。


    他本就心氣兒不順,身體就更不舒服了。


    可王夫人一心掛念小兒子,還琢磨著要把大年初一生的女兒嫁個權貴,自然沒有注意到賈珠的異常。


    賈珠愈發惶恐。


    他越想越害怕,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好。


    偏生他又不能跟賈母說,否則祖母肯定會懲罰母親。


    而且,祖母眼下正忙著為元春相看人家,他也不好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煩她老人家。


    元春被賈母養大,教養談吐都是極好的。


    打從去年起,就有不少人家想討元春回去做兒媳婦。


    但是賈母對這些人家很挑剔,不是覺得對方家世低,就是覺得人家哥兒不上進。


    她心裏總是想著,還要看看還有沒有更好的。


    像他們這樣的勳貴人家,把姑娘留到十七八乃至二十也是常有的事。


    既然時間富裕,她自然可以從容挑選。


    王夫人更是對這個不滿意,對那個也不滿意。


    她相信她的元春出生在大年初一,必然是有大造化的姑娘。


    尤其在聽到進京的甄家人向她透露的隱秘消息後,她更是對此深信不疑。


    甄家人說,瑞王妃多年無子,甄貴妃對此十分不滿,決計要給瑞王爺指一個出身高貴的側妃。


    可是王府的王妃側妃都是要通過選秀指定的。


    這些年乾元帝上了年紀,日常起居多以養生為要。


    各位王爺府裏又都有了妻子侍妾,沒有指婚的需求,所以皇上已經把大選給停了。


    甄貴妃難以扭轉皇帝的心意,也不敢勸皇帝選秀。


    皇帝停辦選秀是為了養生,你甄貴妃讓皇帝重啟選秀,是盼著皇帝早死嗎?


    所以貴妃娘娘也沒辦法指望選秀了。她心裏想著先把人選定下來,再讓那姑娘參加小選,把人送進宮裏當女史。


    待時機成熟後,貴妃娘娘就把人指進瑞王府做侍妾。


    進了王府後,再由王爺請旨,加封這位被選中的姑娘做瑞王側妃。


    王夫人心想,這不就是給她元春準備的大好機會嗎?


    為此她還特意請了甄家人吃飯,想從對方嘴裏多套出點話。


    不過王夫人還算有點機心,知道上趕著不是買賣。


    所以她嘴上並沒向甄家人推薦元春。


    但她心裏已經千肯萬肯了。


    義忠親王倒了後,朝堂上以三皇子安王、四皇子齊王、六皇子景王與十二皇子瑞王最得陛下寵信。


    下任皇帝必然在這幾人中角逐而出。


    而瑞王殿下的母親甄貴妃又是皇上最寵愛的禦妻。


    若元春做了瑞王爺的側妃,以後可是有可能成為宮裏的娘娘的!


    不過這樣的大事隻靠王夫人一個是沒辦法辦成的。


    王夫人不願意去求賈母。


    她生怕元春出息後隻記得她祖母的好。


    因此,她私下裏回娘家去求哥哥王子騰,想求王子騰把元春送進宮。


    但讓王夫人萬萬沒想到的是,王子騰居然一聽到甄家就拒絕了她。


    王子騰還肅聲警告王夫人不許自作主張。


    他很看好齊王,正在對其賣好,又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把外甥女送進瑞王的後院呢?


    沒有娘家的支持,王夫人隻能指望賈母了。


    至於賈政,王夫人根本就沒有想過和他商量。


    她太清楚賈政的自命清高和不通俗務了。


    這事兒和賈政說也是白說。


    她不但得不到什麽幫助,反而還生一肚子的氣,所以還不如直接去求賈母。


    此時元春對母親王氏的綢繆尚不知情。


    她在閨房裏一邊繡衣裳,一邊讓大丫鬟抱琴給大哥哥賈珠送她提前吩咐廚房煮好的湯湯水水。


    母親的偏心,大哥哥的不安與不滿,元春全都看在眼裏,卻也隻能在心裏著急。


    要她說,母親有些過了,大哥哥也有些多心。


    隻是她這個做女兒做妹妹的,又能訓斥哪一個呢?


    更何況,大哥哥馬上就要參加鄉試了。


    上一科大哥哥沒考中舉人,父親就很不高興,全然忘了大哥哥進學時的開心,一味地嚴詞訓斥。


    若是這一科大哥哥還不能中式,隻怕還是要被父親責罵的。


    若是尋常時候,父親如此做也沒什麽。


    可眼下大哥哥還在生母親悶氣,若再被父親劈頭蓋臉地罵一頓,隻怕會和父母離心。


    還有……


    這些日子大哥哥愈發勤勉了,人都熬瘦了一大圈兒。


    元春心疼得緊。


    她和賈珠一母同胞,怎能不心疼呢?


    可她也不能攔著賈珠苦讀阻礙哥哥的前程。


    除了給賈珠做些湯湯水水讓他補補身子外,也做不了什麽別的。


    抱琴最近沒少被元春吩咐著去給賈珠送東西,聽了賈元春的吩咐後立馬就去辦事了。


    抱琴在半路上遇到了賈璉。


    賈璉小時候也住在榮慶堂,抱琴又是元春的大丫鬟,大家都相熟。


    因此抱琴見了賈璉後,連忙親親熱熱地問安:“奴婢給璉二爺請安,二爺萬福。”


    賈璉看她提著食盒,笑問道:“姐姐這是要去給珠大哥送東西?”


