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走後,江懷德笑望著江老夫人,“賭約是兒子輸了,不知母親想要什麽彩頭,兒子一定辦到。”


    江老夫人端起重新沏來的茶,輕吹著滾燙的茶水,涼聲道:“若我的彩頭,是要你將洪氏母子送去別院居住呢?”


    聽到這話,江懷德臉龐頓時一白,血色迅速退去,他想確認江老夫人這句話是玩笑還是認真,可惜隔著茶霧,看不真切後者的神情,隻能強笑道:“母親怎麽突然說這樣的話?”


    江老夫人斜睨著他道:“怎麽,我不能說?還是你想反悔?”


    “兒子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江懷德一時不知該怎麽說,正思索間,耳邊響起江老人幽幽涼涼的聲音,“行了,我隻是與你開個玩笑,不必當真。”


    聽到這話,江懷德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去,掌心已是一片潮濕,他剛才真怕江老夫人是真想逼他將洪氏母子趕出去,一邊是母親,一邊是自己的女人與兒子,實在不知要怎麽辦?


    江老夫人也瞧見他掌心那兩片粘濕的汗,眉頭輕挑,“你倒是緊張那母子。”


    “其實……”江懷德想趁機幫著洪氏母子說幾句好話,但還沒等他往下說,江老夫人已經不耐煩地擺手道:“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乏了,下去吧。”


    見江老夫人這麽說,江懷德隻得咽下嘴邊的話,拱手退下,待聽著門外的腳步聲遠去後,劉嬤嬤方才道:“老夫人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您不是一直想讓那對母子去別院住嗎?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


    “是啊,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江老夫人喃喃重複著這句話,神情異常複雜,她一直不喜歡洪氏母子,之前是因為江懷德百般哀求甚至為此大病一場,方才勉強答應,可心裏始終有一根刺,而隨著年歲增長,這根刺也越來越長。


    雖然江行過表麵上看著對江家生意沒興趣,整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可誰也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人心隔肚皮,她不能不防著;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想尋機會將洪氏母子送去別院,但苦於沒有好的理由,畢竟洪氏母子並沒有犯錯;而今日這個賭約,無疑給了她機會,確實來說,是她故意與江懷德打這個賭,好借此機會送他們去別院,對於她這份心思,江懷德毫不知情,隻有侍候多年的趙、劉兩位嬤嬤知道。


    趙嬤嬤眼珠子一轉,抿唇笑道:“我猜著十有八九老夫人是聽了大公子的那番話,心中感動,所以不忍呢。”


    江老夫人被說中了心事,老臉微微一紅,故作冷漠地道:“那是他應該做的,有什麽好感動的。”說著,借咳嗽掩飾了一下尷尬,又道:“總算這小子還有幾分良心,不枉行遠這麽幫著他。”


    “兩位公子能夠手足情深,那是最好不過了。”趙嬤嬤順嘴接了一句,話剛也口便察覺到不對,老夫人是最不喜歡這話的,在她心裏,江行過根本就不是江家子孫,又何來“手足”二字,她真是大意,竟把這個給忘了。


    趙嬤嬤低頭等著江老夫人訓斥,可等了半天,始終沒有響動,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隻見江老夫人遙遙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夜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篤篤篤”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屋中的靜寂,劉嬤嬤上前應門,不一會兒,她麵色凝重地回來,輕聲道:“老夫人,傅家老爺過世了!”


    江老夫人一驚,難以置信地道:“什麽時候的事?”


    “昨日。”


    “昨日?”江老夫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都一日一夜了,怎麽才傳出來?”


    “傅小姐去了外地收田租,遲遲未歸,所以是傅家人一直瞞著,隻說是臥病在床,直至今夜傅家二老爺強闖進去,才發現了這件事,傅二老爺已經在安排後事了,棺材鋪的,壽衣鋪的,折紙鋪的,鼓匠班等等,都被請了去。”


    江老夫人這會兒已是定下神來,撫過一絲不苟的鬢發,冷笑道:“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他發號施令了,可真是不容易。”說著,她又道:“傅英那丫頭呢,還沒回來嗎?”


    “聽說在趕來的路上了,但這會兒城門已閉,最快也得明日一早才能入城。”劉嬤嬤如實回答著,隨即好奇地道:“老夫人,您說傅家這偌大的家業,會由誰來接掌?傅二老爺嗎?”


    傅家雖有嫡出的公子,但太小了,才七歲,還是年少無知的年紀,根本撐不起家族生意,除此之外皆是女眷,當真是孤兒寡母。


    “他自是存著這個心思,但傅丫頭不會答應,依著她的性子,一定會想辦法守住傅家的家業,斷不會眼看著這家業落在她那二叔手中。”江老夫人口中的“傅丫頭”,自然是指傅英。


    趙嬤嬤在一旁遲疑地道:“掌管家業一向是男人的事,雖然傅英小姐打小就跟著做生意,可那時候有傅老爺護著,傅家長輩就算有微詞也沒辦法,如今隻剩下她一個人,若是當真爭起來,恐怕難贏。”


    江老夫人眸光微微一動,“你去一趟臨江閣,將這件事告訴傅平,傅叢雲對他總算是有養育之恩,無論之前有什麽誤會,人死事消,於情於理都該去送一送的。”


    “是。”趙嬤嬤依言離去,就在她步入臨江閣不久,一道人影冒雨衝出了江府,奔去的方向,正是傅家……


    再說辛夷,正如狗十一查到的那樣,她一出江府,就立刻經由西城門出城,她很清楚,隻要自己留在嶽陽,江行遠遲早會找到自己,要徹底與江家劃清關係,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嶽陽,越遠越好。


    出城之後,她找到一戶農家,買了一身粗布麻衣,又抹了一些灰在臉上掩住姣好的盜竊,這番喬裝之後,一眼望去就像一名再普通不過的農婦,至於能不能瞞過留雁樓的殺手,辛夷沒有把握,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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