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法最先走到了托姆家族的莊園裏。如果改革方案確定無誤,他將代表教派同意這一改革。


    馬車走走停停,突然之間,一聲巨響炸開。希斯法驚地走出馬車,卻隻看到了冒著濃煙的托姆莊園。


    托姆家族派人過來致歉,說是出了一些小問題,改革的方案還有些需要調整的細節。他們對於不能第一個接待大主教覺得非常抱歉,但現在他們也無能為力。


    希斯法心思百轉,麵上還是很和善。


    “沒關係,我先去拜訪庫侖克莊園吧。”


    希斯法的馬車又轉向了庫侖克莊園。


    艾琳和艾爾利特正喬裝成抗議的小貴族被庫侖克家族的人關進監牢裏。


    安德烈和巴裏也在,他們等著保護空間魔法師恪倫·塔漢。


    空間魔法師恪倫·塔漢是個白胖的青年,他完全不像盧利特亞的人,看起來像個任人揉搓的白糖糕。


    他說起話來也輕聲細語的。


    “我摔倒的時候會向前仰,班先生,西蛞先生,拜托你們接住我了。平常學習的時候都習慣有隊友配合,現在他們都沒來,我才意識到這個脫力的問題。真的很抱歉。”


    “沒事,塔漢同學,反正我和巴裏都沒什麽事情做。


    不過塔漢同學,我從來沒聽過你的名字,而且你是空間師,空間師特別稀少,像我們學院,時間加空間魔法師加起來才一個班。


    按理來說,你應該非常出名才對。”


    安德烈目光悠長。


    “塔漢同學,你是幾年級的啊?”


    恪倫·塔漢抿起唇,羞澀地臉紅了起來。


    “我是盧利特亞二年級生。我小時候出過意外,所以我的家人就特別關心我的安全,他們應該是特意掩蓋了我的身份。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來玩。謝謝你們給我這次機會,讓我能夠接觸到這麽驚險刺激的事情。”


    艾琳貼著假胡子認真聽著,她踮起腳笑眯眯地拍了拍恪倫的胳膊。


    “恪倫,我們要謝謝你才對~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們就不能快速跑到納熙莊園啦!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一會兒就拜托你啦!”


    白胖青年鄭重點了點頭。


    “請放心交給我。”


    艾爾利特從恪倫·塔漢開口時就陷入了異常的沉默,艾琳注意到後戳了他一下。


    “怎麽啦?”


    艾爾利特看了會兒恪倫·塔漢的臉,半晌,沒什麽笑意地彎了下唇。


    “塔漢家族來自北邊大陸,我小時候可能見過他。他以前和現在差不多。”


    艾琳從這句話中品出了幾分輕蔑……也不算是輕蔑。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大概就像她看著那個便宜弟弟犯蠢時說的“他小時候也這個樣子”,有著微妙的不甘,和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不願承認的嫉妒。


    艾爾利特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艾琳看著魅魔,最終什麽都沒有問。


    恪倫注意到這點,他看著不甚熟悉的艾博斯格的純血魅魔,迷茫地想著那股陌生的惡意從何而來。


    但是很快他就沒時間去想了。


    因為大主教希斯法來到了庫侖克莊園。


    艾琳領著小貴族們衝出了監牢,義憤填膺的貴族們拆著庫侖克莊園華美的建築,艾爾利特摘掉了一枚銀戒,他不時地把想要借機偷點兒什麽的小貴族趕去幹正事。


    安德烈和巴裏護著恪倫·塔漢。但安德烈一直在看周圍是否有紅色的東西——他對於吉瑪的預言憂心忡忡。


    但莊園裏紅色的東西太多。


    紅色的花、紅色的建築、紅色的擺件……以及穿著紅袍的大主教希斯法。


    安德烈想到了什麽,一下子拽住了巴裏的衣袖。


    “巴裏,你剛才有沒有想去刺殺希斯法?”


    巴裏頓了一下,他點了點頭。


    “奈登要睡到晚上才不會困。”


    安德烈緊緊拽著巴裏的袖子。


    “吉瑪說讓你避開紅色的東西,你看希斯法的衣服顏色!巴裏你別去,他身邊不可能沒有護衛!”


