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寧白天能在冷府待著保護冷籍,但到了晚上畢竟男女有別,晚上盧淩風還留在冷府,她還是要回到司馬府的。


    一回府看見蘇無名,元寧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麽樣師傅,是不是他?”


    蘇無名垂著眉眼,緊抿著唇,微微點頭。


    “元娘聰慧,的確是你所想的那樣。”


    費雞師看這兩個人打啞謎的樣子一頭霧水,“不是,你們師徒倆說話能不能直接點,合著就我老費聽不懂。什麽是不是他?是誰啊?”


    蘇無名和元寧同時給了老費一個天機不可泄露的表情之後就回了自己房中休息,隻留老費一個人摸著後腦勺不知道這兩個人打的什麽主意。


    蘇無名回府後,從在家的喜君口中得知鍾伯期修書給自己。


    鍾伯期在信中表示十五年前初九是南州四子初遊石橋山的日子,明日又是初九,他想帶自己的好弟弟冷籍重遊舊地,還要在山間品茗飲茶。


    為此,他還邀請了熊刺史和羅長史還有蘇無名等人一同前往。


    元寧本想同行以保護師傅安全,但是公主傳信於她,長安有變,皇上或許又要有動作。


    她對皇上的行為是真的無話可說,作為天子,他似乎想的隻有自己手上岌岌可危的那些一丁點權勢。


    之前設計讓元來用長安紅茶廢了朝廷的好幾個肱骨之才,為的隻不過是削弱自己妹妹和兒子的勢力範圍。


    元寧非常相信,如果皇上有機會,他說不定會直接讓他的妹妹和兒子上西天。


    她本來想親自回一趟長安和公主共商對策,但是公主說他們很快就要啟程東都洛陽,讓她稍安勿躁。


    為了公主更快成事,元寧加快了在南州斂財的腳步,在最短的時間內和歐陽泉打通了絲綢和茶葉的商路。


    她最近為了生意上麵的事情焦頭爛額,也就沒有那麽多時間陪師傅查案。


    所幸師傅旁邊還有一個武藝高強的盧淩風,元寧還把自己身邊的寒鴉暫時給了師傅。


    反正她已經知道了《石橋圖》一案所有的來龍去脈,誰能想到,看上去仙風道骨的名士,卻是心狠手辣的連環殺人案凶手。


    石橋仙境太美,奈何人心險惡。


    在盧淩風他們知道幕後真凶竟然是鍾伯期的時候,也都覺得十分幻滅。


    誰也不會對自己的異姓兄弟有防備之心的,可憐路公複和顏元夫,他們這樣的親近信賴他們的好哥哥,卻沒想到自己的兄長卻一心想拖著他們共赴黃泉。


    顏元夫生前身體並未大礙,死前三天,他曾與鍾伯期一同飲茶,而顏夫人曾看到鍾伯期曾經攜帶一隻琉璃瓶前往顏府。


    而蘇無名也從藥鋪掌櫃口中得知那琉璃華彩最克百毒蟲,顏元夫酷愛書法,身上自帶墨香。


    百毒蟲被墨香吸引,又沒了琉璃的克製,被放之後自然會攻擊顏元夫。


    那東西殺人於無形之中,若不是蘇無名執意要開棺驗屍,恐怕沒人會發現顏元夫真正的死因。


    茶聖鍾伯期自幼生活在南州,幼時曾經多次上石橋山上采茶砍柴,對此蟲的習性十分熟悉。


    在蘇無名點破之後,鍾伯期摘下頭上假發,赫然已經禿頂。


    怪不得無論是那采藥人還是乞丐都以為凶手是個和尚。


    蘇無名和元寧拜訪鍾府的時候,無意間看見府上仆人驅趕賣梳子的商人。


    元寧隻是好奇卻並未做多想,而蘇無名則從中發覺了不尋常之處。


    他從鍾府仆人嘴裏套出了話,猜測鍾伯期半年前頭發已全掉光。


    鍾伯期看事情已經敗落,也不欲接著做戲掩瞞。


    他表示自己已患絕症,不久於人世,這才想將南州四子一起帶走,在地下接著做南州四子。


    他從采藥人手裏買了兩隻百毒蟲,而那位樵夫則是被他用另一隻百毒蟲害死。


    而謝家老仆則是被他三言兩語之間點起了埋藏在心中多年內心的仇恨,這才會在酒後暴起殺了謝公二子。


    雖然樵夫和仆人還有謝家的兩個兒子都隻是畫中的點綴,但如果《石橋圖》中人能夠齊全,那才叫完美。


    冷籍得知真相之後如遭雷擊,他怎麽樣都沒有想到自己視若兄長的人能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


