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


    於這死寂的大河深處,聽著那不知何方傳來的虛弱求救之聲,瞎眼少年頓時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沒有任何多想,周長生一躍而起,整個人如大鳥上浮,一路飛快朝著水麵而去。


    “救……救我!”


    然而,無論瞎眼少年如何遠離,那求救聲卻依舊縈繞耳畔,揮之不去。


    周長生眼神堅定,不為所動,繼續上浮。


    岸邊。


    那渾身皮毛青色的小牛兒,駐足而立,如一尊上古神靈,正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冰層河底。


    從少年所在水域到冰麵,距離不知幾何,絕非肉眼所能見。


    但這小牛兒卻仿若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眼神靈動而深邃。


    “眼見”瞎眼少年隻抓小魚兒十二條,並不貪墨,小牛兒微微頷首,眼中滿是讚許。


    但眼見周長生,明明能聽到求救聲,卻不為所動,反而一心逃走。


    小牛兒眼中一黯,頓覺失望。


    然而下一刻,大河深處,那正在快速上浮中的瞎眼少年,卻猛然止步,眼中掙紮。


    “慕小姐都尚且能不嫌棄我出身卑微,以千錢相贈,不求回報,唯願我牢記‘與人為善’的道理。”


    “可為何事到臨頭,我卻反而見死不救?這豈是君子所為?”


    咬咬牙,瞎眼少年不進反退,轉身朝著河底遊去。


    冰麵之上,小牛兒眼睛一亮,滿臉欣慰。


    嘩啦!


    瞎眼少年一路下潛,隻覺渾身溫熱開始消散,丹田內小黑石綻放的黑芒也開始變得黯淡。


    周長生頓時明白,一旦這些黑芒徹底消失,他恐怕無法繼續水下呼吸,會活生生凍死在這無盡河底。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雖有心救你,奈何有心無力,隻能下潛至此,抱歉!”


    又下潛了片刻,早已疲憊不堪的周長生,眼見這大河無邊無際,根本無法到達河底,隻能一聲歎息,準備上浮離去,卻忽而止步,猛然望向一旁。


    此處水域死氣沉沉,黝黑而無光,伸手難見五指,亦無魚群遊弋,詭異而死寂。


    然而在周長生身邊不遠處,在那遍布黑藻的水下暗礁裂縫內,卻詭異躺著一個閉目沉睡的美麗女子。


    若非周長生憑借小黑石,能“感應”方圓一裏之物,僅憑肉眼,便是“武夫”來此,恐怕也難以察覺。


    眼前這女子,年芳二九,衣無寸縷,姣好身段完美呈現,成熟而嫵媚。


    隻看得少年口幹舌燥,喉結一陣滾動。


    甚至於,隻是短短幾息工夫,少年便呼吸急促,雙目泛紅,恨不能將這女子摟於懷中,肆意歡喜。


    然而就當周長生意識迷離,幾近瘋狂之際,那丹田內的小黑石,驟然間黑芒大盛,爆發出一縷清涼黑氣。


    周長生豁然清醒,頓時汗流浹背,趕緊“閉目”低頭,不敢再看這如“紅顏禍水”的妖嬈女子,轉身正欲離去,卻再次止步。


    “不行,此女雖詭異邪魅,卻並非妖魔。看樣子,她恐怕是不慎失足,意外跌落於大河冰麵的裂縫,最終墜入河底。”


    “我既已來此,若是棄之不理,此事雖無人知曉,我心卻終究難安,罷了!”


    隻猶豫了一瞬,少年終究還是心中不忍,趕緊快步衝到暗礁之中,一把將那女子抱起,飛快上浮而起。


    不過盞茶功夫,周長生便已立於冰麵之上。


    耳聞懷中殘留的女子淡淡體香,周長生不禁心神蕩漾,頗有幾分依依不舍。


    但旋即,少年便拋開心中漪念,對著躺在地上,仿佛陷入沉睡的狐媚佳人,鄭重其事地一揖倒地,朗聲而道:


    “姐姐你肌如白雪,膚如凝脂,美豔不可方物,一張臉頰更是狐媚嬌豔,我也不知道你芳名為何,權且冒昧稱呼你一聲‘白狐姐’好了。”


    “白狐姐,我今日絕非有心冒犯於你,實乃是你如今身無寸布,若是被他人看到,實屬不雅,得罪了!”


    言罷,周長生將自身僅存的單薄衣衫褪去,輕輕替女子穿上。


    期間,二人難免有肢體接觸,少年本就血氣方剛,自是心神蕩漾,險些不能自已。


    好在丹田的神秘小黑石,也不知是何緣由,源源不斷綻放清涼黑氣,這才讓少年不至於化身禽獸,行那不堪之事。


    “傳說前商末年,有‘禍國殃民,惑亂天下’的紅顏禍水,我本不信女子能如此魅惑,如今看到白狐姐,我這才始知,古人誠不欺我也。”


    眼見眼前這位佳人,在穿上自己一身寒酸的粗布麻衣之後,更顯婀娜多姿,妖嬈中竟平添了幾分端莊,越發楚楚動人。


    周長生隻看了一眼,頓時腹部灼熱,慌忙移開眼神,不敢再看。


    好在有小牛兒馱著白狐臉女子,這離開的一路上,周長生被漫天夜風飛雪一吹,一顆躁動之心這才漸漸平靜。


    待赤足走到大河岸邊之時,周長生眼神已是一片清澈,哪怕不經意望向牛背上的白狐臉女子,卻也隻是報以欣賞目光,不複瘋狂。


    倒不是周長生無欲無求,實乃是這一路上,瞎眼少年為了抵擋白狐臉女子的誘惑,一直在琢磨丹田內的小黑石,對於如何運用清涼黑氣穩定心神,已有初步心得,並初見成效。


    更何況,周長生如今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生死皆在馬有才一念之間,他哪還有心情風花雪月?