    抱琴回道:“大姑娘心疼珠大爺備考鄉試辛苦,給珠大爺做了點湯水補身體。”


    賈璉一瞬間思緒萬千。


    賈珠又要參加鄉試了。


    珠大哥哥是全府改換門庭的希望。


    老太太大姐姐二嬸對其全心全意地關懷也是應該。


    他這個廢物比不得人家。


    想到這兒,他自嘲一笑,斂了斂眸子。


    罷了罷了,何必鑽這個牛角尖?


    總歸他還有爵位,也有自己嫡親的兄弟。


    沒必要扒著別人不放。


    抱琴回完話後隻見璉二爺笑意盈盈道:“那你快去吧,我也要去給我們太太請安了。”


    抱琴笑著應是,心裏感慨璉二爺相貌生得真好,怪不得不少小丫頭心裏念著他。


    一邊又暗生疑惑:璉二爺是什麽時候和大太太親熱起來的?


    賈璉一進東大院正房的門,就看見藍色的一小團坐在炕上,在奶母的照看下玩九連環。


    見他來了,小團子脆聲道:“二哥哥來看璋兒了?”


    賈璉走過去摟住他,笑吟吟問他道:“嗯,哥哥來看璋哥兒了,璋哥兒想哥哥了嗎?”


    賈璋深知,想要在大宅門裏過得好,就得讓家裏的關鍵人物喜歡自己。


    作為臉皮比城牆厚、腰杆比柳枝軟的前東廠督公,賈璋對放下身段耍寶賣乖討好賈母賈赦邢夫人一事毫無心理壓力,並且很容易地得到了他們的喜愛。


    對於賈璉這個缺愛的半大孩子,他抱著有草沒草都打一竿子的原則,也說些甜言蜜語哄他寵愛自己。


    所以在賈璉摟著他時,他抱住賈璉的胳膊道:“璋哥兒想二哥哥,最喜歡二哥哥了。”


    賈璉笑嗬嗬地親了他一口:“哥哥也最喜歡璋哥兒了。”


    兩兄弟親香了好半天,賈璉才想起來問賈璋的奶娘馮嬤嬤:“怎麽沒見到太太?太太是去了老太太那邊兒,還沒回嗎?”


    馮嬤嬤道:“回二爺的話,太太早就從榮慶堂回了。剛剛太太哄三爺玩,楊梅飲子撒了,不小心汙了衣裳。現在是去換衣裳了。”


    賈璉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對此並不關心,隻繼續摟著賈璋興致勃勃地逗他說話,和他玩些小孩子的幼稚把戲。


    這兩兄弟也是搞笑,都自以為自己是在哄孩子,心底都頗為得意。


    壓根兒想不到對方是在把自己當孩子哄。


    或者說賈璋是知道賈璉的想法的,隻是他並不在意就是了。


    兩兄弟沒玩多大會兒,邢夫人就換好了衣裳回來了。


    一進屋,邢夫人就見到賈璉正在親親熱熱地和賈璋說話。


    她的笑容也真心實意起來:“璉哥兒來了。”


    賈璉戀戀不舍地放下懷裏的賈璋,向邢氏請安道:“太太安,您一切都好?”


    邢夫人道:“我都好,哥兒這兩天怎麽樣?飯用的可好?”


    “兒子一切都好。”


    賈璉心底清楚他們這對繼母子對彼此的“關心”都是在演戲,不過是為了營造母慈子孝的假象。


    但賈璋對這種戲並不反感。


    要是繼兄和母親成天打架,他才真的是要頭痛得要命呢。


    況且他心裏很清楚,邢夫人對賈璉這般和顏悅色,也是在幫他拉攏人心。


    在邢夫人眼裏,賈璉還有些價值。


    賈赦年紀也不小了,賈璉雖說文不成武不就,可好歹還有個爵位可以繼承,日後也有可能成為他們母子二人的依靠。


    “昨天吃的桂花餡兒點心特別好,母親,咱們不是說好了今兒要請哥哥一起吃嗎?您沒忘記讓嬤嬤告訴廚房做吧?”


    邢夫人看賈璋與賈璉坐在一起,兩人都唇紅齒白的,竟好像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


    她心下難得軟了些。


    賈璉也是可憐孩子,被他二嬸勾著學壞,如今竟成了個草包。


    不過她沒心思掰正賈璉,對他示好也隻是為了給自己兒子積累人脈。


    二房有兩個同父同母的兄弟同氣連枝。


    璋哥兒卻沒有同父同母的兄弟,更沒有出息的舅家。


    他年紀這麽小,賺個疼他的哥哥是件好事。


    為此她付出些小恩小惠,也還算值得。


    “小祖宗,我哪兒敢忘了你的囑咐?早就讓王善保家的去廚房……”


    邢氏話還沒說完,就見王善保家的帶著拎食盒的小丫鬟進來。


    邢夫人笑著對賈璋道:“看看,說曹操曹操到。你王嬤嬤回來了……”


    王善保家的不明所以,但還是順著邢氏的話笑著給賈璉賈璋兄弟二人請安。


    賈璋忙讓她起來,對她笑道:“好嬤嬤,快把點心端出來給二哥哥吃。”


    賈璋的真心讓賈璉覺得心頭好似有和風吹過。這個缺愛的少年版璉二爺心裏柔軟萬分。


    珠大哥有大姐姐,他也是有親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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