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合作賽轉播結束。


    天已經黑了,觀眾紛紛離場。


    艾博斯格後麵的那條美食街人流如織。


    瓦萊裏奧看了眼第一天的投票情況,“送你回家隊”在前三。


    第一是“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隊。


    這個小隊幸運地離譜,從一開始就覺醒在異獸領域的相對安全區——也就是異獸領域的最深處。


    他們碰到的小隊實力也都很弱,一直單方麵的勝利會給觀眾一種很厲害的錯覺。


    更何況這個小隊裏的隊員們本身就有些幽默在身上,所以屏幕上轉到他們的次數很多。


    他們作為第一,也無可指摘。


    第二是“和平鴿”隊。


    他們為了避免發生衝突,一察覺到有人就轉身離開。


    在上午每每播到有“和平鴿”的場麵時,觀眾席上總是一片罵聲。


    他們不喜歡看和平的場景。


    暴力、陰謀與謊言才是吸引他們目光的磁鐵。


    所以“和平鴿”的隊長喬安·卡爾霍姆在下午被埋伏的時候,他的副隊長索菲·傑瑞米的發瘋讓“和平鴿”的支持度直線上升。


    瓦萊裏奧沒注意過索菲·傑瑞米。


    這個火係魔法師在平日裏表現的很乖巧。


    還被稱之為“傑瑞米家的第一淑女”。


    然而這位淑女在她的隊長喬安·卡爾霍姆被木係魔法擊中後,沉默了兩秒後就開始發瘋。


    瓦萊裏奧那時想,火係魔法院怎麽回事。


    就隻招瘋子嗎?


    休特也就算了。


    這個索菲·傑瑞米……在之前從來都沒這麽瘋過。


    瓦萊裏奧不是很想回憶起索菲直勾勾的眼神。


    “我的喬喬,你也敢碰——你死了。”


    索菲火燒人的技術很好。


    她簡直是大開殺戒。


    那一片領地全都滾著烈焰,即使是路過的小隊也被這火燎著了。


    雖然索菲因為魔法透支被喬安·卡爾霍姆勸著主動離開了比賽,但她在走之前把喬安·卡爾霍姆也帶走了。


    很利落。


    留下了她的五個隊友麵麵相覷。


    瓦萊裏奧多少能理解到索菲的心思。


    喬安·卡爾霍姆受了傷,雖然能挺住,但到底還是要忍痛。


    索菲帶走了喬安·卡爾霍姆,他就不必痛了。


    瓦萊裏奧確定他在觀眾席上聽到了很響的一聲讚歎。


    “她好愛他!我要為了他們的愛情支持‘和平鴿’!”


