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爾維雅想,合宿還是有用的。


    休特慷慨激昂地說著他的計劃,而成員們熱鬧地討論著。


    哪怕是寡言少語的杜庫,也不時地插話進來。


    他們真的有了一個小隊的樣子。


    而且……


    諾爾維雅想起休特站在她身邊的沉默,和把小隊成員都帶動起來的熱情。


    這一份幫助,她不知道該怎麽還。


    而且有些事情還需要解決。


    諾雅閉上眼,把這些天的事情一一梳理開。


    如果連窗子都是黑曜石的,那珂勞得療養院在被翻修前就已經被做了別樣的打算。


    諦聽石堅固,不懼火燒嚴寒,但輻射範圍卻有限。所以他們出了珂勞得療養院的大門,走到了院子之外,就能恢複全部的實力。


    也就是說,牆體是諦聽石的珂勞得療養院,屏蔽魔法的工具並不是那遮蔽光線的鐵皮。鐵皮隻不過是防範他們逃出去的另一層保障。


    如果每一層都被鎖住,那證明每一層都有人想要逃離。


    從二樓到四樓,根據幻境的布置來看,最多有三十個患者。


    但這並不是全部。畢竟5101外麵有一個需要指紋鎖的直升梯直通地下,諾爾維雅不確定到底有多少被關在地下的——不知道現在能否還能被稱之為活的生命的患者們。


    幻境能夠扭曲人的意識,囚禁人的靈魂,但時間不容忤逆,所以現實中的時間與幻境是同步的。


    這是合宿第三天的夜晚。


    她對於打破幻境的方法已經有了大概的計劃,但什麽時候去結束,也是個問題。


    幻境的主人也不能全權了解幻境裏發生的一切事情,這就是為什麽她的房間裏有監控器的存在。


    有些尊貴的客戶需要絕對的安全隱私。所以他們堂而皇之地在這裏交談,也不擔心被珂勞得療養院背後的人聽到。


    諾爾維雅把自己代入到這些來珂勞得療養院獲得快感的買家們。


    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有違法條和教規,如果被皇室和教派發現,那等待他們的將是斷頭台。


    所以,是相當大的誘惑才能讓這些精蟲上腦心理變態的家夥們鋌而走險。


    那麽,幻境中的一切感覺與現實應該是同步的,要不然那些歡愉、觸碰與痛苦都將大打折扣。


    同時,反過來想,幻境裏造成的傷害也能影響到現實中的軀體。


    絡繹不絕的貴族馬車會宣示珂勞得療養院的不尋常,所以大部分買家都不會親自到珂勞得療養院來。


    他們通過未知的方式來到這裏,不負責任地放縱,心機深沉地邀約,然後挑選自己喜歡的簽訂契約,再等著珂勞得療養院送貨上門。


    他們的遊戲,是那些誤入珂勞得療養院的患者的地獄。


    諾爾維雅把情況說明,隊員們的設想就更加具體了。


    最終的安排,是在天亮前把這些來狩獵的買家們先打死,然後粉碎幻境,把直升梯撬開去弄死珂勞得療養院背後的負責人。


    艾爾利特提出問題。


    “怎麽能確定那些狗東西在幻境中被捅死之後不會第一時間聯係珂勞得療養院告狀?”


    “你覺得他們會設什麽保護機製嘛?幻境裏所有的魔法都不能用,連咒語念出來也沒有效果。昨天有個變態拿著鐵鏈子要我抽他,說越痛他越興奮——”


    艾琳邊說邊皺了皺鼻子。


    她對於這種男人隻想一鞭子勒碎他的脖頸。


    “他們肯定全身心地投入進來玩啦,而且極度的痛苦會帶來休克,下手重一點不就好了?”