    又走了許久,待走到馬家村的村頭之時,望著那被置於高處的“墜龍石”,瞎眼少年不禁苦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自三百年前祖龍隕落,太陽不複升起,永夜凜冬,無盡大雪覆蓋天下之後。


    有隱世高賢,名“羊尚”,無意間發現,這天下雖陷入永夜黑暗,各地卻誕生了一種神秘的礦石,可持續穩定地散發大範圍熱浪,持續時間極為持久。


    秦王大悅,令三軍大肆開采,打磨成型之後,分發各地,以禦嚴寒。


    因有傳說稱,此石,乃是祖龍隕落之後,萬裏龍軀分崩離析,散落天下而成型。


    故而,為了讓後人,不忘祖龍雖隕,卻仍舊庇護大秦萬民之功,秦王提筆揮墨,命其名為“墜龍石”。


    馬家村這塊墜龍石,雖不能如集鎮那塊三年不滅,覆蓋全鎮;卻也能勉強持續一年,足以覆蓋馬家村大部分百姓的屋舍;亦能確保村民晚上入睡之時,不至於被冷死、凍死。


    而這墜龍石最為玄妙之處,便是每日天黑之後,都會自行禦敵於外。


    若是此時,有膽大野獸試圖趁著夜色,偷入村落,一旦走到村口,就會瞬間被天火焚身,化為焦炭,慘不忍睹。


    這便是馬家橫行鄉裏,人怒天怨,卻無人敢反抗的原因。


    這也是老村長為何敢鯨吞周長生祖宅,其孫馬有才敢明搶周長生良田,無懼去集鎮告狀的原因。


    而如今,這被置於村頭高處的墜龍石,更是如一把懸梁大刀,讓周長生隻能止步,無法向前。


    “這墜龍石明明散發熱浪,可在村外卻依舊冰天雪地,一片徹骨冰寒,也不知道我那小黑石,和這墜龍石,究竟是不是同一種礦石,究竟孰強孰弱?”


    瞎眼少年牽著小牛兒,赤足立於雪地,無言看了一眼村頭高處的墜龍石,頭也不回地牽牛而去。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瞎眼少年冷得瑟瑟發抖,隻覺丹田內小黑石黑芒黯淡,黑氣全無,心中不禁一緊。


    周長生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竟走到了大河岸邊的一片炎竹林內。


    竹林深處,課舍小院一座,雅致而威嚴。


    雖然周長生很清楚,倘若能踏入這私塾小院,他自然無須擔心風雪饑寒。


    然而周長生更清楚,王老夫子雖清貧,他老人家身為“秀才”,曾被朝廷賜予單獨墜龍石一塊。


    此墜龍石,被王老夫子懸掛於私塾大門的門楣之上,白日溫暖課舍,夜間無懼虎豹豺狼。


    誰敢趁夜靠近,定然是灰飛煙滅,屍骨無存的淒慘結局,絕無幸免!


    “牛哥啊牛哥,小弟如今雖準備好了拜師所用的小魚兒,可那村中‘墜龍石’已然落下,我根本不回去,夫子的私塾我也進不去。”


    “而這夜間飛雪越下越大,恐怕等不到明日天亮,我和白狐姐便會凍死於這村外荒野,不知道兄長你可有良策?”


    眼見這雪越下越大,瞎眼少年也頗為無奈,隻能苦笑著望向小牛兒,執禮而拜道。


    不過周長生也心知肚明,這小牛兒雖神秘,諸多厲害,卻也不可能打破墜龍石的威懾,這話說了也是徒勞,毫無用處。


    卻不曾想,小牛兒聽了少年之言後,竟微微頷首,牛眼中滿是傲然,轉身就走,示意少年跟上。


    “牛哥怎麽帶著我,又朝著那大河而去?”


    眼見小牛兒托著白狐臉女子,健步如飛,竟再次朝著大河方向而去,周長生頓生疑慮。


    但事已至此,周長生退無可退,隻能咬牙跟著小牛兒身後,一路向前。


    這一次,小牛兒走到河邊之時,倒是沒有過河,而是沿著岸邊疾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當瞎眼少年饑寒交迫,頭暈目眩,幾欲暈厥在此之時。


    小牛兒猛然止步,牛尾一甩一甩,如一位仁慈兄長,伸手替年弟指路。


    “這是……”


    周長生緩了口氣,循尾望向前方,頓時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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