    瓦萊裏奧:……


    可以理解,但沒必要。


    “送你回家”隊排在第三。


    他們出現的最早,但並非是因為他們第一個獲得積分。


    瓦萊裏奧銀色的眸低暗。


    他設置的是,誰最先靠近那一排石碑,誰就會第一個走進觀眾的視野裏。


    他沒想到是他的學生們。


    他也沒想到,諾爾維雅都已經看到了石碑上的名字,卻把雪都蓋了回去。


    再次蓋上的雪不是幻境裏的。


    那是半人魚的水係魔法。


    即使天氣晴朗,半人魚的水係魔法不撤,石碑上的雪就不會化。


    瓦萊裏奧準備的所有後手,都變得無用了起來。


    他想宣戰。


    但他把這一次的決定權交給了命運。


    有人發現了這個幻境的真相,他就揭開世界和平的假象,宣布邪神的肆虐。


    如果沒人注意到,那他就按兵不動,合作賽也隻是慣常的合作賽。


    可惜——也不可惜。


    是諾爾維雅·萊麗發現了端倪,她決定讓這世界再平靜無波一會兒。


    命運選擇了她。


    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瓦萊裏奧相信她的選擇。


    但他沒想到,領主的守擂過程居然能揭開獸神聖女的秘密。


    體育館裏來觀看合作賽的返祖科都坐不住了。


    瓦萊裏奧看到了他認識的幾個返祖科族長和王子公主們神情嚴肅地離開了體育館。


    約夏·坎貝勒的位置,坐不穩了。


    這麽看來,希蒂·坎貝勒倒也有點意思。


    要麽不聲不響,要麽一鳴驚人。


    這樣的學生,他很欣賞。


    但他也看的出來希蒂在演技上的稚嫩。


    如果沒有諾爾維雅,希蒂的表演不會那麽有震懾力。


    被折磨崩潰後才喊出的話,才能讓人覺得是絕對真實的。


    瓦萊裏奧最初覺得半人魚心善的無用,但他看到等在岸上,惡狠狠盯著希蒂·坎貝勒、毛都炸開的灰狼公主後,很快意識到了諾爾維雅的用意。


    他也明白那種心情。


    不想讓隊友有任何閃失,所以提前拔除一切會阻攔隊友前進的尖刺。


    他和諾爾維雅很像。


    隻是,他的隊友們現在天各一方,隻有蘇哈·蘭德在他身邊,卻也不像當年小隊一起比賽時那樣親密無間。


    而且,他最想保護的隊友狠狠傷害了他。


    所以人生啊,還真是有趣。


    比這肮髒的世界要有趣的多。


    瓦萊裏奧走到桑加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桑加癱坐在解說員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在感覺到有人靠近後,桑加抬起頭看了一眼,發現是瓦萊裏奧之後,又把頭垂了下去。


    他的語氣很幽怨。


    “裏奧,你說的‘不累’原來是這種‘不累’嗎?我今天都要失聲了!上次你讓我坑你的學生也是,你怎麽回回都來折磨我!要不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早就跑了。”


    瓦萊裏奧把他扶了起來。


    “辛苦你了。”


    瓦萊裏奧客氣起來,桑加反而覺得他自己不該抱怨這麽多了。


    桑加站了起來,多少有點兒不好意思。


    “害,裏奧,咱們倆認識多少年了,談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解說合作賽而已,我就是今年第一次來沒經驗,下一次就好了。”


    瓦萊裏奧平靜地笑了一下,把桑加送到了艾博斯格的大門。


    平常的合作賽不需要桑加。


    他今年邀請桑加來,是預防從體育館開始的暴動。


    桑加是語言大師——他的語言會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人們的認知。


    不同於魅惑,桑加的語言很平常地說出來,人們也很平常地聽。


    人們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其實都在桑加的掌控之中。


    如果石碑上的字被觀眾們看到,桑加就負責講出神明的不負責。


    人們的覺醒需要一些細微的引導。


    灰色的煙霧模糊了人群,天空清澈,但沒有星群。


    隻有一隻孤獨的月亮。


    好像在佝僂地抱著自己。


    瓦萊裏奧神色不明地看著那彎曲的月亮,覺得他在冥冥之中好像走上了一條崎嶇的路。


    他利用了很多人,卻依然覺得自己也是枚棋子。


    “史密斯先生。”


    藏在暗處的人慢慢走進了月光中。


    是他給諾爾維雅找的水係魔法老師,卡莉坦·克莉絲汀。


    這個高大的女人走到他麵前,寡淡的眉眼間籠著一層陰霾。


    “您,有興趣做樁生意嗎?”


    瓦萊裏奧挑了挑眉。


    “什麽生意?”


    卡莉坦雙手攥著,她的外套裏裝著已經喝空了的酒瓶。


    有些話,她隻能在喝醉了之後說。


    “讓嚓查斯,消失。”


    瓦萊裏奧頓了一下,他笑了起來。


    “克莉絲汀,什麽算做消失?這塊地域被廢棄,還是領主換人,或者是嚓查斯的人都消失?”


    卡莉坦呼了一口氣。


    “炸掉嚓查斯。領主死亡,所有嚓查斯的人都去死。”


    瓦萊裏奧眸色淡淡。


    “克莉絲汀,你在異想天開。你能付給我什麽,才能支付起一個領地的消亡?嚓查斯的領主不止嚓查斯一個領地,他身後勢力錯綜複雜。


    你的生意太大了,我接不了。”


    卡莉坦僵笑了一下。


    “我把我擁有的所有東西都付給你。包括我的生命。也不夠,對嗎?”


    “克莉絲汀,你在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艾博斯格的理事長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偽裝。


    雖然瓦萊裏奧在平視著她,但她依然覺得瓦萊裏奧站的很高。


    她隻是在垂死掙紮罷了。


    “史密斯先生。您是占星師,您能看到我的未來嗎。”


    卡莉坦低聲懇求著她對麵矜貴的理事長。


    瓦萊裏奧猶豫了一瞬,隨即拒絕了。


    “克莉絲汀,今晚沒有星群。”


