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去工作了。”


    “好的,張姐再見。”


    目送張淑芬離開,林素娥停在原地,麵上陷入了沉思。


    孫天美的確是個可憐孩子。


    她不是蒲縣本地人,老家是在隔壁蘇眉市,父親是水廠工人,母親沒有工作,生了2兒2女,她排行老3,上麵一個大姐,一個大哥,下麵一個弟弟。


    這種家庭,可想而知她是最不受寵,最沒有存在感的。


    從6歲開始,她開始做家務,一直到了初中:做飯、洗衣、掃地、買菜……都交給了她,但在繁重的家務活當中,她在學校的成績還是名列前茅。


    通過拿獎學金,她順利讀完了高中。


    高中畢業,那時她才17歲,四年前76年,還沒宣布恢複高考。


    拿著高中畢業證書,孫天美很幸運的碰到蘇眉市一所夜校招工,她符合出納崗位的要求,於是報名參加,順利得考上了出納崗。


    那時,孫天美很興奮,立馬告訴了家人這個好消息。


    結果。


    等來的不是家人的祝福,而是父母和大姐半是逼迫,半是好言勸說的,讓她把工作“讓”給大姐。


    孫天美當然不願意。


    但是,她一說,母親就開始抹淚,大姐也跪下求她,說不把工作給她,她的親事就要告吹。


    大姐談了了對象,要求她帶著一份工作嫁進去,男方的條件實在太好,孫父孫母和孫二姐都舍不得錯過這個機會,正在煩惱時,孫天美的工作出現了。


    孫天美一時心軟答應了。


    又過了半年。


    她碰上了棉紡廠招女工,報名參加考試,又過了。


    她想著,這次總不會有意外了吧。


    於是,告訴了家人。


    不告訴不行,她需要父母把戶口本給她,去廠裏辦入職。


    可是。


    意外又出現了。


    大哥和對象談婚論嫁了,對方要求必須給安排一個工作,否則就不結婚。


    女方已經懷孕了。


    孫父孫母一心念著大孫子,心煩不已。


    毫無意外的。


    她又被要求讓出工作。


    全家人苦口婆心,道德綁架、語言威脅,孫天美都沒鬆口。


    但最後,孫母直接用婚姻威脅她,說她不讓出工作,就把她嫁給巷尾的傻子。


    那傻子是會打人的。


    家裏條件好,曾經給娶了個媳婦兒,被他活活打死了。


    自己親媽居然想把他嫁給這種人?


    孫天美徹底心寒了,也看出來她們就算等入職時間過了,也不會把她放出去辦理入職,最後還是同意了。


    但心裏,已經開始謀劃離開家裏。


    大哥大嫂嫂高高興興結婚,很快生了個大胖兒子。


    家裏人以孫天美沒有工作,理所應當地讓她承擔起了帶孩子的任務。


    孫天美每天累得像陀螺。


    但每次有疏漏,就會被家裏人指責。


    她從不頂嘴,沉默不語,像個透明人一樣。


    私下,一直在尋找機會。


    老天爺估計也看不過去了,讓她考上了供銷社。


    這一次,她沒有告訴任何人,費心打聽消息,發現有個領導的侄女沒考上,她找上她,提出可以把名額給她,但是要求幫她換到蘇眉市以外的地方。


    最後。


    她置換到了蒲縣大興鎮供銷社的名額。


    一切準備就緒,隻需要取出戶口本把戶口遷到供銷社,她就徹底自由了。


    這兩年,她伏低做小,家裏人都不把她當回事兒,因此也沒想著她有膽子幹這事,戶口本的位置早就被她找到了。


    隻是。


    孫父把工作給了大兒子,孫母也沒工作,兩人每天在家指揮她,同時照顧寶貝大孫子,她沒有機會取走戶口本。


    碰巧。


    寶貝孫子突然發起了高燒。


    孫父孫母急匆匆把人送醫院。


    她迅速翻出戶口本,拿走孫母藏著的200塊錢,去了供銷社。


    這次,沒有出任何意外。


    她順利遷出了戶口。


    大著膽子,她回了一趟家,一個人都沒有。


    把戶口本重新放好。


    孫天美拿著這邊供銷社開的介紹信,買了最近的一班火車,離開了這個讓她惡心的地方。


    就這樣。


    她在大興鎮安定下來。


    期間。


    孫家人來找過她。


    她直接撕破臉,說出了他們幹的事情,孫家人對外好麵子,灰溜溜地離開了。


    如今。


    她在大興鎮已經一年多了。


    也不是沒有人給她介紹對象,但她一直沒鬆口。


    林素娥心想:估計是家裏的事讓她有了心理陰影吧~


    再者。


    她雖然父母兄弟都在,但和孤兒沒有任何區別。


    要真的結了婚,受到婆家欺負,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孫天美這種情況,男方家必須牢牢把關,條件啥的都放在一邊,重點是自己和父母要能接受孫家以後可能的騷擾,能夠同情、尊重她,這才能讓她卸下心防,步入新的生活。”


    不結婚不行嗎?


    可以。


    但會很難。


    這畢竟是80年代。


    再說了,人家孫天美也不一定想單身,她還有心上人呢?


    想到孫天美的心上人,林素娥忍不住呢喃:“何家保知道她的家世嗎?”


    “先不管這個。”


    “去何家保家附近打聽打聽他家裏情況再說~”


    ……


    “14號,就是這家了~”


    林素娥對著門牌號,還忍不住多看了幾百米遠的大興鎮派出所,沒想到何家離派出所這麽近~


    14號是個獨棟小院。


    院門緊閉。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右邊的院門打開,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織毛衣,於是走上前去。


    “嬸子好~”


    李成碧聞聲抬起頭,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忍不住皺眉:“你叫我?”


    “嬸子,我想給你打聽一下,隔壁是不是何家保同誌家?”


    李成碧點頭:“咋了?”


    “嬸子你吃塊蛋糕!”林素娥遞給她一塊雞蛋糕,笑意無害:“我是給人做媒的,來打聽打聽?”


    “給家保做媒?”聞言,李成碧接過蛋糕咬了一口,笑出了滿臉的皺紋:“這是好事啊!”


    “是啊~”林素娥樂嗬嗬地回答,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然後發問一連串的問話:“嬸子,何家保多大了,有工作沒?家裏有幾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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