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頭一怔,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麽,咽下嘴邊的話退到一旁;他雖然耿直了一些,但並不蠢;相反,李捕頭在破案方麵有著旁人沒有的敏銳觸覺,這也是他能夠從一個小小城門吏一路升任府衙捕頭的原因所在;從趙知府那句話裏,他聽出來了,趙知府沒有忘記那兩名殺手的死因,乃是故意言知。


    在李捕頭心思飛轉間,江行遠一慣清冽若泉水的聲音已是在廳堂中徐徐響起,“大人誤會了,行遠縱是有包天之膽,也不敢行殺人之舉,那二人乃是自盡身亡。”


    趙知府雙眼微眯,“哦,怎麽個自盡之法?”


    “留雁樓的殺手都會在大牙中嵌入一個毒囊,一旦他們身陷囹圄,不能脫身,便會咬破毒囊自盡。”說到這裏,江行遠輕輕歎了口氣,“之前能夠生擒銀九,是因為及時卸了他的下巴,令他不能咬破毒囊,可惜這次晚了一步。”說到這裏,他又有些疑惑地道:“按理來說仵作應該已是驗過屍體,難道沒將這件事告訴大人嗎?”


    “咳咳,本府暫未得到仵作的供報。”趙知府隨口應付了一句,又意味深長地道:“就算人不是你們所殺,也到底有幾分關係,世侄你說說,此事該如何處置?”


    江行遠肅然道:“這一切皆是行遠一人的主意,願聽憑大人處置,絕無二話;至於牛二叔他們不過是聽令行事,還望大人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若能處置你,本府哪還會等到現在!


    趙知府在心裏暗罵了一句,口中道:“這件事暫且緩緩,當務之急是此刻關押在牢中的銀九該如何處置;留雁樓可不是善與之輩,他們這次沒能將銀九滅口,一定會再犯;府衙那些差役能力如何,世侄你也是知道的,憑他們是擋不住那群亡命之徒的,就算擋住一次,也擋不住兩次三次,反而徒添傷亡,這是本府所不願見到的。”


    “那大人打算如何處置銀九?”


    趙知府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道:“此案已是超過了本府能力範圍之內,所以打算將銀九一案,移交至巡撫衙門,請巡撫大人定奪。”


    江行遠略一沉吟,道:“此去巡撫衙門路途頗遠,大人就不擔心留雁樓會在途中攔截,刺殺銀九嗎?”


    “那就讓他們……嗞。”趙知府一時嘴快,險些把心裏想的那句“那就讓他們去刺殺好了,本府還能省一些事情。”給說了出來,話到嘴邊,意識到不對,他畢竟是一方父母官,怎麽能說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傳揚出去,非得受人唾棄不可;所以趕緊給停了下來,結果不小心咬了舌頭,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大人您怎麽了?”麵對江行遠關切的詢問,趙知府趕緊咽下嘴裏的血腥,含糊道:“就是不小心咬了一下舌頭,不礙事。”


    “那就好。”江行遠微微一笑,他自是察覺到了趙知府的心思,但既然後者咽了回去,他也沒必要說破,畢竟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仰仗這位知府大人。


    “咳咳。”趙知府借咳嗽緩解了一下尷尬後,道:“你提到的這個事情,本府也有思量過,但眼下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讓李捕頭在押送銀九的途中小心行事,抓緊趕路,盡快抵達巡撫衙門。”說到這裏,他忽地眼睛一亮,“對了,世侄身邊那幾名護衛身手不凡,昨夜虧得他們才擋住了留雁樓,不如借予本府幾日,與李捕頭一道押送銀九,也好相互有個照應,世侄不會拒絕吧?”


    “大人有令,行遠自當遵從。”江行遠垂目說著,不等趙知府高興,他又道:“行遠隻擔心,巡撫衙門不肯接收銀九之案。”


    趙知府一怔,不解地道:“這是為何?”


    江行遠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昨夜之事,大人應該沒有封鎖消息吧?”


    “當然。”趙知府不假思索的回答著。


    “那麽最晚明日,巡撫衙門就會得到消息。”


    “那又如何?”趙知府被他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問得莫名其妙。


    “留雁樓這個江湖組織,無論放在哪個衙門都是燙手山芋,不知道也就罷了,一旦知曉,是萬萬不會接手的;所以若大人將銀九送去巡撫衙門,十有八九會吃閉門羹。”


    一聽這話,趙知府頓時急了,迭聲道:“那怎麽辦?這件事本府確實解決不了啊。”


    要是不能將銀九這個災星塞去巡撫衙門,豈非得由他一直管著,不行,萬萬不行!


    “巡撫錢同錢大人,您也是認識的,您認為以他的性子,會冒險接管銀九嗎?”


    一提起錢同,趙知府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他千算萬算,卻是算漏了錢同,此人是一年前調任的湖廣巡撫,說來也有趣,錢同飽讀聖賢書,卻對算卜問卦一事特別感興趣,甚至隻可以說到了癡迷的地步。


    聽說他當年參加科舉之前,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顯示七、八、九三個數字對他大利,結果他應試的考房恰好就是九號,結果一舉中第,自那以後,王占便對卜卦深信不疑,無論做什麽都要先卜一卦瞧瞧,依據卦象凶吉決定行事。


    去年嶽陽、株洲等地連降暴雨,發生水患,各地衝毀田地無數,更有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其中又以嶽陽災害最為嚴重;地方立刻向朝廷請求賑災,朝廷也撥下了銀款,結果剛任湖廣巡撫不久的錢同算了一卦,卦象顯然東南安則全省安,遂將大部份物資運往株洲幾個處於東南位的州府,受災最嚴重的嶽陽僅僅隻象征性地得到了一點賑銀,塞牙縫都不夠,最終還是江家、傅家、沈家幾戶嶽陽頂尖的富戶出錢出力,幫助衙門共同安置災民,重建家園,這才算是度過了難關。


    這件事令趙守瑞對錢同意見很大,他平日雖然膽小懦弱,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不行,但在關乎百姓生死的事情上,還算是有所擔當;不像錢同那般,僅僅因為一個卦象,就漠視嶽陽百姓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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