    在安德烈話音剛落,希斯法身邊就出現了一圈魔法師。


    小貴族們一哄而散,整個庫侖克莊園鬧哄哄的。在這種喧鬧聲中,爆炸發生的令人猝不及防。


    被炸掉的是已經沒人的監牢,但爆炸後的餘波擴散,庫侖克莊園完全陷入動亂。


    為了安全起見,希斯法離開了庫侖克莊園。


    在希斯法離開之後,艾琳和艾爾利特也迅速離開。


    恪倫·塔漢已經架好了空間通道,他的神情痛苦,汗粒一顆顆從額頭滑落。


    這是……魔法透支的表現。


    從庫侖克莊園到納熙莊園的距離是恪倫承受不了的。


    恪倫沒說。


    艾琳扯著艾爾利特在空間通道裏飛速奔跑,空間通道一直持續到他們安穩地跳進納熙莊園後才消失。


    艾爾利特順了順氣,艾琳帶他跑得太急,他在合作賽後就沒再練過體能了。


    第二批小貴族們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艾琳帶著他們抗議著納熙家族的不作為,艾爾利特又摘下了一枚銀戒。


    人潮洶湧,群情激奮。


    納熙莊園的鐵門很快被衝破,小貴族們在納熙莊園的花園裏喊叫發瘋。


    納熙家族不像庫侖克家族那麽霸道,他們不敢把這些小貴族關起來,隻能一個一個勸著。連納熙家族的掌權人都跑出來和這些小貴族們解釋著他不作為的原因。


    艾琳在一旁看戲,她無意中轉了下頭,看到了疑似傑瑞·萬的身影一閃而過。


    萬氏家族附屬於納熙家族,傑瑞出現在這裏也很合理……吧?


    艾琳歪了歪頭,沒有細想。她繼續聽著納熙家主冠冕堂皇的說辭,等著希斯法過來見證這混亂的場麵,然後希斯法就隻能回到教派。


    這樣,她和艾爾利特的任務就圓滿完成啦!


    ……


    艾琳和艾爾利特的任務已經到了末尾,傑瑞·萬的任務才剛剛開始。


    他作為臥底一直都沒做過什麽事情,好不容易休特找到了他,卻是讓他找納熙家族違和的地方。休特懷疑納熙家族和其他兩個家族勾結,在創造新神。


    傑瑞很矛盾。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他還是懂的,萬氏家族附屬於納熙家族,如果納熙家族真的和邪神沾上了關係,雷米亞茲皇室知道後一定會讓納熙家族受到教訓,到時候萬氏家族也會一並沒落。


    但是……那是邪神。


    真造出了邪神,整個卡羅內的人都不一定能活下去。


    比起家族的榮光,他首先要保證家族裏的人都還活著。


    傑瑞在納熙家族的莊園裏奔騰,他之前找迪芙斯塔玩的時候來過莊園,但納熙莊園大的過分,他轉了兩圈就迷失了方向。


    傑瑞撓著自己的頭,看著光禿禿的牆思索。


    他是怎麽走進這個死角的?為什麽納熙家族的人要留出這麽一個地方?


    他拐進來的時候分明看到了有一個能夠推開的門……現在為什麽不見了?


    “……哥哥,你到底在找什麽。”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傑瑞被嚇得大叫了一聲。


    “我是萬氏家族的我不是壞人我就是來找迪芙斯塔玩迷路了!”


    傑瑞背靠在牆上,他畏縮地看著即將從陰影中走出來的人。


    ……是傑碓。


    傑瑞舒了口氣,拍了拍心髒。


    “原來是你啊,傑碓,你嚇死我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哥哥,你來納熙莊園找什麽?”


    “大概是……一個真相?”


    “什麽真相?哥哥,你別在這個時候搗亂,現在是特殊時期,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認為是萬氏家族的意思。你不玩這種幼稚的解謎遊戲不行嗎?我已經很累了,我不能在處理家族事務的同時還要關注你,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繼承人——”


    (


    “我知道。”


    傑瑞靠著牆,姿勢散漫。


    “我不會和你爭。傑碓,當你不叫我哥哥的那天,我會主動放棄繼承人的身份。”


    傑碓頓了一下,他的怒氣猛然上翻。看著這個不著調的哥哥,他多年積壓的不滿再也不能自然降解。


    “那你現在為什麽不放棄?吊著我很好玩?