    菲阿娜也點頭同意。


    “砸碎那些東西的腦袋,我不信他們在醒來的第一時間不是呼救而是來投訴珂勞得。”


    “我們不能毀掉契約嗎?他們還有支配的能力,就不會意識到他們到底惹上了什麽樣的麻煩——如果能逆轉契約就更好了。”


    諾爾維雅輕聲提議。


    她記得在艾博斯格學院上的第一堂製約課課上,任教老師愛倫桑老師的話。


    “沒有任何一份契約是完美的,所以在製造契約和簽約的時候,一定要看好前提條件,和適用範圍。”


    愛倫桑老師是一位很風趣的老師。


    他舉了一個很出名的例子。


    “比如說有一對兒最開始隻存在身體聯係的情侶,他們一個是白鶴,一個是毒蛇。白鶴觀念保守,毒蛇關係開放。他們簽訂契約是想玩一些床上的新花樣,但他們的主仆契約有一個很深的漏洞,導致了契約雙方的位置互換。他們的主仆位置顛倒,毒蛇被白鶴管控。”


    “當然,他們最後結婚了,這是一個好的結局。但如果這是一場戰鬥,是比賽,工作等等,那後果就很嚴重了。”


    諾爾維雅當時最大的想法是打工條約。


    如果她能變成老板,而老板是她的員工,那這份契約簡直就是神的恩賜。


    現在——這或許是破局的可能。


    蛛姀躺在沙發上,伸手拽了拽諾爾維雅的袖子。


    “諾爾維雅,你為什麽那麽想救他們?珂勞得療養院的費用是一個月二十個銅幣,還包食宿。他們如果有錢,就不會來這個地方,你得不到什麽酬勞。”


    諾爾維雅張口想要辯解,但她說不出什麽理由。


    她不能說,因為她曾經也有可能成為這之中的一員,所以她看這些苦苦掙紮的人,想給他們一個好的結局。


    窮困不是罪,饑餓也不是。


    他們沒有理由要遭受這些。


    她不是想當救世主,也沒有多餘到溢出來的善心。她有許多迫不得已之下的權衡,但這不代表她不願意為了那些人嚐試做些什麽。


    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良心被金錢吞沒,留下來為數不多的一些現在正在敲擊她。


    不救他們,她會後悔。


    蛛姀眨著紅睫,突然露出一個惡意的笑。


    “我知道怎麽轉換契約雙方,但是需要獻祭我們其中一個,諾爾維雅……你要選誰呢?”


    一時間,整個小隊安靜下來。


    哪怕是沒個正經的艾爾利特,也瞄著諾爾維雅的表情。


    諾爾維雅沉吟半晌,剛要開口,又被蛛姀截斷。


    “選你自己不行哦。”


    諾爾維雅一愣,然後失笑地開口。


    “我沒打算選。”


    眾人的目光這才裝作漫不經心地移開。


    蛛姀挑了挑眉。


    “不選,那這些人可就救不下來了。”


    “嗯。”


    諾爾維雅平靜地應下。


    “那就不救了。”


    蛛姀緊緊盯著諾爾維雅,像是想通過幻象看透她的靈魂。


    蛛姀不死心地又問。


    “真的不救了嗎?”


    諾爾維雅還是點頭,表情沒有絲毫勉強。


    未曾謀麵的陌生人比不過他們。


    她把他們拖進珂勞得療養院,本身就已經是她的私心了。


    諾爾維雅不再在契約這個問題上糾纏,她開始規劃後半夜的小隊行動。


    他們最遲要在天亮前脫離幻境,回歸現實。


    他們有半天的時間在學院來收拾殘局前把珂勞得療養院背後的人解決掉。


    時間緊迫,而諾爾維雅還要證實一些事。


    諾爾維雅起身離開,剩下的小隊成員們還在數著在場的人數。


    等到諾爾維雅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艾琳數完了她要製裁的那一片的人數,轉頭問蛛姀。


    “真的要獻祭嗎?還是說,你隻是想讓諾爾維雅放棄。”


    蛛姀拄著下巴,用手指點著遠處跳舞的人群,聽到艾琳的問話,也沒有表情變化。


    “有什麽區別?反正她也說不救了不是嗎。”


    “所以你隻是在試探諾爾維雅。”


    “你裝什麽?難道你不想知道她的想法嗎?”


    蛛姀語氣惡劣了起來。


    “你們當時明明都想知道,現在卻來質問我?”


    “我不想知道。”


    菲阿娜淡淡反駁,手上綴著粉色小錘。


    蛛姀冷笑了一下,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


    休特打斷了這一刻的僵持,看了眼時間。


    他眼眸中透出一種興奮的瘋狂,像烈火燎原。


    “時間到了。我們的狂歡——該拉開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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