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一番猶如驚雷的言語,江行遠腦袋一陣暈眩,腳步踉蹌著往後退了數步,一直退到桌邊方才勉強站住。


    青鸞……


    這個自幼就常在耳邊響起的名字,突然之間變得無比陌生,仿佛從未認識過……


    雖然二人自幼定定,但男女有別,再加上一個居於京城,一個居於嶽陽,接觸並不多,這次入京之前,二人統共也就見了五六次吧;一直以來,柳青鸞給江行遠的印象都是一個美貌有才但身子柔弱的大家閨秀形象,並沒有什麽出格或者異常的,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是汪晉成真正的主子,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而且一個不怎麽經世事的官家小姐怎會有這麽狠毒的心思,且還能指使一名傀儡師?大哥所言……是真的嗎?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江行過冷聲道:“你若不信,盡可以問老夫人,她早就知道了,也是她指使我接近柳青鸞。”


    江行遠按下翻滾如駭浪的心思,望著沉默不言的江老夫人道:“祖母,大哥所言是真的嗎?”


    這句再簡單不過的詢問,卻令江老夫人神情變得極為複雜,原本她想等事情都塵埃落定之後,再將真相告訴這個孫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終於還是不能盡如她意。


    “請祖母回答!”江行遠沉聲說著,顯然這一次他是打算徹底問個清楚。


    江老夫人在心裏歎了口氣,點頭道:“不錯,柳青鸞才是指使汪晉成對你下毒的人;不過那會兒隻是猜測並沒有證據,所以推說是留雁樓所為。”事到如今,她沒什麽好再隱瞞的了。


    “嗬嗬。”諷刺的笑聲在眾人耳畔響起,正是江行過,隻見他一臉嘲諷地道:“最大的原因是怕傷了你這個寶貝孫子的心吧。”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吧!”蛇六娘冷聲喝斥著,美眸中寒光閃爍,見江行過張嘴欲語,素手一揚,細長的鞭子狠狠抽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不大,卻透著濃濃的警告氣息。


    江行過知道蛇六娘喜怒無常的性子,不敢過份得罪,遂冷哼一聲,將頭扭向別處。


    見屋中安靜下來,江老夫人方才望著江行遠道:“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問吧。”


    “青鸞……柳小姐為什麽要這麽做?”再次喚這個曾經熟悉無比的名字,江行遠隻覺得一陣心寒,遂改了稱呼。


    “她自視甚高,瞧不上咱們這樣的商賈人家。”江老夫人的回答簡潔明了,隨後又補充道:“這一點,我之前就瞧出過端倪,也曾提醒過你,可惜你並不相信。”


    江行遠默默不語,他知道江老夫人是說柳青鸞借病推遲婚期的事情,那會兒他其實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出於對婚約的尊重,也出於對柳青鸞的尊重,不願意往那方向去想,如今看來,卻是自己天真了。


    “她既不願,為何不解除婚約,而要做這樣的事?”一想到柳青鸞指使汪晉成偷偷給自己下毒,江行遠便心寒至極。


    江老夫人沉默片刻,徐聲道:“我剛才說過,她自視甚高,世間能入她眼的男子少之又少,確切來說,隻有一人能入她的眼。”


    江行遠正要問,忽地心頭一動,想起之前聽說過一些事情,“太子?”


    “不錯。”江老夫人頷首道:“一個跟高踩低,不守承諾的女子,皇上怎麽會允許她嫁入東宮,縱是側妃也不行。”


    “我死了,這門婚事就會自動失效,她的名聲也能得到保全,順利嫁入東宮。”江行遠本就是個聰明人,之前隻是不願意去猜測人心之惡,才會未察覺柳青鸞的險惡,如今被江老夫人捅破了那層窗戶紙,自然也就心明如鏡。


    “正是這個道理。”江老夫人幽幽道:“雖然汪晉成失敗而逃,但她既存了這個心思,就一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們防得了一次兩次,卻未必次次能夠防得;再者……”她一頓一直攥在手裏的龍頭拐杖,那雙眼白已經微微發黃的眼眸中寒光閃爍,“站著挨打可不是江家與老身的風格。”


    兔四接過話往下說,“為此,老夫人找來了大公子,與他達成協議,隻要他找到柳青鸞的罪證,就讓老爺重新為其擬名,記入族譜之中,二夫人也會被正式承認。”


    聽到這裏,江行遠腦海中已經對這件事有了一個清晰的輪廓,但隨即又有更多的疑惑浮上心間,“既然隻是假意投靠,大哥為何要冒險偷偷救汪晉成,甚至不惜為此傷了六姨?”


    “這個你就要問他了。”江老夫人口中的這個“他”自然是指江行過了,雖然沒有明說,但言語間透露出來的厭惡與失望已經很好地表達了江老夫人的態度。


    “為什麽?”在問這三個字的時候,江行遠心裏還存著那麽一絲幻想,希望江行遠能夠給出一個不同於猜測的解釋,可惜……世間從來沒有那麽多的奇跡。


    聽到這三個字的江行遠猶如被捅了的馬蜂窩,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一把揪住江行遠的領子,咬牙切齒地道:“她明知道柳青鸞是一個多可怕的人,卻想憑著一點小恩小惠就讓我替她賣命,我也姓江,我身也流著江家的血,憑什麽我的命就那麽賤,憑什麽?”


    蛇六娘柳眉一凝,狠狠一鞭揮在江行過手臂上,衣袖當即破開,一道殷紅的鞭痕出現在江行過手臂上;後者挨了一鞭,不由自主地縮回手,雙目通紅地瞪著蛇六娘,眼裏是毫不掩飾的仇恨。


    蛇六娘出自雁樓,又在江湖行走多年,不知殺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自不會被他眼中的仇恨嚇到,冷冷道:“在這件事情上,老夫人從未強迫過你,一切都由得你自己選擇,你自己答應了事情卻不遵守承諾,已是大錯,如今還要將錯怪到長公子身上,更是錯上加錯,這一鞭挨得不冤!”


    江行過捂著手臂怒極反笑,“嗬嗬,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被生下來,更不該姓江!”說到後麵,他的語氣與聲音已是近乎咆哮,那張與江行遠有幾分相似的臉龐猙獰若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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