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歸家?”


    綠裙少女於這風雪之中盈盈轉身,上下打量著眼前衣衫單薄的寒門少年,不禁微微皺眉。


    “慕小姐無須擔心,長生雖體弱,卻無懼這嚴寒飛雪,畢竟如此多年,我早已習慣。”


    “若是小姐覺得男女授受不親,這雨傘可贈予小姐,我遠遠跟著便可。”


    言罷,周長生將要將從河神廟撿到的雨傘遞給少女,自己一個人去後方淋雪,卻被少女所攔。


    二人的手不經意間觸碰一起,都不禁臉色微紅,慌忙分開,那傘頓時落地。


    周長生趕緊撿起雨傘,就要再次遞給少女。


    少女卻微微搖頭,“周長生,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我家住在大河對岸,這大河冰封且凶險,以你之實力,是決計無法過去的。”


    “我雖是女兒家,區區飛雪而已,卻也無懼,且我有炎玉護身,你也無須擔憂,告辭。”


    言罷,少女盈盈行了個禮,轉身傲雪迎風而去,很快走遠。


    “我雖有牛哥相助,亦有小黑石逆天改命,但於慕小姐這等珍貴之人而言,卻依舊卑微如塵,尚無資格與之同行。”


    呆呆望著綠裙少女雪地中漸漸消失的絕美靚影,周長生不禁苦笑。


    其實瞎眼少年很清楚,慕嫣兒並未瞧不起他,但也並未對他刮目相看。


    此雖人之常情,可為何自己心中,卻是莫名失落?


    “遭遇這麽點打擊,就失去了向上之心,身為夫子弟子,豈能如此?”


    忽而一道輕笑聲,自後方隨風傳來。


    “長生,見過國忠師兄。”


    周長生回頭一看,眼見是那跛腳青年提著掃帚,正掃雪而來,趕緊行禮道。


    “我不過是夫子院中平平無奇一仆從而已,並非什麽師兄,無須如此多禮。”


    跛腳青年隨意擺擺手,低頭繼續掃雪,隨口而道,“倒是你這小子,好不容易有機緣拜入夫子門下,卻不知珍惜。這才剛遇到些許挫折,便已是如此氣餒,這是甚麽道理?”


    “師兄,小弟並非氣餒,實乃是……”


    “行了行了,我不過一介奴才,你也無需於我解釋,我雖平平無奇,卻也曾有過少年時,也知曉少年慕艾的道理。”


    不等周長生說完,跛腳青年不耐煩打斷,複而再道,“周長生,你若心懷淩雲誌,那便莫要心中膽怯,自歎不如他人,更不可能猶猶豫豫。”


    “吾輩男兒大丈夫,當斷則斷,當追責追!”


    “你若真喜歡誰,盡管大膽去追便是!便是最終真失敗,那也不過是你和那丫頭無緣,無需抱怨。”


    “可若你都不肯去試試,你又怎知女兒家心中,究竟如何心思?”


    “若你因此而後悔,心存遺憾,甚至道心種魔,此生修為停滯不前,鬱鬱而寡歡,那你又有什麽資格,繼續給夫子當弟子?”


    可是……


    少年又要解釋,跛腳青年已是不耐,厲聲喝道:


    “似此天寒地凍,大雪漫天,黑夜無盡,而那丫頭卻是孤身一人,毫無野外生存經驗,周長生,你小子就真能放心?”


    “你就真確定她不會迷路,不會跌落野外陷阱,亦或是遭遇莫名危險?你心真能安?”


    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周長生頓時渾身一震,這才想起,昨夜去那條冰封大河之時,四周的確危險重重,若非牛哥在側,他恐怕也很難安然歸來。


    周長生頓時惶惶,心憂少女出事,再也顧不得和跛腳青年鬥嘴,急匆匆轉身離去。


    “不愧是身懷浩然正氣的小師弟,他若真能逆襲成功,抱得美人歸,那我不就多了一個小師妹?嘿嘿。”


    跛腳青年冷酷臉色一掃而空,頓時眉開眼笑,頗為自得,感覺做了大好事。


    卻不料,跛腳青年剛要轉身離去,忽覺天地黑暗,一時間,他竟無法行動自如了。


    甚至於,以他之修為,竟在這區區飛雪寒風之中,開始冷得直打哆嗦。


    “夫子,學生無錯,學生不服!”


    跛腳青年頓時鬱悶,不服氣而道。


    “你還無錯?”


    王老夫子的氣笑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響徹小院:


    “那丫頭身懷上品炎玉,莫說武夫無法近身,便是武師亦無可奈何,她能有何危險?”


    “可那慕福遲遲未至,那丫頭如此年幼,從未孤身一人過,那大河凶獸頗多,這豈不是很危險?”


    跛腳青年依舊不服氣,壯膽再道。


    “少貧嘴!那大河雖凶險,但從私塾至白雲山莊,此乃固定路線,沿途凶險早被慕家反複犁平,何來凶險之說?”