    自己竟然有眼無珠與這樣的人結交多年,冷籍自覺再無顏麵苟活於世。


    他本想撞樹尋死,後被盧淩風和寒鴉及時攔住,可即便活下來了,他也心如死灰。


    鍾伯期形如瘋魔,他告訴冷籍,他已在他們來之前就在茶中下了慢性毒藥。


    南州四子已經下去兩個了,大家生前同氣連枝,死了也應該整整齊齊的。


    熊刺史和羅長史被瘋了的鍾伯期嚇了一跳,他剛攀上公主,人還沒見到,轉眼就要沒了,他能不害怕嗎?


    還好蘇無名一早就有了提防,在鍾伯期起身如迎冷籍的時候趁機互換了茶盞。


    費雞師為鍾伯期把脈,他的確是當世神醫,很快就診斷出鍾伯期並未患絕症,隻不過是咳疾罷了。


    這些日子元寧給他在南州開了一家醫館,讓他坐堂看診。


    這些日子他已經治愈了不少和鍾伯期一樣患有咳疾的病人,而且還開出了藥方,讓百姓們可以不再被咳疾所困。


    可鍾伯期偏偏不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認為費雞師就是一個江湖騙子。


    也是,做了這麽多惡事,自己的好兄弟都被自己送下去了,結果自己還沒死成,這不是哄堂大笑了嗎?


    蘇司馬剛來了南州上任就破了這樣大的案子,不墮狄公弟子的威名。


    熊刺史既為了討好元寧,也為了彌補自己之前對蘇無名和盧淩風的不敬,就在聚賓樓定了一桌酒席到刺史府上宴請他們。


    雖說是破了案子高興,但是一想到那白白被害的那些無辜之人,再好的心情也都減淡了不少。


    元寧心中藏著事,心情煩悶。


    她既擔憂洛陽的公主安危,又覺得自己這個門客不能親自陪在公主身邊替公主做事,實在是不稱職。


    偏偏公主又不讓她這個時候攪和進黨政之中,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王家二娘子這張王牌不應該這個打出來。


    最近生意上的事和尋找合適幕僚這些事把元寧忙的找不著北,好不容易抽出一個晚上空閑的時間陪師傅他們喝酒,索性一醉方休。


    熊刺史拉著喝多了酒歐陽泉跟他商議著接下來南州大小活動的經費歐陽泉能出多少錢。


    哭哭啼啼的冷大詩人正在稀裏糊塗的念他寫的酸詩,哭自己遇人不淑,不辨是非,還非要和盧淩風比詩。


    蘇無名一邊敬羅長史酒一邊感歎著世事無常,沒能見到自己好友顏元夫的最後一麵,倒是陰差陽錯的揭示了好友死亡的真相。


    費雞師恨不得鑽進酒壇子裏麵,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拿著雞腿,迷迷糊糊的就滾到了桌案底下。


    盧淩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挪到了元寧的邊上,他顯然也已經神誌不清了,隻赧然地盯著元寧呆呆地笑。


    “元娘,喝酒!”


    唇上淡淡的酒漬更顯得中郎將唇紅齒白,眼尾也染了分糜爛綺麗的紅。


    他靠的越來越近,索性直接癱在了元寧的腿上,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中郎將噴灑在她腿上的溫熱氣息。


    若是在元寧清醒的時候,她早就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可是如今她往常那雙靈動的眼睛此時也迷離飄渺,似一潭深不可見的泉。


    整齊的發絲有些飄落,褪去了原先一塵不染的氣質,反倒加上了些讓人欲罷不能的感覺,更想靠近她。


    寒鴉護衛在自家小姐身邊,好幾次想把盧淩風給拖走,一雙眼睛都快把盧淩風的身上給戳出來兩個洞來了。


    但是看小姐沒有指令,也隻能乖乖站著。


    蘇無名雖然喝了不少,可是一看見自己寶貝徒兒這裏的情景立刻酒醒了不少。


    “盧……盧淩風,你別別靠我們家元娘那麽近。”


    他一邊說著一邊上手把盧淩風給從元寧身邊拽走,可是盧淩風自幼習武,一身蠻力,哪裏是蘇無名能拽得動的。


    “蘇無名你幹嘛?我和元娘一見如故,想和元娘喝兩杯酒怎麽了?”