    你知道我為了家族都付出了、我為了你都付出了什麽嗎?


    你就像個快樂的傻子,你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你把一切責任都扔給我,你會什麽?你就會每年給我折那個愚蠢的、該死的千紙鶴!”


    “…傑碓,我以為你喜歡。”


    “我是喜歡千紙鶴,但那是小時候的事情!哥哥,人是會變的,人是會變的!”


    傑瑞慢慢蜷起了身體,他始終不想把話說的太過清晰明了——有些事情,說開了就太讓人難堪了。


    但傑碓不這麽認為,他最恨傑瑞的沉默。


    “哥哥,你是啞巴嗎?不會說話嗎?你覺得你像個哥哥嗎?”


    “他怎麽不像個哥哥?”


    第三個聲音響了起來。


    是迪芙斯塔。


    她走出黑暗,抱臂冷笑,麵對傑碓隻有厭惡。


    “傑瑞就是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的,如果你沒哭著喊著想和傑瑞一起的話,他現在就會是個比你好上太多的繼承人!”


    “迪芙斯塔,別說了。”


    傑瑞阻止了迪芙斯塔,他試圖緩和一下這窒息的氣氛,但傑碓直直地看向迪芙斯塔。


    “你接著說,讓我聽聽你這個外人都知道些什麽。”


    迪芙斯塔眼神發寒。


    “我知道什麽?我知道傑瑞為了你放棄了很多他本可以擁有的待遇和權力,為了你挨罵,為了你提前兩個月就開始準備生日禮物,還為你疊千紙鶴,為了讓你安心地當繼承人偽裝成傻子,為了你在這裏聽你說那些惡心話!”


    “那個……我沒偽裝成傻子啊……”


    傑瑞弱弱地舉手,有些不太敢插話。


    傑碓和迪芙斯塔都沒理他,兩個人劍拔弩張,看起來快要開始動手了。


    傑瑞慢慢下滑,最終蹲在地上。他愁苦地看著他的親弟弟和他的好朋友,不知道該怎麽勸。


    他隻是來找邪神線索的……怎麽就突然吵起來了啊!


    傑瑞絕望地向後仰了一下頭,凹凸不平的牆麵讓他的頭發出了脆響,傑碓和迪芙斯塔停下爭吵側頭看他。


    傑瑞懵懵地轉頭,用手摸了摸牆麵。


    “這後麵……好像有什麽東西。”


    迪芙斯塔想到了什麽,她的臉色猛然蒼白起來,跌跌撞撞地奔向了傑瑞的位置。她把傑瑞一把推開,用手摳著牆麵。


    她的狀態太不對勁了。被撥開的傑瑞看著迪芙斯塔已經流血的指腹,想要阻止她。


    “迪芙斯塔你發現什麽了?這牆後麵有什麽?你別這麽摳啊你手不疼嗎?”


    迪芙斯塔充耳不聞。她再次把傑瑞推開,用力地摳著牆。她的指甲斷裂,指尖血肉模糊。


    傑碓本來在冷眼看著,但他注意到已經被血染上顏色的牆麵,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你發什麽瘋,我是金係魔法師,我哥是土係魔法師,你自己在這兒能弄出什麽東西?


    說說你要找什麽?”


    “門……可能是門……也可能是、可能是溫室,也可能是水箱、棺材……我不知道……”


    傑碓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迪芙斯塔。


    在他的印象中,迪芙斯塔一直是那副懶散高傲又氣人的樣子,他從沒見到迪芙斯塔這麽……這麽狼狽。


    傑碓把迪芙斯塔交給傑瑞,他把手放在牆麵上感受了一下,發現真的有金屬製品。


    傑碓示意傑瑞把外層的牆拆掉,迪芙斯塔忽然緊張地看著外麵。


    “快一點,他們很快就會發現的!”


    傑瑞嚴肅起來。他用土係魔法把外層的牆都震碎,露出了裏麵用金屬砌的門。


    門上有一個精致的鎖。


    傑碓沒管那個鎖,直接用金係魔法把金屬門掏了一個洞。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個金屬門意外的頑固,他幾乎用了全力才能在掏出洞後保持著站立的姿勢,而不是直接跌倒在地。


    他眼前發黑,冷汗浸透了衣服。


    “傑碓,靠著我,你還好嗎?”


