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誰也不知道留雁樓接下會利用這些人做什麽事,不是每一次梁帝都可以及時察覺又及時阻止的,就算這一次,看似大獲勝利,其實他剛才得到陸江的回稟,為了剿來萬寶齋,神機衛付出了死亡十餘人的代價;要知道每一個神機衛的人都是傾盡資源培養起來的,而且為了保證他們絕對的忠誠,與留雁樓一樣,都是從少年乃至幼年就開始訓練,從一個連刀劍都拿不動的幼童成長到飛簷走壁,浴血奮戰的侍衛,這其中耗費的資源暫且不說,時間就是一個大問題,每死一個人對神機衛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更別說一下子折損十餘人,莫說陸江,就連梁帝的心都在滴血,這樣的痛令他對留雁樓更加痛恨。


    不,不僅僅隻是痛恨,還有忌憚,他真是大意了,一直以為留雁樓就是登不上台麵的江湖組織,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悄無聲息地滲透著自己的國家,朝堂乃至宮庭,而且從金長河的情況來看,這個情況至少在二十年前就開始了。


    幸好留雁樓的人還沒有膽大到想要弑君,而自己身上也一直帶著張真人窮盡畢生功力畫就的符籙,否則……梁帝不敢再往下想,但饒是這樣,他的背後也悄悄出了一層薄汗。


    無論做為這個龐大帝國的執掌者,還是為了自己的安全以及對權力的絕對掌控,他都必須要拔掉這些毒瘤,可惜從萬寶齋找到的那本冊子,聽聞隻有外圍者的身份記錄,像金長河乃至白卓這樣的,是不記入冊子的,據說隻有留雁樓的樓主知道,且口口相傳,絕不記錄,為的就是防止冊子落入敵手,多年心血毀於一旦。


    這些事情是伍越是從萬寶齋齋主身邊那個小廝嘴裏問出來的,他入留雁樓不久,心智尚不夠堅定,也沒有視死如歸的決心,所以沒費多大力氣就給問出來了,可惜他知道事情太少,連那名冊上麵的數字代表什麽都不知道,而且萬寶齋齋主很快就發現這件事,運起全身功力逼開圍攻的神機衛,殺了那名小廝。那種手起刀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殺了身邊人的狠厲決繞,饒是伍越這個副統領見了也不禁有些發寒。


    既然冊子沒有,留雁樓樓主又一下子尋不到,梁帝隻能從白卓身上入手,哪怕問出一個同黨來,也是好的。


    至於孫邈,梁帝看在孫長濟生前的功勞份上,沒有要孫邈的命,下旨抄沒家產並他流放充軍,雖說比死好不了多少,但好歹留了一條性命。


    不過這些事情,孫邈是不會在意了,倒不是他豁達,而是受不住從雲端掉落地獄的打擊,在公堂上就瘋了,整個人都變得瘋瘋癲癲,試問一個瘋子又怎麽會在意,或許說懂得這個。


    不過就算是瘋了,孫邈也依舊死死護著他那半身官服與殘破官帽官靴,見人就癡笑著自稱本官,說自己是當今皇上倚重的孫卿。


    誰能想到,梁帝隨口敷衍的“孫卿”二字,竟成了孫邈一輩子的夢魘,既便是瘋了,也依舊牢牢記在心中,可悲可歎……


    隨著孫邈與白卓被押下去,涉及江家的兩樁案子算是徹底審完了,在整個審理過程中,江行遠無罪,江家無罪,倒是指證的人一個個被定罪,就連主審官也被判了個流放之刑,這也算是一樁前所未有的奇聞了。


    梁帝走到公案後,卻在準備落坐時遲疑了,擰眉盯著那張寬大的椅子遲遲沒有坐下去,仿佛那裏有什麽令他嫌棄的東西,可明明那椅子幹淨到連一絲灰塵也沒有;最後還是王安先猜到了梁帝的意思,後者這是嫌棄孫邈呢,嫌棄到連他坐過的椅子也不願碰一下。想明白了這一點,王安趕緊讓人將那張椅子搬到一旁去,他自己則將梁帝剛才坐的那張椅子給挪了過來;果然,梁帝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了,俯身落坐。


    梁帝目光在眾人麵上一一掠過,似笑非笑地道:“諸卿有什麽疑問,盡可問朕。”


    眾人麵麵相覷,他們心裏確實早就積壓了一堆的疑問,隻是剛剛見識過梁帝的雷霆手段,一個個驚歎詫異的同時也被嚇得猶如驚弓之鳥,不敢輕易開口,唯恐一個沒注意落得像孫邈一樣的下場;往前推半個時辰,誰能想到被梁帝一手捧上主審官之位的孫邈,竟然隻是一顆用來引出留雁樓的棋子。


    最後還是長公主翊陽率先出聲,隻見她笑吟吟地道:“臣妹這心裏頭確實有許多疑問,皇兄是否從一開始就知道江家是無辜的?既如此為何還要將江行遠押入大牢,又讓孫邈那個笨蛋做主審官?”


    對於這個幼妹,梁帝一向十分疼愛,此刻聽她詢問,微笑道:“江家進獻貢茶多年,可曾出過岔子?”


    翊陽毫不猶豫地搖頭,“從未。”


    梁帝頷首道:“那就是了,江家雖為商戶,卻一直秉持’公平公道公正’六字,連賣給百姓的茶葉都從不缺斤少兩,以次充好,又豈會那麽短視地在貢茶上麵動手腳,所以朕剛剛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就知道其中必有問題,之後又得知茶庫被人暗中鑿洞,引入雨露,令茶水受潮,所以朕就授意神機衛的人順藤摸瓜的查下去,隻是沒想到背後竟然牽扯了一樁這麽大的陰謀,真是始料未及。”提及此事,縱是以梁帝的城府,也不禁心有餘悸,幸虧他一向多疑謹慎,否則隻怕這會兒仍被蒙在鼓中。


    “原來如此。”翊陽恍然,隨即道:“可皇兄又是怎麽會懷疑王主事的,若非皇兄查出來,臣妹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他竟然是留雁樓收買的內應。”


    提起此事,梁帝眸光一沉,“錢大富鑿洞令茶葉受潮,可他們又怎麽知道那個位置是擺放江家貢茶的地方,湊巧嗎?”不等翊陽言語,他已是冷笑道:“朕可不相信指使他們的人費那麽大勁,卻把賭注壓在’湊巧’二字上麵;所以,錢大富兄弟是一個環節,金長河是一個環節,而在戶部之內,必定還有一個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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