    酒醉人心,元寧此刻有些昏昏欲睡,已經有些聽不見師傅和盧淩風在她的耳邊嗡嗡的說什麽了。


    她靠在桌案邊,神態慵懶惹人憐愛,她心裏一直念著公主的事情,不知為何看著盧淩風的眉眼甚至有一些莫名的熟悉。


    喝醉酒的人向來都是不講什麽道理和風度的,她伸出手想摸了摸盧淩風的臉。


    盧淩風也雖然不解,但是也十分配合的把臉往元寧的身邊湊。


    他的唇角噙著一抹笑,一貫驕矜傲慢的神情,綻放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絲絲縷縷的溫柔。


    他甚至還十分得意的回頭瞥了一眼蘇無名,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蘇無名莫名猜到了他的意思。


    你看,元娘喜歡我,你管得著嗎你?


    蘇無名有些沒眼看,怎麽覺著他們家元娘把盧淩風當成小倌一樣。


    這怎麽就還上下其手起來了?


    好歹人家也是範陽盧氏之後,前金吾衛中郎將。


    元寧本來還醉著,但是真當她仔細的摩挲著盧淩風的五官之後。


    突然間朦朧的想到了之前在公主府中隔著一道屏風聽見的公主所喚的那一聲“稷兒”。


    稷兒,楊稷。


    公主年少輕狂之時和刺殺女皇的世家子弟曾經有一段情,還生下了一個孩子,名喚楊稷。


    即便公主是女皇唯一的女兒,自幼寵愛非常,可是女皇也不會允許她的女兒生下的有叛賊血脈的孩子留在長安。


    對於這個孩子,元寧其實知道的不多,可是看公主看見盧淩風的反應也能猜出來。


    楊稷要麽就是失蹤了,要麽就是已經死了。


    盧淩風,不會就是楊稷吧?


    楊稷的生父想要利用公主刺殺女皇,自然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元寧偶然聽狄公說了一句,這刺殺公主的人或許是個世家子弟。


    而盧淩風的身世元寧也聽說過,他說他是他叔伯帶大的,父母早亡。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要是盧淩風真是公主的孩子,那太子不得直接下十八道追殺令殺了他?


    猜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元寧酒醒了大半,她一把將自己麵前含情脈脈的盧淩風推開,拽著蘇無名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蘇無名還在頭腦風暴,想著要是元娘真把範陽盧氏的公子給睡了,他怎麽跟公主交代。


    還沒想出來個所以然,就被元娘給拽走了。


    被元娘拉著一路小跑,他這書生的一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好不容易到了元寧的閨房停了下來,蘇無名大喘氣了好一會才緩過來勁。


    “我說,我說元娘,你跑這麽快幹什麽?你好歹心疼心疼你師傅吧?”


    元寧倒了杯水給了師傅,讓師傅緩了緩,她看著師傅眼神複雜。


    她是有小聰明,但是她這個師傅才是隻老狐狸,她可不相信師傅對盧淩風的身世絲毫不知。


    “師傅,我問你,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徒弟?”


    蘇無名還沒反應過來小徒弟突然問這種問題是為了什麽,還以為是元娘看著這段時間他有了義妹之後吃醋。


    自從回到京城之後,這孩子好像心裏麵一直藏著事一樣,他看著都心疼的厲害。


    他慈愛的摸了摸元娘的頭,“你是我親自看著長大的,剛會說話就養在我和恩師身邊。稍微托大點說,我把你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樣。


    師傅最近忙著查案忽略了你,過兩日,過兩日師傅帶你去南州遊山玩水好不好?”


    元寧眉頭緊鎖,不是,師傅在說什麽玩意兒?怎麽突然間就開始煽情起來了?


    “我最近可沒空出去玩,師傅想去遊山玩水讓費雞師和喜君陪著。”


    在蘇無名說出更奇怪的話之前,元寧先發製人。


    “師傅,我問你,盧淩風到底是誰?他和公主到底是什麽關係?”


    蘇無名端茶的手在空中一頓,像是頭頂炸了個響雷。


    不是,元娘怎麽會知道盧淩風和公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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