    傑瑞擔憂地扯著傑碓,迪芙斯塔已經從那個洞裏爬了進去。


    “我沒事。”


    傑碓硬撐著不肯依靠傑瑞,但傑瑞把他推到牆角,讓他在那裏坐著恢複精力。


    過了一會兒,迪芙斯塔打開了金屬門。


    她的表情很淡,整個人木的沒什麽反應。


    “傑瑞,你是來找什麽‘真相’的?關於納熙家族的秘密,還是,隻是卡羅內的改革?”


    “我覺得這兩個應該是一件事。”


    傑瑞看著迪芙斯塔,有些猶豫。


    “迪芙斯塔,我在找——‘邪神’。”


    迪芙斯塔抖了一下。她把所有東西匯集在一起,想明白了什麽。她的黑眸無神,嘴裏喃喃著。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傑碓皺著眉看迪芙斯塔神誌不清的樣子,不耐煩地出聲。


    “到底是什麽樣!你在弄什麽東西?”


    迪芙斯塔被傑碓的聲音激的清醒了一些,她沉默著,最後輕輕開口。


    “來吧,看看我失蹤了很多年的姐姐。”


    ……


    “我有一個大我兩歲的姐姐。傑瑞見過她,但時間久了,連我都忘記姐姐到底長什麽樣子了,傑瑞肯定也不記得了吧。


    她完全是一個很好的姐姐,她原本是我們這一支的繼承人,她很聰明,很厲害,她會給我做最香的巧克力牛奶,她陪我度過最黑最可怕的夜晚,她送我去上學,又接我放學。


    她知道我喜歡一個男生不敢開口後會給我製作‘世界上最棒的迷情劑’,告訴我喝了表白就會成功……實際上那隻不過是蜂蜜水,我表白也失敗了。”


    迪芙斯塔似乎是想到了過去溫暖的記憶,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但目光觸碰到那個銀色台子上冰冷的軀體時,她的表情又迅速慘淡起來。


    “姐姐和我一起逛集市的時候失蹤了。她被人擄走,我被喂了迷藥。等到我再醒來的時候,姐姐就不見了。我的父母聘用了占星師去尋找姐姐,但占星師說姐姐已經……


    我消沉了很久。在我快要走出姐姐去世的悲傷時,剛好碰到新任家主的繼位儀式。


    他的手腕上有黑色的紋路。擄走姐姐的人手上,也有黑色的紋路。


    我發現這件事後想告訴我的父母,但我在準備說出真相的時候,卻發現我父母的手腕上,也有黑色紋路。”


    迪芙斯塔看向了傑碓。


    “你嫉妒我什麽呢?這用我姐姐的命換來的繼承人的身份?還是這肮髒的姓氏,用人命來維持繁榮的家族?


    傑碓,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我羨慕到討厭你。


    如果我姐姐活著,她也會給我疊千紙鶴的。她疊的會比傑瑞好,她也會每年都給我疊。”


    傑碓沉默著。


    迪芙斯塔走向銀色的冷凍台。她的姐姐就睡在那裏,她找她的姐姐找了很多年,卻沒想到姐姐會被藏在這裏。


    在她們家裏。


    被重重法陣包裹著,在牆壁裏移動著。


    如果不是傑瑞誤打誤撞走了進來,如果她沒有好奇傑碓跟著傑瑞在幹什麽,她或許這輩子都見不到姐姐了。


    她的姐姐那麽小。


    迪芙斯塔用力地咬著手腕抵住她的嗚咽。


    她溫暖的血滴掉落在姐姐的臉上。冰冷的屍體像是在流血淚。


    是什麽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她不明白。她的姐姐還那麽小,她還沒見過姐姐長大的樣子。


    她有好好地長成了姐姐會喜歡的妹妹,她去了姐姐想去的梅赫迪學院,她在梅赫迪學院裏研究著姐姐給過她的迷情劑。


    她始終不接受繼承人這個身份,她試圖暗殺過所有讓姐姐消失的人,她成功了一部分。


    她有好好生活,可她總是很難過。


    ……她本來,也會有千紙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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