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姀在黑夜裏解決掉了那個通緝她的綦夢主教。


    盡管綦夢主教嚴防死守,叫了十多個魔法師來保護他,蛛姀依舊把他從床上揪起來,利落地讓他去見死神。


    卡羅內的夜晚是最底層人們的狂歡時刻。蛛姀解決了那些地下研究所的支持者,心情很好地在熱鬧的集市裏逛著。


    她知道自己被通緝了,但她一點兒都不害怕。


    她今天毀掉了她發現的所有地下研究所。她給了那些失敗試驗品選擇的權利。疼痛地活下去,還是死亡。


    大多數被強製改造的畸形試驗品選擇了死亡。


    她今天收割了很多條生命。她收到了很多感謝,看到了太多眼淚。她覺得有些心煩。


    他們本來可以好好活著的。他們本可以擁有輕鬆的未來。


    有些人是被父母賣到研究所的,而有些人是在街上被擄走的。在變成試驗品之前,他們也曾是父母寵愛的女兒,是妹妹最依賴的哥哥,是老師最好的學生。


    但現在,一切都是泡影。他們無法見光,他們把死亡當做解脫。


    蛛姀不喜歡和試驗品們產生太多聯係。她消滅這些地下研究所隻是因為她也曾經被這裏關押,被一遍又一遍地拆解。那對於她來說是一種羞辱。


    她完全不能忍受。


    但這不代表她會同情那些試驗品們。她不是為了他們去做這件事的。她對他們的感謝無動於衷,對他們的未來也沒什麽興趣。


    她最多讓他們死的痛快一點。


    隻是有一個小女孩——她手腳都被打斷,絲線連著她的軀幹,她已經要死了。


    蛛姀甚至沒有動手的必要。


    但這個小女孩……她很乖。她抱歉地對蛛姀說她沒辦法給蛛姀一個擁抱,她看著蛛姀,慢慢地慢慢地笑起來。


    “姐姐,你真好看。我很幸運,在最後能夠看到姐姐。姐姐,我希望你未來會幸福快樂。”


    淡淡的光從小女孩身上飄散出來,最後落在蛛姀身上。


    蛛姀後來找到了試驗品們的信息,她才發現這個小女孩是神明後裔,她希望的事情大概率都會實現,但在實現的那一刻她將從這世上消散,成為她所希望發生的事情實現的條件。


    所以她被地下研究所抓住製作成了祈願人偶。隻是她不配合。所以她被折磨。


    蛛姀不喜歡這樣。


    她帶著這股鬱氣把綦夢殺死,又拿到了綦夢的同夥名單,才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她走在集市上,看到了造型獨特的儲錢罐、鑲滿寶石的胸針、材質很好的拳套、小巧可愛的王冠、可多次燃燒的特殊木料和含有能量的石頭。


    她提著這些地方特產,希望著有人能發現她通緝犯的身份。這樣她就可以完成今天最後的殺戮,完滿地回到旅館。


    但是沒人注意她。


    蛛姀無意中看到了什麽。她怔了一下。


    遠處也有一個墨綠頭發紅睫黑眸的女孩。她坦蕩地走在集市裏,並不擔心會被認成通緝犯。


    蛛姀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她看向熱鬧的集市,發現這樣的人並不少,有男有女,頭發有長有短,隻是發色有輕微的差異。


    這些人——在以這樣的方式保護她。


    因為知道她被通緝,所以裝扮成了她的樣子來混淆視聽。因為知道她摧毀了地下研究所,所以覺得她是一個好人,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守衛她的安全。


    明明是一個混亂不堪的城市。明明是一群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弱者。


    蛛姀攔住了那個染了墨綠頭發的女孩。她把自己的睫毛都染成了紅色,藏藍的眼睛接近於黑,但離得近了就能發現區別。


    為什麽要為一個陌生的通緝犯做到這個程度?是誰組織了這些?


