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江老夫人頷首道:“辛夷告訴老身,有一種茶與剡溪茶相伴相生,其名為’幽靈’;若將它與其它茶葉放在一起炒製,可完全複製那茶的色、香、味,毫無破綻。”


    縱是見多識廣如梁帝,聽到這番話也不禁愣了一下,隨即麵色古怪地道:“奶娘……該不會是在與朕開玩笑吧,天下茶葉品類不知幾百上千種,豈可一一複製?”


    “老身初聞此事時,與皇上一般的想法,但千真萬確,且此事並非辛夷一人之言,行遠曾親身經曆過;皇上若是有興趣,不妨讓行遠親自講給您聽。”


    梁帝略一思索,同意了江老夫人的提議,江行過起身行了一禮,隨即將自己在嵊縣時被人暗算,險些飲下由幽靈茶仿製的剡溪茶一事細細說了一遍,隨即道:“草民那會兒多留了一個心眼,未曾飲於腹中,但與草民同去的阿財卻未及時察覺,飲下那毒茶,性命垂危,好在萬茶商會留有剡溪舊茶,方才救了阿財性命。”


    “幽靈茶……”梁帝喃喃念著這三個字,雖然仍覺得匪夷所思,但他相信江行遠不會蠢到在自己麵前撒謊,畢竟這種事情隻要稍微一查就能一清二楚。


    在一番沉默後,梁帝凝聲道:“奶娘的意思是……當年有人以幽靈茶代替剡溪茶,從而嫁禍辛若海?”


    “不錯。”江老夫人頷首,說出一句令梁帝變色的話來,“手段一如今朝陷害江家,隻是他不知老身與皇上的關係,更不知道皇上對江家的信任,這才功虧一潰;否則辛家的昨日恐怕就是江家的明日。”


    “賊子豈敢!”梁帝重重一拍掌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碗碟都跳了起來,酒水更是灑了滿桌,王安等人急忙跪請梁帝息怒。


    梁帝緊緊抿著唇,胸口急促地起伏著,他一直以為自己雖暫時沒抓到暗中算計者,但至少沒著了當,及時發現了後者的陰謀,也算說得過去,不曾折了這些年攢下的英武之名。哪知早在多年前,賊子的陰謀就已經開始了,他竟毫無察覺,若非江老夫人今日提及,他至今仍像傻子一樣被人蒙在鼓中,毫無察覺,讓他怎能不生氣。


    良久,梁帝平息了胸口的怒意,道:“朕有數了,會讓神機衛的人暗中調查當年一案的真相;隻是……”他為難地道:“在這件事查明之前,朕不能憑幾句話就抹了辛若海當年的過錯,還請奶娘見諒。”


    “老身明白,皇上願意重新調查辛家之案,已是皇恩浩蕩。”說著,江老夫人對尚愣在一旁的辛夷道:“辛丫頭,還不趕緊謝恩。”


    辛夷回過神來,急忙跪地謝恩,聲音因為激動而帶上了一絲幾欲哭泣的哽咽,“多謝皇上,多謝老夫人。”


    雖然梁帝隻是答應重新調查,並未許諾其它,但已經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這意味著辛家有機會洗刷冤屈,恢複清白;這是辛夷一直夢寐以求之事,江老夫人就是知道她的心思,今日才會特意借著點茶在梁帝麵前提及。


    在示意眾人起身後,梁帝又說了幾句後,便讓王安帶他們出宮去客棧中歇息,江老夫人原本也要隨著一並回客棧,但梁帝一心想留她在宮中小住幾日,以敘舊日之情,江老夫人架不住梁帝苦苦勸說,隻得答應下來。


    眼見辛夷就要隨王安離開,趙懷心中大急,顧不得失儀與否,急聲阻止,“且慢。”


    他這突如其來的兩個字,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尤其是梁帝,疑惑地打量著這個體弱多病的兒子,“懷兒你還有何事?”


    “兒臣……”趙懷心思飛轉如輪,想著該如何回答,眼角餘光瞥見尚未來得及撤下的爐子與湯瓶等物,心中頓時有了主意,拱手道:“兒臣素來體弱,略略多走幾步,就覺得身子沉重,不堪重負;可是剛才喝了辛姑娘所點的茶後,就像兒臣之前說的,不僅耳鼻通透,就連身子也輕快了許多。”


    “哦?竟有這樣的事情?”梁帝詫異地說著,趙懷確實這麽說,但他以為就是一句客氣的話,並未多想,畢竟趙懷的病是連那麽多太醫都束手無策的事情,各種各樣珍貴藥材流水一般地往毓慶宮送,也僅僅隻是令趙懷身體不惡化而已;又豈是區區一盞茶能夠改善的,如今聽來,似乎還真有些不同。


    趙懷欣然點頭,“是啊,兒臣也覺得很神奇。”


    另一邊的江行遠已是悄然皺起了眉頭,他有一種預感,趙懷接下來說的話,不會是他想要聽的。


    果不其然,趙懷緊接著道:“所以兒臣想向辛姑娘學習點茶的手藝,這樣兒臣想喝了就可以隨時喝到,也可以點給父皇喝。”


    梁帝笑斥道:“你自己想喝就想喝,別拖朕下水。”


    趙懷被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笑笑,隨即斂了笑容,正色道:“還請父皇應允。”


    梁帝略一思索,道:“這不是壞事,朕自無不允之理,就不知道辛姑娘是否願意收你這個徒弟。”說著,他看向另一旁的辛夷,半開玩笑地道:“如何,辛姑娘,可願收朕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為徒?授他點茶的手藝。”


    辛夷聞言,連忙屈膝道:“回皇上的話,收徒不敢,既然大殿下有興趣,民女自當傾囊相授。”


    “好。”梁帝點頭,對王安道:“待會兒給辛姑娘拿一塊腰牌,方便她這幾日入宮教授大殿下,宮門禁軍那裏,你也去知會一聲。”


    “是。”王安恭敬地答應著,他正思索著要不要問一聲這授課是明兒個開始還是今兒個開始,耳邊已是傳來趙懷的聲音,“父皇,兒臣想請辛姑娘去毓慶宮坐坐,順帶看看兒臣那套茶具是否合適。”


    “好。”梁帝一口答應,生生將江行遠準備借辛夷婉拒的話給扼殺在了喉嚨裏,隻能眼睜睜看著趙懷一臉歡喜地帶著辛夷離去。


    不知道為何,辛夷隨趙懷離去的那一幕令江行遠覺得極其刺目,胸口也堵得慌;直至離開紫禁城,登上候在外頭的馬車,這種感覺依舊盤桓在胸口,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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