    如同你的未來,模糊而黑暗。


    瓦萊裏奧沒有說他觀察到的結果。


    卡莉坦說了聲“謝謝”,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瓦萊裏奧輕歎了口氣。


    他同情卡莉坦·克莉絲汀,但他是個商人。


    賠本的交易,他無法說服自己答應下來。


    更何況,他還有自己的事需要謀劃,卡莉坦·克莉絲汀的交易會打草驚蛇。


    神明是棋手,它擺布著被稱之為“人”的棋子,它賦予了棋子快樂、痛苦、夢境,和痛苦的羈絆。


    棋子能做出最大的反抗,是自毀。


    但或許,有些棋子與眾不同。


    他們能掀翻棋盤。


    瓦萊裏奧這麽想著,走進了美食街。


    在黑暗的小巷裏,有一家青檸派做的尤其好。


    每當他覺得疲憊的時候,就會去那家買三個青檸派吃。


    然而當他走進漆黑的狹窄道路時,他似乎看見了他的艾博斯格裏的兩位天才老師,阿貝爾·費克瑞斯以及俄布,在暴打一個他很眼熟的男人。


    瓦萊裏奧:——?


    他怎麽記得,這倆老師剛進艾博斯格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瓦萊裏奧沉默地矗立在原地。


    俄布發現了他。


    有著橙黃頭發的理論天才揪了揪他學姐的袖子。


    阿貝爾扭頭看了一眼瓦萊裏奧,最後打了那個男人一拳後才擦了擦手,裝作無事發生地站了起來。


    “理事長好。”


    理事長:“我不好。”


    理事長:“你能解釋一下,你為什麽要把洛斐邇瓦大公最得力的下屬打暈嗎?”


    聽到“洛斐邇瓦”四個字的俄布愣住了。


    瓦萊裏奧注意到了,但他還是在等阿貝爾的回答。


    這位時間魔法師毫無愧疚。


    “他說諾爾維雅,我忍不了。”


    瓦萊裏奧不可思議地看著阿貝爾。


    “就這樣嗎?”


    阿貝爾:“是。”


    瓦萊裏奧無法理解。


    “你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他不會因為你的攻擊就不對諾爾維雅惡語相向。


    阿貝爾,你也教過他們,你應該明白他們會背負多少罵名。他們足夠堅韌,並且他們可能根本不在乎。你的舉動很多餘。”


    “我在乎。”


    月光朦朧,但時間魔法師眼眸裏是可以看清的堅定。


    “我在乎。


    理事長,既然你也當了他們的指導老師,你應該明白為什麽我在乎。”


    瓦萊裏奧怔住了。


    阿貝爾不再多說,她與他擦肩而過。


    俄布落後了阿貝爾兩步,他走到瓦萊裏奧跟前,認真地看著他。


    “我也。在乎。”


    俄布說完之後也離開了。


    瓦萊裏奧被他們的話說的煩躁。


    他沉著臉去買青檸派,卻發現賣青檸派的那家店鋪關門了。


    他的心情很差。


    在走出巷子時,他看到了那個還在地上躺著、被阿貝爾打暈的男人。


    艾博斯格穩重的理事長冷冷地看著他,半晌,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腳。


    “——我不在乎!”


    ——


    幻境裏的諾爾維雅不知道現實裏的交鋒。


    她在給艾爾利特抓人。


    現在“阿瑞斯之矛”與他們一起行動,安德烈一直防備著他們。


    諾爾維雅真的沒打算現在就決裂。


    阿瑞斯之矛要留到最後的。


    既然不能轉換陣營了,那麽她原來想好的結局也需要有所調整。


    人類會贏。


    她的小隊,也會贏。


    諾爾維雅踏進了人類的領地裏。


    在這個瞬間,她感受到了不對。


    緊繃的氛圍彌漫,她與萊西對視一眼,走進了被樹林遮蓋的區域。


    “白琺琅”隊與“艾博斯格第一”隊在對峙。


    “艾博斯格第一”隊的審判者凱撒以一敵三,固定住了奐暝、愛麗森和一個牧師。


    “艾博斯格第一”隊除了凱撒外有四個返祖科,一個金係魔法師和一個鍛器師。


    而這四個返祖科在與“白琺琅”的蛇族返祖科纏鬥。


    “白琺琅”的返祖科沒有那麽強。


    能夠同時對戰四個返祖科——


    諾爾維雅看了一眼休特。


    一個眼神,他們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白琺琅”是狩獵者。


    ——


    在他們沒來之前,“白琺琅”與“艾博斯格第一”勢均力敵。


    “白琺琅”的占星者不良於行,一直在樹下坐著。他的吟遊詩人隊友在給與“艾博斯格第一”的四個返祖科對戰的蛇族返祖科隊友唱詩。


    “艾博斯格第一”的金係魔法師在不停地產出金屬,他身邊的鍛器師在不斷地把金屬製作成武器朝“白琺琅”的巨人族扔。


    打的很火熱。


    諾爾維雅多少有些好奇——


    審判者對上狩獵者,凱撒能撐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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