    “反倒是你這小子,沒事亂點什麽鴛鴦譜?”


    “那慕嫣兒身份頗為特殊,便是長生他日真能登頂,這二人也絕無在一起的可能。”


    “國忠,為師今日暫且小小懲罰於你,他日若有再犯,定不輕饒!”


    王老夫子的聲音如天上雲霧而散,落於這飛雪之間,了無痕跡。


    跛腳青年冷得瑟瑟發抖,卻依舊紅著脖子,不服氣再道,“夫子您放心,學生不會再次幹涉那丫頭和小師弟。”


    “但學生不信這二人不能走在一起,我不管那丫頭是何身份,學生相信一句話——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


    嗬!


    於那竹林後院一間書房內,正提筆寫字的王老夫子,握著毛筆的手猛然一頓,蒼老眸中頓時閃過一絲複雜。


    “國忠啊國忠,若真能‘人定勝天’,何以‘殷商’會亡?何以祖龍會隕?”


    王老夫子無聲而歎,這話卻並非對那跛腳青年而說,隻是自言自語。


    說到最後,王老夫子渾身肅殺之氣一閃而逝,眸中似有淡淡悲哀流轉,轉瞬即逝。


    ……


    大河岸邊,綠衣如畫。


    有少女絕色,立於這雪地之間,舉目四顧間,眸中不禁生出一絲茫茫然。


    雖說,慕嫣兒每日都會自大河對岸而來,往返已有半載,對這條路並不陌生。


    但那都是日落雪停之際出行,每次都有慕福開道,少女從未留意過雪地之間的細微變化。


    可真正孤身一人歸家之時,少女這才發現,她還是將此事想得太過於簡單。


    值此大雪漫天,黑夜遮天之際,雪地四處白茫茫一片,根本無跡可尋,就連一條路都看不到,若非熟悉路線,根本是寸步難行。


    可事已至此,便是少女此刻回頭,想要沿途返回,那也絕無可能,方向早已迷失。


    便是少女未曾迷路,馬家村和竹林私塾的墜龍石,那也早已啟動,阻攔外界一切敵。


    “罷了,雖不是原路歸家,但這大河我走了如此多次,又有祖父賜下的炎玉護身,我隻需小心謹慎,倒也問題不大。”


    略微猶豫片刻,眼見這天色越來越黑,風雪越來越大,少女不再猶豫,一步踏於冰麵,快步向前。


    遠方,雪地之間。


    少年快步奔騰,眼見前方大河茫茫,白雪皚皚,隱隱有一抹綠衣飄飄,頓時大喜。


    “所幸來得不算太晚,慕小姐沒出事就好。”


    強壓心中歡喜,少年加快腳步,悄無聲息地跟在綠裙少女身後,靜靜守護。


    有丹田內的小黑石綻放黑氣,方圓一裏之內任何場景,周長生都能盡收眼底,自是不擔心被少女發現。


    隻是走著走著,瞎眼少年卻忽然眼皮子一跳,心中忽然生出警兆。


    “不對勁,這大河往昔凶獸如雲,潛伏於河麵冰山各處,時不時怒吼咆哮,給我極為危險的感覺,緣何今夜卻天地同寂,這一路都未任何獸吼傳出,這絕對不合理!”


    複又前行數百步,眼見這大河冰雪茫茫,冰山如波濤起伏,少年頓時眼皮子狂跳,老是感覺要出事。


    若是牛兒在此,於這四周無聲死寂,少年倒也不會多慮。


    可牛兒遠在河神廟,周長生雖身懷寶物,卻亦是頭腦清醒,並不覺得憑他那點微末道行,就真能震懾住這條八百裏大河的所有凶獸,那無異於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可這越往前走,四下越發死寂,那股讓周長生毛骨悚然的危機感,也就越發之劇。


    行至大河靠近中心位置之時,就連前方那快步而行的綠裙少女,亦是眼皮子狂跳,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


    “就算福叔有事不來接我歸來,此時已是深夜,祖父如此疼愛於我,不可能無動於衷,不會不再派人去私塾,難道……祖父出事了?”


    一念及此,慕嫣兒勃然色變,心中頓時慌亂,就要再次加快腳步,卻忽而被人從後方攔腰抱住。


    “周長生,放開我!你究竟想要作甚?”


    少女回頭一看,卻見那瞎眼少年,竟將自己橫腰抱起,一路“猴急”地原路返回。


    少女頓時駭得花容失色,拚命掙紮。


    但那少年卻不聞不聞,也不說話,反而將慕嫣兒抱得更緊,跑得也越發之快,目中隱隱夾雜著絲絲瘋狂。


    “登徒浪子,爾敢!”


    少女羞怒交加,猛然取下腰間玉佩,就要催動,卻忽聞後方驚天巨響。


    少女回眸望去,頓時瞪大眼睛,看到了她此生之中,最不可思議的恐怖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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