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當年被滅門之事,你是知道的;當時我們一直以為是馬賊覬覦辛家財富,從而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就連辛夷也是如此認為。”說到這裏,江行遠往辛夷的方向看了一眼,後者依舊垂著眉眼,麵容平靜無波,仿佛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但微微顫抖的手出賣了她,“可若隻是求財,他們為何要花高價錢對辛夷窮追不舍,甚至連排行第一的高手都派了出來,這根本就說不通。”


    楚孤城雖然冷傲孤僻,腦子卻是極其好使,否則也不能考取功名,並得到齊王的賞識,一下子就猜出的江行遠未曾宣之於口的話,“你是說,當年所謂的馬賊,很可能就是留雁樓假扮?”


    “不錯。”江行遠頷首道:“我查過當年的卷宗,那群賊人手法幹淨利落,除了辛夷母女與福伯趁亂逃出之外,剩下的人全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另外,我也看過仵作的驗屍報告,那些人身上雖有多處傷口,但致死的隻有一處,也就是說――一刀斃命;其他傷隻是用來掩人耳目的。”


    楚孤城低頭思索著他的話,良久,道:“要照你這麽說,確有幾分可能,你剛才提及李公公,他隻是一個內監,不至於有那麽大的能耐,難不成是他的主子皇後娘娘?可理由是呢?不僅要耗費極大的人力與物力,還要冒巨大的風險,一旦被人知曉,告到聖上麵前,縱然她是皇後也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江行遠遙遙望著皇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麽,剛剛還頗為熱門的屋宇瞬間靜了下來,除了辛夷擊茶的輕響,便隻有窗外嗚咽的風聲。


    不知過了多久,江行遠忽然幽幽道:“我記得太子並非皇後所出。”


    楚孤城頷首,“太子生母是趙淑妃,皇後年輕之時曾育有二子,但皆夭折,如今養在皇後膝下的榮王乃是當年衛良人所出,榮王三歲之時衛良人因病過世,皇後憐其年幼失母,便接到儲秀宮撫養,視若己出;當年立儲之時,皇後還曾為榮王爭取過,可惜,最終還是因其出身,輸給了趙淑妃之子。”說罷,他疑惑地道:“你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江行遠目光複雜地道:“聖上今年已是將近六十之齡,春秋漸暮,若皇後想再為榮王爭一爭的話,該要動手了。”


    “皇儲之爭?”楚孤城他是個冷性子,少有將心思露在臉上的時候,可今夜江行遠說出來的話卻一次次挑戰他的神經,令他露出驚異之色;待略微平複了一下心中的驚異,楚孤城道:“就算真如你猜測的那般,與辛家、江家又有何幹係?根本與你們毫無牽扯。”


    “我不知道。”江行遠閉目輕輕撫著額角,剛剛那幾句話看似隨意,實則是他耗費大量精神推算出來的,短時間大量消耗腦力帶來的副作用便是此刻有些隱隱有些作痛。


    正自這時,一股清冽苦涼的香氣鑽入鼻翼之中,他睜開眼,隻見眼前不知何時多一盞褐綠的茶湯,捧著茶盞的正是辛夷,後者笑吟吟地望著他,“茶能解乏,長公子且喝一盞舒緩一下吧。”


    “好。”江行遠壓下心中的悸動,接過那茶湯抿了一口,仔細品茗過後,他帶著幾分驚喜道:“雖仍有幾分苦味,但完全不影響口感,反而能在苦澀之中品出茶的清香與濃釅,別有一番風味。”說著,他又喝了一口,讚道:“這與剛才喝的茶判若兩樣,若非親眼所見,萬萬不敢相信竟是同一樣茶葉,當真是化腐朽為神奇;看來你這點茶的功夫又有所長進了,怕是連我都要比不得你了。”


    聽他稱讚,辛夷心中歡喜,笑意忍不住盈滿了眉眼,正要說話,旁邊飄過來一句涼嗖嗖的話,“江兄未免也抬得太高了一些,該什麽味道總還是什麽味道,難不成豆腐還能做成豬肉的味道嗎?”


    這話就如一盆冷水,瞬間潑滅了辛夷心中的歡喜,原本柔軟明媚的眉眼也再次變得尖銳起來,“楚大人別說,這豆腐還真能做成豬肉的味道,不過別人能嚐到,唯獨您是嚐不到了。”


    她這話令楚孤城起了好奇心,雖然知道大抵沒好話,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何?”


    “因為您這舌頭上長滿了刺,隻懂得刺人,不懂嚐味,勉強吃進去,也是浪費食物;對了,聽說山中有一種叫豪豬的野獸,滿身是刺,難以近身;您比它更厲害,連舌頭都是刺。”辛夷皮笑肉不笑地諷刺著;她自問並不是一個脾氣差勁的人,可每每對著毒舌的楚孤城,實在是給不出什麽好臉色,也不知江行遠是怎麽忍他這麽多年的。


    聽到辛夷將楚孤城比作豪豬暗暗懟了一通,江行遠與門房張伯都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是有趣看到楚孤城瞪了過來,方才勉強忍住笑聲,但那笑意一時半會兒怎麽也壓不下去。


    楚孤城麵色難看地瞧著辛夷,半晌擠出一句話來,“好一個尖牙利嘴的女子。”


    “彼此彼此。”辛夷得意地揚起下巴,從見麵到現在,總算讓她占了一次上風,真是痛快。


    “好了好了,一人少說一句,又不是六七歲的孩童,還真要吵架不成。”江行遠又對仍板著一張臉的楚孤城道:“辛夷就是與你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不成,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小雞肚腸了。”


    楚孤城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倒是護得緊,不知道的人瞧了,還以為是你媳婦兒。”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誰也沒再說話,若二人彼此無心,那麽這就是一句玩笑話;可偏偏他們對彼此都有感覺,隻是礙於江行遠身上的婚約,誰都不願捅破那層窗戶紙;如今楚孤城一說,兩人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楚孤城說完之後,也記起江行遠是有婚約的人,這種話實在不該說,遂擺手道:“罷了罷了,剛才那話就當我沒聽到吧。”


    借著被衝淡的尷尬,江行遠趕緊轉移話題,“辛夷點的茶湯確實不錯,楚兄也嚐嚐。”


    張伯乖覺,聽到這話,趕緊捧了一盞遞到楚孤城手邊,後者有些不太情願地接過抿了一口;他一直覺得,江行遠對茶湯的稱讚言過其實,如今親自嚐過,方才發現,那稱讚竟是一點都沒錯,甘香清冽,苦而不澀,讚一句“化腐朽為神奇”一點都不過份,倒是自己過於武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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