    “你問為什麽?你自己不也這麽做的嗎?喜歡她崇敬她,就會想要變成她,這很正常吧。不過你的頭發是在哪裏染的?染的很像。”


    女孩摸了下她墨綠的長發,蛛姀後退了一步,黑眸深沉,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發難。


    她語氣很重。


    “你可能會被抓走打死。”


    那個女孩嘁了一聲。


    “這個集市裏有哪個裝作綠發英雄出來晃蕩的沒做好會被打死的準備?如果我是為了她而死的話、如果我的死亡能讓她稍微遠離危險,那就值得。


    你不明白她做了什麽嗎?她至少帶來了五年的和平。一個地下研究所至少需要五年才能完全運轉起來,而這五年裏大街上不會再隨便丟孩子,這五年裏有很多人能夠離開這裏。”


    女孩表情微黯。


    “我的父母死在研究所,我的妹妹在大街上失蹤後再也沒找回來。我什麽都做不到,我隻能祈禱下一個消失的不是我,我恨他們,但我太弱了。


    我希望成為她,哪怕隻是頭發顏色像她。如果我能作為她死去,那是我的榮耀。”


    蛛姀認真聽著。半晌,她勾唇一笑。


    “你沒有這份榮耀。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死。”


    蛛姀語調輕揚。


    “把頭發顏色給我染回去,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回你的家。再滾出卡羅內。”


    那個女孩意識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她激動地想要撲上來,又為自己之前說的話而羞慚,情緒翻滾之間,她隻能慘然一笑。


    “我想離開。但我沒有錢,我也不被允許離開。”


    卡羅內對貴族有多寬泛,就對平民有多嚴苛。蛛姀看了她一會兒,轉身回了旅館。


    她給女孩兒留下了一句話。


    “那就再等等。”


    女孩兒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不敢想這句話裏的意思。她有些期盼,但她失望的次數太多了,她甚至不敢再生出期望。


    她揪著自己深墨綠的頭發,嘴裏喃喃著。


    “要等多久呢……”


    ——


    “休特你等好久了欸,諾爾維雅說她很快就回來啦,你……”


    蛛姀走進旅館時迎來了兩束期待的目光。


    蛛姀明顯在隊長的眼神裏看到了失望。


    艾琳散著頭發跑了過來。


    “你回來啦蛛姀!今天有遇到什麽好玩的事情嘛?諾爾維雅救了一隻很醜的銀色人魚,現在正在送她回家!”


    (


    經過艾琳的講述後,麵對始終沒有得到回複的隊長,蛛姀噗嗤笑出聲。


    休特平靜地看她,語氣還很溫和。


    “殺了一天人了,還能笑的出來。綦夢死了?”


    蛛姀點頭。


    “明天你的懸賞會翻十倍。”


    蛛姀無所謂地把買的小皇冠戴在艾琳頭上,然後掏出可多次燃燒的木料扔給休特。


    “要是生氣就燒這個,別把雞腿燒焦了。十倍很多嗎?”


    休特拿著木料,指尖燃起火。


    “蛛姀,你並不是不會死。十倍的賞金代表教派已經盯上了你。”


    蛛姀撩了撩墨綠的長發,眼神如利刃。


    “那就把教派交給我。”


    “蛛姀,教派雖然有像綦夢那樣的蠢貨,但也有聰明的魔法師和牧師。我不想讓你卷入這種複雜的政治鬥爭中。”


    “什麽複雜的政治鬥爭?”


    白發藍眸的半人魚推開旅館的門,聽到了休特的最後一句話。


    她本來應該更早一點回來的,但她在路上碰到了今天下午賣手編花環的青年狂戰士。


    與其說是遇到,不如說是青年在蹲守她。那個青年狂戰士叫羅伊塔,是“啟明星”的內部人員。“啟明星”是強盜中最正義的一支,他們主張維護平民權利,與貴族為敵,被貴族們稱為“反叛軍”。


    羅伊塔邀請諾爾維雅加入“啟明星”。


    諾爾維雅同意了。


    而她一進旅館就聽到鬥爭這些字眼,她還以為她同意加入“啟明星”這件事已經被發現了。


    “蛛姀說她要對付教派。”


    “那我來聯係強盜。”


    艾琳看著他們,想了想。


    “那我和艾爾利特去找貴族?”


    休特拒絕了。


    “這很危險。”


    “你以為我們來卡羅內是為了什麽?看你在這兒熱雞腿嗎?”


    蛛姀抱臂不客氣地說著,把休特的拒絕當做空氣。


    “……我也來。負責。強盜。”


    杜庫站在二樓的樓梯上,他嗓音沙啞,不時地揉下眼睛,看起來是剛睡醒。


    諾爾維雅看向藍發的隊長大人。


    “沒有收到消息很難過?”


    休特沉默良久,然後極輕微地點頭。


    “是我。”


    ……


    這對於卡羅內來說是個平凡的夜晚。


    但對腓比烈來說不是。


    菲阿娜沉著眼戴好拳套,她今晚要去刺殺她的政敵。那是個很聰明的魔法師,如果能夠把他變成盟友——菲阿娜會很喜歡他。


    可惜他忠於國王。他的存在讓菲阿娜的勝利進程緩慢。盡管菲阿娜篤定她一定會是最後贏家,但她等不了。


    她窺見了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裏悄無聲息被丟失的東西。她在這之前從未覺得如此遺憾、如此憤恨、如此……如此需要溫暖的擁抱。


    她想見她的朋友們。


    所以她需要殺掉那個魔法師。沒有那個魔法師布局,那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菲阿娜攥起了拳頭,她的手腕上是晃動的粉色小錘,脖子上戴著諾爾維雅送給她的絨絨兔子項鏈。


    現在是盛夏。夜晚微微轉涼,但依舊有濕潤的熱氣。這不是個適合戴絨絨項鏈的天氣。


    可是菲阿娜需要一些勇氣。不是去刺殺的勇氣,而是……證明她是被人愛著的,她沒有被再次拋棄的勇氣。她覺得她的玫瑰府邸太孤獨。


    實際上城堡不會突然變得孤獨,使它變得空曠的是安靜的客廳,是不會響起的“我回來了”,是坐不滿的長條餐桌,是隻有她一個人反複看的,被她裱起來的紙條。


    菲阿娜係好了鬥篷,她在準備出門時看到了穿戴整齊的巴裏·班。


    “你也出去?”


    巴裏·班拿著他的劍,堅毅的臉上沒什麽情緒波動。


    “我和你一起去。”


    菲阿娜聲音冷淡。


    “我殺了國王的寵臣,那是腓比烈國內的爭鬥,你加進來會牽扯到威爾國,你來添什麽亂?”


    “菲阿娜·讓羅。”


    巴裏·班忽然叫她的全名。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發瘋。你的反攻太急了。你打亂了你原本的計劃,你的情緒波動太大……我不知道為什麽,但狂戰士對上魔法師不占優勢。你的隊友們不會希望你受傷,就像我希望安德烈在卡羅內可以平安一樣。”


    巴裏·班拿出了一個今天早上澳契夫要丟掉的小麥麵粉布袋。


    他在麵粉布袋子上掏了兩個洞,然後把布袋子套在了頭上。


    “現在沒人知道我是巴裏·班。”


    菲阿娜:“……你看看你獨特的劍柄。看到的都知道是你吧。”


    巴裏·班格外淡定。他一說話就會噴出麵粉。


    “把看到的人都殺了就沒人發現了。”


    菲阿娜:確實。


    ……


    德氏莊園,優絲麗在整理她的行李。她明天要去卡羅內出差。


    約書亞知道後衝了過來。


    “優絲麗,我要卡羅內的瑪瑙珠串!”


    優絲麗嫌棄地把他推開,揀出粗糙的鬥篷塞到皮箱裏。


    “你沒問問喀嵐他想要什麽?”


    “那我現在去問!”


    ……


    阿蘭貝爾家族祖宅。


    羅蘭德慢悠悠地喝著茶,他聽著長輩們對他的叮囑,神遊天外地應著。


    他喜歡這種又不累又能出門遊玩的家族事務。


    至於卡羅內的財產分配?


    也沒有多少錢。


    對於財產多到數不清的阿蘭貝爾家族來說,灑灑水了。


    羅蘭德慢慢想著,不甚在意地接著喝茶。


    ……


    “第二十三條校規”隊副隊長吉瑪·賴特在知道別的小隊都會在暑期一起旅行後,她覺得自己的小隊也該一起去旅行。


    她想了很久,發現如果去卡羅內的話,她既可以完成家族給的任務,又可以用她的貴族身份解決隊友們的食宿問題。


    她的建議被隊長哈希姆采納,但隊友傑克洛不想去。


    “我想回家躺著。”


    傑克洛這麽說。


    吉瑪·賴特在傑克洛麵前來回打滾。


    “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啊傑克洛——我是副隊長——你不聽副隊長的嗎——”


    傑克洛皺著眉把吉瑪·賴特從地上拉起來,然後拍掉她身上的灰塵,抿著唇不說是去還是不去。


    但吉瑪知道,傑克洛這樣是同意了。


    吉瑪:“耶耶耶!”


    ……


    東邊大陸,在疊衣服的魅魔看著已經睡著了的小吉祥物,輕輕彈了彈它的魅魔角。


    魅魔抱著衣服揚起眉,聲音放的很低。


    “明天就能見到他們了……一點兒都不激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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